百度无人车战略进入弯道

□本刊记者 黄耀鹏

百度无人车战略进入弯道

□本刊记者 黄耀鹏

百度需要耐心寻找一条机会之路，细水长流，而不是王劲那种狂飙突进，花了公司大笔投资，却只赚了吆喝。

今年春节过后，百度从投资到人事，再到架构，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去年一整年乃至更早，百度的营收和江湖地位都在走下坡路。李彦宏决定做出“一些改变”。于是，曾任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的陆奇，受命出任总裁兼COO。在此之前，这个职位已空缺10年。陆在微软，被称为最有权势的中国人。

李与陆识于微时，李对陆的信任是不言而喻的。他们每年在美国相聚，找一个海滨酒店，关起门来聊几天。陆奇一到任，所有事业部、所有业务、所有副总裁都要向陆奇汇报。在百度，李从来没有赋予第二个人这么大的权力。

“陆与王”

陆奇上任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对几乎所有部门动了刀子。第一件事，也是力度最大的，即指向臭名昭著的百度移动医疗事业部。该部被整体裁员，员工强制离职或转岗。不过，百度医疗大脑团队被保留。

对于王劲领导的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L4）来说，陆奇的上任不是好消息。不仅仅是多了一个老板的问题，而是王劲彻底失势。官方说法是“内部休息一段时间”。同时，官网以神速撤除了王劲在高管序列中的一切资料，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劲的烙印很容易抹除吗？

百度在智能驾驶这一领域的投资已经持续4年，王劲打造了百度大数据引擎、百度云和图像识别业务。他提早布局了以ARM CPU、GPU、FPGA为基础的高性能异构计算平台，让百度的HPC（高性能计算）能力处于国际领先地位。并在此基础上推动了百度自动驾驶技术发展。

可以说，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深深打上了王劲的烙印。陆奇刚一空降的时候，百度内部发文让王劲向陆奇汇报，这也没什么委屈的，因为比他层级更高的张亚勤也得向陆奇汇报。

关键在于，王劲分拆百度自动驾驶部门、独立运营的计划，彻底胎死腹中。

就此，王劲已经失去了留下来的所有理由，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的大部分员工，是从一封内部信上得知自己部门的老大离职、L4部门整个被合并的消息。应该说，这种做法秉承了百度宫闱密议的风格。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百度无人车战略大转弯？

让我们将视线拉开一点。看看王劲团队这几年都做了哪些事。

分拆还是合并？

王劲最大的贡献，是组建了自动驾驶的研发团队。谷歌2010年调整中国战略，其在中国的人才被哄抢。在抢人大潮中（特别是抢有相关从业经验的“海归”），王劲着实延揽到一些技术大牛。诸如James Peng和楼天城这样在曾在谷歌无人车项目中的骨干。

王劲作为第一个加盟百度的原谷歌中国区高管，原来是搜索引擎专家。任职百度前5年，王通过对百度商业变现名为“凤巢”的产品，将百度收入提升了10倍。

2015年12月10日，是王劲在自动驾驶领域的高光时刻。这一天，一辆经过改装的宝马3系GT，从中关村软件园出发，驶入北京的五环路。整个往返全程均实现自动驾驶，包括多次跟车减速、变道、超车、上下匝道、调头等驾驶动作。最高时速达到100公里/小时。百度一跃成为中国自动驾驶科技公司头把交椅。

挟与宝马合作之威，志得意满之际，王劲在内部提出分拆运营L4，独立筹资，甚至独立上市。就像谷歌将Google X试验室的无人车项目分拆独立出Waymo一样。谷歌分拆的动作，还在王劲提出之后。只不过谷歌做成了，而王劲则遭到了强大的反对势力。

此后事情急转直下，就不令人意外了。

到了去年夏季的乌镇互联网大会，百度展示的都是自主车型（奇瑞、北汽、比亚迪），宝马不见踪影。双方突然中止了合作，据消息人士称，双方对研发进程产生“不可协调的分歧”。

