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补沧桑的8岁童心：爷爷酒驾撞死姥爷这三年（上）

斯鱼

黄涛与叶蓓是北京一对幸福的小夫妻，儿子黄烨活泼可爱。然而，2014年4月，一场惨烈车祸却将这幸福打破：黄涛的父亲酒驾撞死了叶蓓的父亲。本有嫌隙的两亲家由此反目成仇，一对小夫妻的婚姻支离破碎……

亲情撕裂，最无辜的是8岁的稚子黄烨。从幸福的云端陡然跌落，他像流离失所的孤雁，惊恐无助。离家出走，自杀寻死，还被妈妈的新男友掐成了植物人……面对孩子的无妄之灾，两家人何去何从？彼此之间的恩怨是峰回路转还是雪上加霜？

爷爷酒驾撞死姥爷，亲情撕裂最痛是孩儿

2014年4月13日，北京西郊青龙湖突发车祸：60岁的黄子贵在倒车时错把油门当刹车，猛地将车后正在系鞋带的亲家公叶文军撞倒在地，又从他腹部狠狠辗压过去……

这场车祸，将儿子黄涛与儿媳叶蓓的生活彻底打乱。

时年33岁的黄涛是北京人，毕业于北京印刷学院，在朝阳区世纪励文印务公司就职。叶蓓小丈夫1岁，也是北京人，是中国联通北京分公司的行政人员。儿子黄烨2006年降生，聪明可爱，一家三口和睦幸福。小两口唯一的烦恼来自双方父母：吴玉华与丈夫黄子贵是70年代大学生，均为北京某建筑集团的工程师。周爱菊与老伴叶文军只有初中学历，是北京内燃机厂的车间工人。因此，吴玉华夫妇在亲家面前有优越感，两家无形中有隔阂。

2005年，黄涛与叶蓓谈婚论嫁，黄家出首付在朝阳区为儿子购置了一套70平米婚房。办理房产证时，周爱菊要求在“房产所有人”一栏添上女儿的名字。吴玉华夫妇坚决不同意，周爱菊据理力争：“我们装修、买家具家电也花了不少钱。以后叶蓓还要与黄涛共同还房贷，为什么不加名字？”最终黄涛劝父母做了让步，小两口才顺利举行婚礼。但从此，两边父母矛盾渐深。

黄烨降生后，吴玉华与周爱菊又多次因育儿理念、消费观念发生摩擦，黄子贵与叶文军也冷脸相向。为维护各自父母，小两口也时常磕磕绊绊。

2014年3月9日，是黄烨的8岁生日，4位老人为孙子庆生。奶奶吴玉华给黄烨包了2000元红包，姥姥周爱菊除给外孙2000元礼金，还送给他一双阿迪达斯运动鞋。吴玉华觉得亲家母抢了自己风头，拿周爱菊开撕：“几岁的孩子穿什么名牌？你这是助长他的享乐和攀比心理，是害孩子！”

周爱菊犀利回击：“你舍不得给孙子花钱，干吗拿我撒气？”两人针尖对麦芒，家里喜庆氛围荡然无存。黄烨哭道：“奶奶，姥姥，你们别吵了，今天是我过生日！”两位老人这才平静下来。

在酒店吃生日宴时，周爱菊夫妇刻意与女儿坐一边，黄家父母自觉与黄涛坐另一边，把小黄烨放在中间，泾渭分明。两边老人都只跟黄烨说话，视对方为空气。黄烨一会儿看看奶奶，一会儿看看姥姥，不开心地撅起嘴巴。

一家三口回家的路上，黄烨不解地问妈妈：“姥姥奶奶都爱我，但她们为什么一见面就吵架啊？”

叶蓓脸上挂着冰霜，回家将孩子哄睡后，她冲黄涛开炮：“你妈凭什么瞧不起我妈？一看她那副老妖精样，我就讨厌！”

黄涛吼道：“不许你侮辱我妈！”

两人激烈争吵起来，惊醒了黄烨，他赤着脚来到门口，含泪说：“姥姥和奶奶吵，你们也吵，我好害怕。”夫妇俩赶紧熄火，将儿子哄回房间。此后黄涛与叶蓓一个星期不说话，关系降至冰点。

4月3日，黄涛的一个同事离婚了，原因是双方父母关系紧张，引发儿女感情破裂。黄涛不忍这种悲剧在自己身上发生，主动与妻子沟通：“两边父母本是陌生人，因我们才成了亲戚，他们的关系要靠晚辈调和。现在天气暖和了，我想请他们去青龙湖踏青钓鱼，化解彼此隔閡。”叶蓓同意了。

