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流亡鸡公山的东北学生

文郭红敏

“九·一八事变”后流亡鸡公山的东北学生

文郭红敏

如今的颐庐

“九·一八”事变后的1935年夏季至1938年夏季的整整3年间河南信阳鸡公山接纳了数百名流离失所、四处漂泊的东北学子 他们见证了韩复榘下葬、蒋介石指挥武汉会战等历史事件。鲜为人知的是 抗战救亡歌曲《五月的鲜花》最早就是在鸡公山东北中学唱响的。一些学生就是从这里走上了革命道路。如今 鸡公山东北中学部分旧址犹在。作为那段历史的亲历者 他们一生魂牵梦绕鸡公山。

东北流亡学生来到鸡公山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 大批青年学生流亡关内。为了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学生 同年10月 在张学良的支持下 “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出面在北平西城皮库胡同成立了收容东北流亡学生的东北学院。

这年12月中旬 张学良又亲发手谕 将东北学院中学部改名为东北中学 任命王化一为校长 李孟兴为总务主任 孙一民为教务主任 崔立棠为训育主任。同时还成立了校董事会 除校长和主任外 还有多位资深董事 如王卓然、阎宝航、卢广绩、高崇民、杜重远等 均为东北名流。学生入学后免收食、宿等学杂费用。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 门口有警卫把守 不准闲人入内。校内常设军事教官 军训科目在学校课程设置上占有很大比重 除队列教练外还经常进行实弹打靶、战斗演习等。

1934年1月 张学良自欧洲归来被蒋介石任命为鄂豫皖“剿匪”副总司令兼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武昌行营主任。这一年 张学良划定了鸡公山特区 组建了鸡公山管理局。鸡公山区的防务由东北军105师负责。

清朝、民国时的信阳鸡公山 堪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公共租界。这里曾有美、英、法、德、俄等23个国家的传教士、商人等建造的近500幢别墅 故有“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那时的鸡公山 有街道和洋商区 还设有医院、学校、运动场、邮政局、电报局、警察局等。1935年夏 来这里避暑的外国人达到2000多人。

1935年何梅协定后 华北告急 北平已不容抗日团队存在。1935年7月张学良指示王化一 将东北中学分批迁到鸡公山 校址设于原北洋军阀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的私宅——颐庐。此前张学良也曾在此疗养办公。

鸡公山上唱响《五月的鲜花》

东北中学迁至鸡公山后 张学良仍为名誉校长和董事长。一本鸡公山东北中学某生抗战日记 记载了1937年4月17日至1938年5月9日期间鸡公山东北中学校园生活情况 主要内容有东北沦陷周、月、年纪念 闫宝航创作校歌歌词等。

1935年12月 北平爆发“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 在鸡公山东北中学任教的音乐教师阎述诗根据诗人光未然所写歌词进行谱曲 创作了抗日救亡歌曲《五月的鲜花》。

据原黑龙江省委书记、鸡公山东北中学学生李剑白回忆 《五月的鲜花》是上鸡公山后唱起来的。随着阎述诗的到来 一遍遍教唱 一时间鸡公山到处回荡着《五月的鲜花》的歌声。

为声援“一二·九”学生运动 鸡公山东北中学学生赴武汉请愿 一路上唱着《五月的鲜花》 随之唱遍全中国。1959年拍摄的《青春之歌》也采用了这首歌作为插曲。

鸡公山东北中学高六班学生张华廷生前追忆 “在华北局势日益恶化 民族危机空前深重的形势下 来到鸡公山的学生因多年流亡蓄积的悲愤之情愈发强烈……这里曾经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事情 高九班有一位名叫于绳武的男同学 冒着随时可能失足坠落悬崖粉身碎骨的危险 独自攀上高耸云端的鸡公山极顶——报晓峰 把身体紧紧贴住峭壁的缝隙 一锤一凿 日复一日 终于在那坚固的岩石上 凿出一条震撼人心的英文口号 LONG LIVE CHINA 中国万岁 ……我们高六班的汪桂一、孙维礼等同学也显得十分活跃 经常组织班内同学讨论时事 使我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 由同情赞赏共产党的主张 很快转入投身于抗日救亡宣传活动的实际斗争之中。”