百度的价值对宝马而言，只在于地图入口。外国厂商不可以在中国从事地图测绘。而严重依赖高精度数字地图的自动驾驶技术，只能依靠一家中国地图供应商。

百度的想法，自然是希望尽快搞出L4级（SEA）自动驾驶系统，打包出售给宝马等整车厂商。

待到双方在对方眼里贬值后，双方合作的基础已经动摇。据知情人士称，王劲认为无人车是一项系统工程，James Peng和楼天城也持相近观点，而宝马则认为应该走机器视觉路线。宝马与Mobileye的合作也证实了这一点。而这种观点，也得到百度内部某些高层的支持。

去年9月，智能驾驶（L3）事业部顺势成立。百度决定两条腿走路的方式，王劲在百度无人车战略中的地位已经受到威胁。L3向张亚勤汇报，而张则向李彦宏汇报。王劲变成专门管L4的高管，众多事业群已经从王的管辖下剥离。名义上让其专注于L4事物，相信他此时对公司架构改变的指向心知肚明。

如果说此时百度对王劲权力架空还遮遮掩掩的话，陆奇空降后，一切都明朗了。L3和L4、百度车联网业务，合并成为百度智能驾驶事业群组，统归陆奇抓总，兼任总经理。王劲被冷藏，随后“休息”。

陆奇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扮黑脸。王劲虽然不算开国元勋，但这么多年为百度开创了众多道路，切切实实提升了百度的收入和技术水平，功劳苦劳俱在。说句裁了，确实有点下不去手。而由空降高管手持尚方宝剑，以战略转型之名清洗，多少好看一点。不过，这一切事先经过李总首肯是必然的。

王劲离职，James Peng离职，楼天城离职，L4一夜间换了直接老板。

陆奇的新思路

在乌镇，李总在乌镇发表了演讲，大意是移动互联时代已经过去，下一个风口是人工智能。人们自然联想到百度加大投入的几个领域，包括自动驾驶系统的研发。

去年是百度上市后面临的真正危机时刻。舆论普遍认为，百度已经在BAT中掉队。应该说，危机从来不是一个绅士，轻轻地敲门说声“我来了”。它从来都默不作声，徐图缓行，突然露出峥嵘。

百度在自动驾驶上投资已经有10亿美元之多。但王劲喊出的“三年商用、五年量产”口号，明显缺乏依托。百度不会造车，只是希望尽快搞出L4级（SEA）自动驾驶系统，打包出售给宝马等整车厂商。在发布史无前例的糟糕财报之后，陆奇必须同时解决百度的财务健康和形象跌落问题。

基于从业经历和在专业领域的江湖地位，陆奇对待人工智能的态度是积极推进的。

随着认知计算的出现，陆奇决定在机器智能上做文章，而不是采取王劲式的系统工程。因为后者的建立无疑将旷日持久，将百度资金拖向深渊。

虽然互联网的玩法与过去产生明显不同，人工智能、认知计算、大数据、区块链、物联网、云等新一代技术开始走向应用。看似花团锦簇，但能找出钱来的还没有多少，砸钱的窟窿却到处都是。

现在的百度高层认为，无论哪种技术路线，自动驾驶领域没有出现特别好的具有爆发点的产业机会。通常这类机会是可以产生巨大价值的，但距离大规模民用还有待时日。

百度需要耐心寻找一条机会之路，细水长流，而不是王劲那种狂飙突进，花了公司大笔投资，却只赚了吆喝。陆奇认为，人工智能的开发的前提，是要做很大规模的基础性建设。现在的问题是，王劲主持的项目，到底有多少成分还能保留。

陆奇不会把宝押在无人驾驶一门上。作为前搜索专家（虽然必应做得很平庸），他更愿意将各种应用叠加到人工智能领域。抓住百度擅长的主线：百度云、图像识别、视频，以及搜索引擎里应用最多的语意理解等。

机器学习、深度学习所创造的应用（比如百度大脑），构建出深度神经网络，能给百度产品带来更多商业价值，而且不用等待5年之久。L4编制还在，却早已物是人非。除非L4或者L3能做出大的突破，否则无人驾驶在百度未来战略版图上的地位，正在不可避免地降级。

这不是理想败给了现实，而是精明的经营策略击败了技术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