4月13日是星期天，黄涛早饭后开车过去接岳父母，黄子贵驾车载着老伴，三家人乘坐两辆车赶往北京西郊的青龙湖。

途中，吴玉华又生不快：“还是生女儿好，儿子结了婚就与岳父母亲，将爹妈晾在了一边。”黄子贵也被老伴的话说出了一肚子气。

4月的北京高阳丽日，叶蓓带儿子陪两位妈妈赏樱花，黄涛与两位爸爸坐在湖边钓鱼。小夫妻竭力在两边父母中间活跃气氛。

然而中午吃饭时纷争又起，黄涛无意中说起准备花两万元让儿子上英语培训班，吴玉华举双手赞成。

周爱菊插嘴道：“花这么多钱干吗？你们在家教教他就行。”

吴玉华撇撇嘴：“没文化的人才舍不得教育投资，鼠目寸光！”

叶文军一掌拍在桌子上：“我忍你很久了，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

黄子贵将筷子一摔：“你怎么像个老娘们？”

黄涛赶紧将父母推出门外，劝说好一阵，才让他们平静下来。

重回餐桌，黄子贵不听儿子劝阻，一连喝了半斤白酒。饭后回家时，黄涛打算为父亲请个代驾，黄子贵摆摆手，话里有话：“我20多年的老司机了，为我操什么心？照顾好岳父母你就圆满了。”说完，他气哼哼地发动汽车。酒精刺激下，黄子贵倒车时错把油门当刹车，弥天大祸瞬间发生……

黄涛惊惶地将岳父送往附近医院。一个小时后，叶文军因内脏破裂，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看着丈夫遗体，周爱菊揪住黄子贵就要拼命。吴玉华颤抖着将儿子拉到一边：“你爸属酒驾，要是你岳母报警，肯定要判刑，我们该怎么办？”

黄涛黯然说：“咱得向叶蓓母女求情，求得她们的宽恕。”

母子俩将周爱菊叫到医院后面的竹林里，双双跪在她面前。

黄涛含泪哀求：“妈，恳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爸网开一面，在交警面前说是我开车撞的人。”

吴玉华哽咽道：“既然悲剧发生了，咱们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只要饶了黄涛他爸，你就是我们家最大的恩人。”

周爱菊暴怒：“黄子贵借酒撒疯撞死了人，就应该进监狱！”叶蓓与母亲的态度如出一辙：“这事没有商量余地！”下午3点，周爱菊拨打110报警。辖区交警介入调查，黄子贵对酒驾撞死叶文军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黄子贵羁押期间，黄涛带儿子与母亲数次去岳母家，恳请周爱菊写谅解书向警方求情。周爱菊寸步不让，并且要求黄家赔偿60万元。2014年6月，黄子贵因酒驾致人死亡，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赔偿死者家属32万元。至此，吴玉华与周爱菊反目成仇。黄涛与叶蓓的感情也急转直下，他们由争吵、冷战，发展到肢体冲突，感情彻底破裂。

这场车祸后遗症中，受伤害最深的是黄烨。姥爷死了，爷爷入狱；姥姥与奶奶水火不容；爸爸妈妈三天两头打斗，家里硝烟弥漫。血淋淋的亲情撕裂中，黄烨变得自卑、胆怯，夜里经常从噩梦中哭醒。因父母、亲人沉浸在仇恨中，谁也没心思顾及黄烨的眼泪和伤痛，他稚嫩的心伤痕累累！

离家出走两次自杀，沧桑的8岁童心

2014年8月20日晚，黄涛和叶蓓翻出结婚证、户口簿，准备次日去办离婚。第二天早晨，两人却发现结婚证、户口簿不翼而飞，他们将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突然，黄涛发现儿子下意识地用手捂着书包。他从黄烨书包里翻出结婚证和户口簿，儿子“哇”的一声哭了：“爸妈，我不想你们分开。为了我，别离婚好吗？”

黄涛眼里涌泪：“我和你妈过不下去了，强行捆绑在一起，对你伤害会更深。”

这天，黄涛与叶蓓在朝阳区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黄烨跟随妈妈生活。不久，他们将婚房以180万元的白菜价出售。黄涛分割95万元，叶蓓分得一辆轿车及85万元。9月下旬，黄涛将父亲的32万元赔偿金悉数交给周爱菊，决定从此与叶家老死不相往来。

离异后，黄涛住回母亲家；叶蓓在儿子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一居室，母子俩在逼仄的出租屋里相依为命。周爱菊沉浸在丧夫的巨大悲痛中，刚58岁头发就白了一大半。吴玉华深居简出，头疼失眠，患上了神经衰弱。

因与叶蓓及前岳母的恩怨，黄涛很少去前妻那边看望儿子，黄烨越发孤独、沉默。

每个月黄涛过去给儿子送生活费，黄烨总将父亲送出很远很远，哀求道：“爸爸，你每星期过来送一次生活费好吗？那样我就能经常见到你了。”黄涛不忍看儿子渴求的眼神，敷衍着答应了。小黄烨信以为真，放学后常背着书包坐在小区门口等爸爸。暮色四合，叶蓓下班目睹儿子瘦小孤独的背影，五味杂陈……