当年的颐庐在众多别墅中“鹤立鸡群” 图为原东北中学学生李快30年代中期所摄

1931年7月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的马识途 经常给鸡公山东北中学学生讲解天下大事和抗日救亡形势。他还向学生们推荐《大众哲学》等进步书刊。

1936年2月 鸡公山东北中学教务、校务主任合伙贪污伙食费 遭到学生强烈反对。校长王化一不但不处理他们反而将11名进步学生开除 马识途领导学生南下请愿。最后当局将王化一撤职 取消了开除学生的决定。深受学生们爱戴的马识途 被推选为训育主任后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0年8月 马识途调往太行山一专署 先后任民政科员 副科长 干校教导主任、赞星县长等职。1945年12月24日 担任嫩江省政府代理秘书长的马识途被匪徒杀害 年仅42岁。

目睹韩复榘下葬

虽然仅是短短3年 但鸡公山东北中学的学生们见证了不少重大事件。

霍本田到鸡公山东北中学时才14岁。他于1950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纺织工程学系 1997年从陕西省纺织科研所退休 著有《逃亡流浪 流浪逃亡——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生活纪实》一书。在鸡公山短短的一年时间 霍本田见证了韩复榘下葬、抬送伤兵和蒋介石到鸡公山指挥武汉会战等历史时刻。

日军入侵山东后 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兼山东省政府主席的韩复榘 因临阵脱逃于1938年1月24日被枪毙。那时 孙连仲防区就在信阳距武昌不远 在征得其家眷同意后孙连仲与鹿钟麟将韩复榘灵柩安葬在鸡公山。

据霍本田回忆 当时大雪纷飞 他在东北中学校门口正好撞见一队抬棺队伍经过 棺材用紫红色的缎子包裹 先安放在南街正对民生路口的大房内 供亲朋吊唁 棺前有“故山东省主席韩复榘之灵位”的牌子。有不明真相的学生也上前鞠躬 经霍本田一说才恍然大悟 后悔不迭。两天后举行了葬礼。葬在消夏园北侧朝阳的山坡上 用青砖垒成 前面竖有80公分高的墓碑。

1955年 韩复榘家人将其灵柩从鸡公山迁葬至北京西郊香山脚下幽静的万安公墓里。现在鸡公山韩复榘墓是一座衣冠冢。

卢沟桥事变后 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陆军上将孙连仲夫人罗毓凤在鸡公山新店避暑山庄肖家大楼创建了“94后方重伤兵医院”。台儿庄战役中受伤的战士用火车运至此处治疗 霍本田等学生参加了抬伤员活动。在火车上已死亡的 就地掩埋在鸡公山车站附近山沟。活着的被抬往医院。医治无效死亡的葬在医院附近山沟里。

1937年11月 面对日军的步步紧逼 国民党政府决定撤离南京迁都重庆 但国民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在武汉。此前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鸡公山南岗征用了8幢别墅 其中前临悬崖 后靠绝壁的“花旗楼”作为蒋介石的临时行营。

国民政府在“花旗楼”下又修建了防空洞 为防止日军突袭 进口处有一机关暗道。全长63.3米的防空洞用钢筋混凝土构筑 防空洞分内外两层 内层是军事指挥部 外层有走廊、天窗、前后门。1938年8月下旬 在花旗楼二楼的军事会议厅里 蒋介石分析了日军“长江跃进”的战略 部署武汉外围对日作战。

2008年6月 河南省文物局拨款对“花旗楼”进行维修 并将其和“中正防空洞”作为武汉会战历史纪念馆进行布展。1年后 纪念馆对外开放。

一些学生走上革命道路

1938年夏 日军攻占信阳前夕 鸡公山东北中学经武汉再迁湖南桃花坪又经贵州、四川重庆 最终于1939年7月迁至威远县向义镇一处古老的寺庙——静宁寺中。

1941年夏 东北中学由于派系斗争 被国民党当局教育部解散 高中部并入国立第十八中学 初中部并入东北中山中学。1946年抗战胜利后 东北中山中学迁回辽宁沈阳 因战事吃紧 后迁往北平。1949年北平解放 结束办学。

