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一个人
2017-04-28■灯塔
■ 灯 塔
一座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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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济众:号润苍,明代山西辽州和顺县(今山西晋中和顺县)人,20余年为官生涯清廉正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深得百姓爱戴。崇祯六年去世,被追授为太仆寺少卿。
行走在纷杂的世上,随波逐流中,闭上眼,进入自己的世界,独享一份孤独。夜愈深,心愈静,白天走进和顺县城、走近“兵宪牌坊”、走近药济众的那种触动又涌上心头。
明朝末年,内外交困。内有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率领的农民起义军风起云涌,外有努尔哈赤及其继任者皇太极咄咄逼人。再加上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明王朝危在旦夕。
山雨欲来风满楼。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该何去何从?药济众看着大好河山变得满目疮痍,突感心力交瘁。硝烟在和顺城弥漫开来,城墙外,摇旗嘶喊动人心魄;城墙上,弓箭巨石如雨而下;城墙内,全城百姓同仇敌忾。多日的围困、百余次的攻扑,和顺城内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失去爹娘的孩童的哭喊,守城夫妻诀别的凄凉,白发老人的孤苦无依,看着眼前的惨状药济众沉默良久,几缕白发在风中凌乱,哀叹间已山河破碎。药济众再望家乡,早已泪眼朦胧……
遥想当年登乡榜中举人意气风发,一腔热血报效国家。任宦海浮沉,别无他念,只操劳一生,鞠躬尽瘁。二十余年为官生涯,东西南北,踏遍神州千里;自是韶华倾负,春夏秋冬,染白青丝万缕。
初入仕途,远走山东,走马上任济南府临县知县。从山西到山东,一座太行山的阻隔;从和顺至临县,一条千里路的奔波。积蓄多年的雄心热血,就要尽洒在这片热土。穿街走巷、体察民意,药济众停不下来的是脚步;披星戴月、安抚灾民,药济众搁不下的是百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得到了民心,他收获了拥戴。
转眼已到届满离任之时,药济众站在县衙门前,凝望远方,心中感慨万千。再摸一摸这为百姓鸣冤的鼓,再看一看这和百姓共建的家。他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这大概是对自己的肯定;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大概是对离别的不舍。这里留下了他太多的足迹,还有那许多未完成的愿景。马车缓缓走开,没有沉重的行李,脚步倒也轻盈。只怕离别的时候讲不出再见,就这么悄悄地走吧,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故事的结局总是在意料之中,消息早就被传了出来。城门口早已汇聚了四处赶来的百姓,临县城的百姓夹道相送,一声“药青天”早已泪眼婆娑。最后一次挥一挥衣袖,互道一声珍重。
北上的路,萧瑟的风,伴随着马蹄声,药济众离京城越来越近。调任顺天府,来到了天子脚下。马政通判,正六品,“知府”的属官,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官职虽小却也分理不少事务,粮储、马政、军匠、薪炭、河渠、堤涂,事无巨细,药济众都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马虎。每到夜里最是孤寂之时,合上厚厚的卷宗,借着窗外的月光,问候一声远方的亲人。离乡数载的思乡之情不由跃上心头,烫一壶小酒,谁人与共饮?
悠悠岁月,最不经意的就是时间的流走,药济众就是个过客。想起在江西任上一年的时光,虽然短暂,但这或许是他为官生涯中最不孤单的时候,他在这里遇到了知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没有官职高低,没有上级下属,对一些愿意结识药济众这个朋友的官员,药济众也愿意将心敞露。他用勤恳换来了任上物资储备的丰厚,他用正直堵上了官员贪腐的路子。药济众此刻竟然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些,暂且忘记离乡的愁,暂且忘记思亲的苦,来与这志同道合、清廉正直的知己们再痛饮几大杯。
镇江府,南北舟车通道,属江南繁华之地。药济众,这个北方的汉子平生第一次来到江南水乡,升任镇江府海防同知。世人都说江南好,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镇江城,药济众的心却很是沉重。镇江之地,当属国之重镇,镇江之稳定牵系国家之命脉,承蒙圣上信任,不敢辜负皇恩。药济众深知,自古越是富庶之地越是容易滋生贪腐,越是难以治理。城内富商巨贾云集,大小官员甚多,而今身在泥沼之地,稍有不慎,就将万劫不复,他除了压力,备感责任重大。任你花花世界乐逍遥,我只兢兢业业为国操。药济众行走在镇江城,花船柳巷、戏院酒楼、浓妆艳抹、绫罗绸缎、鼓瑟琴弦、纸醉金迷,眼前的一幕幕让他感到隐隐不安。
为官多年,行走各地,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的惨象,逃荒的难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饿死荒野之景时有碰到。药济众每每想到此,痛心疾首。叹一句,又如何,无奈自己身微言轻,唯有独善其身,尽自己最大之努力为国家出力,为百姓请命。
再次回到熟悉的山东地界时,药济众已是山东按察司昌平兵备道副使,曾经那个满腔热血的壮年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长者,不变的唯有鞠躬尽瘁、不辞辛劳、为国为民的心。然而生于忧患之时,朝廷上下明争暗斗、党羽林立,国内太平天国运动兴盛,关外金人虎视眈眈觊觎中原。药济众时常夜不能寐,忧思万分。昔日大好河山而今烽烟四起、战火连绵,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大明王朝?一声哀叹道出的却是更多的无奈。
药济众任上治军恩威并施、张弛有度、尽职尽责的表现被朝廷所知。药济众看着朝廷的嘉奖令,一面是欢喜,一面是叹息。一纸辞呈结束了自己耗尽心血的为官生涯。
也许是药济众鞠躬尽瘁的一生必须有一个壮烈的结局,也许是他为国为民的一生还不够让人可歌可泣,又也许是他清廉正直的一生还不够让后人把他铭记,所以他一生的故事有了别样的结局。
当时的明朝,朝廷宦官把持朝政,官场人人各怀鬼胎,兵士懒散不堪一击,改朝换代已进入倒计时。
药济众虽已辞官还乡多年,但每每想到国家山河破碎、朝不保夕,仍是忧心忡忡。他献计献策上表朝廷终究难被采用,纵然倾尽家财全力抵御也只是杯水车薪。药济众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大明王朝终究看不到一丝希望。哀叹、痛心、绝望,到离开的时候了,再登上城楼望一望生活了几十年的故乡和顺,再看一眼倾注了一辈子的大明王朝,再看一眼受尽了战乱的苦难百姓。不需要诀别,不需要哭泣,不需要惋惜,他和他挚爱一生的大明一起跳进了三年前早已挖好的六合井中长眠。厚礼安葬,追授“太仆寺少卿”,列入《钦定胜朝殉节诛臣录》,药济众为自己清廉正直的人生画了一个句号。
如今和顺县县城中的“兵宪牌坊”是药济众时任山西监察御史的学生刘弘光所修建。两座牌坊相隔不远,一座石牌坊,一座木牌坊,虽然往事已经尘封,古人也已远去,但是还有它们,在向后来人讲述着关于这座城和这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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