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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铁道》 获普利策奖

2017-04-25云也退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普利策黑奴科拉

云也退

怀特黑德借着科拉的经验提出了北美白人的原罪: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生存梦想,消灭了另一个种群的梦想

每年春天颁出的普利策奖,能把人们读书的热情振奋一下。不过今年的普利策小说奖给了《地下铁道》,则有点缺乏惊喜。这本由黑人作家科尔森·怀特黑德所写、以1830年代黑奴逃北为题材的小说,去年一出版就得到了太多的好评,撩得国内早早拿下版权并译了出来。

奥巴马和奥普拉,这两个非裔美国大名人也双双给此书站台,《观察家报》的评语显示了英语书评人行文中典型的造作:“把这个残酷但重要甚至有些绝望的小说介绍给大众读者,不会是奥巴马任内最不起眼的政绩。”

“残酷而有些绝望”,这个评论至少后一半已经失效,因为如今拿起书的读者都知道,书中主角科拉是活到最后的。

读书的人不会绝望,但是会被残酷所震骇。怀特黑德写了黑奴的各种死法:有一个黑奴被活活烧死;有一个黑奴被抓到车上后,一路上大声唱歌,遭开枪处死。许多无名的黑奴,作者描绘他们被白人吊在树上,生殖器被割下塞进嘴里,女人则被削去双乳。逃跑后被抓回的奴隶一般难逃极刑,庇护黑人的白人通常也将作为“白奸”而被暴民羞辱,乃至处死。

书中浸透了蓄奴文化毒素的南方社会,是一个无政府的世界,白人以傲慢的主人自居,自信定居北美是上帝的意旨,奴役黑人是他们的天命。

蓄奴白人的心态,与《动物庄园》里那句名言“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如出一辙。不过《地下铁道》并没有将正邪两方判然分离,甚至白人的废奴主义者、地下铁道的经营者和工作人员,跟他们的对手蓄奴者之间也不是可以任意区分的。

这是此书特别成功的地方。拯救科拉的白人,跟追捕科拉的白人,都将自己的行为视为“一个差事”,拿工资吃饭而已;更有一位胆小的老妇,极端厌憎科拉给自己带来的巨大风险,却在科拉重病之后焕发出了基督教的仁慈。同时,在遭受奴役的黑人之中,其实也颇有欢乐的时刻。

美国黑人文学,自从哈莱姆文艺复兴以来,语言中自带的音乐性,尤其是爵士乐的语感和节奏,就被读者所认知,《地下铁道》中也有,它构建了一种黑人自己的“知命”感——意识到命即如此,怨天恨地、捶胸搥足的情绪,就可以少一些。

科拉的奋争令人倍感激励,然而,怀特黑德正面描写科拉的笔墨并不多。他把他的主人公刻画成一个不动声色、宠辱不惊的女孩,能将仇恨埋得很深,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蔽自己。她的心理活动,跟作者政论性质的或富哲学性的语言混合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这样的一个主角,在怀特黑德的暗示中,是拥有“获得自由的资格”的,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独具城府的安迪,也让人联想到在矿难或集中营中幸存下来的人身上具有的特点。求生不仅是意志,更是一种素质。

怀特黑德借着科拉的经验提出了北美白人的原罪:他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生存梦想,消灭了另一个种群的梦想。他们在建立自己家园的时候,就将一山不容二虎的意识形态扎根于兹,并以制度确立了种族隔离的合法性。结果,黑人在反抗成功的地区反过来歧视和追杀白人。

对此,怀特黑德并无任何同情的笔触。他也坚决压抑着读者庆祝的渴望,就像《老人与海》中,老人与大鱼奋死搏斗后平靜地回到家里,躺下、睡着、做梦那样,科拉在最终获救后,仅仅是同载着她的马车的车夫对了几句话,打听一下车在往哪儿去,故事就结束了。

怀特黑德把所有人物都放在一个名叫“日常”的镜头下,他认为,这是我们在对待早已无法还原的往事时最适合采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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