因有张学良的支持 鸡公山东北中学学生持抢训练 允许抗日力量存在因此鸡公山东北中学成为共产党培养进步力量的场所。学校在鸡公山3年 向八路军输送40余名优秀青年 一部分成长为共产党高级干部。

1995年5月9日 俄罗斯举行盛大仪式纪念卫国战争胜利50周年。时任总统叶利钦签署命令 授予阎宝航“卫国战争胜利50周年纪念奖章”。从此 这个神秘的中共高级特工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湖北人高清为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负责人 任务是搜集日军、伪满、汪伪及国民党情报 制裁汉奸和叛徒。共产国际规定 该小组不得与中共发生横的联系。1941年高清重病 不得已到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就医 董必武利用同乡和中共元老的身份 让高清将搞到的情报同时暗报送中共一份 而在高的助手中 有两人是由董必武派去的。

这两个助手其中一人就是有“湘楚一绝”之称的湖北人赵英。赵英是鸡公山避暑山庄萧家大楼主人湖北督军、省长萧耀南的姨太太。萧死后 赵英随国民政府撤退重庆。董必武以同乡关系说服赵投身情报工作。董将赵介绍给董阎宝航。阎令赵接受高清领导 赵英遂倾囊相助 给高清提供住处和经费 她出入国民党达官贵人之间 为高清搜集情报并掩藏电台。

1937年9月 阎宝航由周恩来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外 他还利用自己是张学良幕僚的身份 加入戴笠的特务组织 活动于国民党要员之间 广泛结交头面人物 获取了反法西斯战争中的3份举世公认的最有价值的情报。

1941年11月 阎宝航获取日军即将偷袭珍珠港的情报 1944年 他弄清日本关东军包括陆海空军的部署等情报。后来证明 1945年8月8日 苏联对日宣战。由于苏军对日军军事部署了如指掌 攻击目标准确无误 仅几天时间就把日本关东军彻底消灭。

据不完全统计 从鸡公山东北中学走上革命道路的学生还有中共中央东北局计划委员会原副主任、党组书记薛明 河南省军区原司令员尚坦 国家地质部原政治部副主任、纪检组组长田哨 原中纪委办公厅主任庞然 太原市委副书记解放 北京市东城区原区委书记刘浪 原黑龙江省体委副主任赵向等人。

70多年后八旬老人回母校

2012年6月14日 应鸡公山万国文化研究会邀请 时年89岁的霍本田老人 在时隔74年后再次回到他朝思暮想的鸡公山 重访了母校东北中学遗址颐庐。

虽然阔别了70多年 但老人眼前的颐庐保存完好 它居于山巅 楼高20多米 四层 墙体用整齐的条石砌成。每层四周为回廊相连 廊柱之间为圆洞造型。在借鉴西方建筑精华的同时 保持了中国传统的“方正端庄”建筑特色。楼顶的平台之上有一幢色彩艳丽的钟式塔亭。主楼与后边的两层裙楼相连 裙楼顶部也有一幢钟式塔亭。

颐庐楼里挂着张学良题写的“东北中学”字样的照片 还有一些有关张学良及颐庐的老照片。看到这些发黄的历尽沧桑的旧照 老人感慨良多。他在这里久坐长谈 不愿离去。

霍本田老人还为研究会解开了东北青年诗人、执教鸡公山东北中学的国文老师李曼霖的坟址之谜。

李曼霖是上世纪30年代初的东北青年诗人 被人枪杀后葬于鸡公山 遗有《灯下恋者》《高粮叶》等诗集。李曼霖之死 在武汉的东北人都十分悲愤。后来 大家出版了李曼霖的长诗《高粮叶》 以寄哀思。

鸡公山东北中学教员石光曾回忆道 “雄立在豫、鄂边境的鸡公山 风景秀美 杂花丛生 松竹长青。山顶的巨石 状如雄鸡 这是鸡公山命名之由来。但在山路之侧 诗人李曼霖的孤坟 偶然映入眼帘 悲伤之余 就无心流览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