2014年11月21日，黄烨创作的儿童画《萤火虫挂灯笼》，被朝阳区少年宫收藏。

第二天，黄烨早饭后趁妈妈上超市购物，带上收藏证书去找爸爸分享喜悦。叶蓓回来后看见儿子留的纸条，赶紧拨打前夫电话。可直到中午12点，黄涛还未见到儿子。两人慌了，拨打110报警，然后共同寻找儿子。

原来，黄烨一不留神坐上了反方向的公交车，在北六环下车后迷路了。他一边走一边哭，心里涌满恐惧。只是他不知道，此时警方正调取100多个摄像头在寻找他；爸爸妈妈正心碎地穿行在朝阳区的大街小巷呼唤着他的名字。下午5时，警方终于在北六环沙河桥的摄像头里发现了黄烨。黄涛与叶蓓闻讯赶过去接儿子。

黄烨满脸是泪，头发上落满了灰尘，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黄涛心碎了，厉声指责前妻：“你怎么连孩子也管不好？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叶蓓爆发了：“你还有脸说我？如果不是你父亲作孽，儿子怎么受这个罪？”

两人用最恶毒的话伤害对方。小黄烨拉了爸爸，又拽妈妈。爸爸妈妈却只顾红着眼睛怒视对方，根本不看他一眼。

黄烨绝望了，爬上桥护栏想往下跳：“你们吵吧，我不活了！”

黄涛眼疾手快，一把将儿子拉回来……

儿子一心寻死，并未化解两家的仇怨。2015年1月，吴玉华收到老伴从监狱里寄来的信，提出想见孙子一面。1月10日，黄涛和母亲赶往叶蓓的出租屋，准备带黄烨去探监。周爱菊闻讯赶来：“有个杀人犯爷爷，是黄烨的耻辱！你们不要脸也就算了，别拉着我外孙去丢人！”

吳玉华嚷道：“黄烨是黄家的根，外人休想操控他。”说着，她拉起孙子往外走。周爱菊从厨房抄起擀面杖，狠狠打在吴玉华左臂上，两人撕扯在一起。叶蓓揪住吴玉华衣领将她往外推。吴玉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眼镜也摔碎了。黄涛冲过去对叶蓓拳打脚踢，两人缠斗在一起，彼此都伤痕累累。

黄烨“啊”地发出一声尖叫，从茶几上操起水果刀，向左腕割去，鲜血喷涌而出。这惊骇一幕，将四个成年人镇住了。他们赶紧停止厮打，叶蓓找来毛巾扎住儿子伤口，与黄涛一道将他送往朝阳医院。医生紧急为黄烨止血、消炎、挂点滴，一个小时后，孩子转危为安。外科大夫指责黄涛和叶蓓：“我从医30多年了，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割腕自杀，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两人羞愧地低下头。黄烨含泪说：“爸妈，我太累了，不想活了！”童音里那无尽的悲凉，让叶蓓双手捂脸、痛哭失声，黄涛的心也碎了一地……

儿子的绝望，彻底警醒了叶蓓。她决定从与黄涛的恩怨中解脱出来，重新寻找爱情，给儿子一个稳定的家。

2015年3月，叶蓓通过网络相亲，结识了陈连勋。他是河北沧州人，与叶蓓同龄，在丰台工业园上班。陈连勋自称离异无孩，一个人在京城打拼。

第一次见面，叶蓓就抛给对方一个问题：“我带着儿子生活，你能接受他吗？”

陈连勋的回答格外暖心：“只接受你而排斥孩子，是自私。只要你接纳我，我会给你和孩子同等的爱。”

此后约会，陈连勋都会细心挑选一份礼物送给黄烨。有时去叶蓓家做客，陈连勋也会耐心坐在地板上，陪黄烨下斗兽棋。黄烨很快对这个陌生叔叔有了好感。陈连勋的爱，荡去了叶蓓心中阴霾，激情被彻底点燃。在她的默许下，这年5月，陈连勋带着行李，住进叶蓓的出租屋，两人开始同居。

得知前妻有了男友，黄涛也经人介绍，秒速与一位离异女教师确定恋情。那时，昔日的这对恩爱夫妻都以为，这一别便是山高水长，再无瓜葛。

孰料，2015年6月13日，黄涛意外接到周爱菊的电话：“黄烨和叶蓓都被陈连勋掐昏了，你马上过来。”

陈连勋为何要对叶蓓母子痛下杀手？叶蓓和儿子能苏醒过来吗？这个破碎的三口之家将走向何方？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阅读《知音》2017年5月上半月版（第13期）。

（文中除黄涛、叶蓓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也进行了技术处理）。

（亲爱的读者，小黄烨的命运让人揪心。如果您想给他送祝福，可扫文下二维码。）

编辑/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