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自行车的女人

甘北

稍有阅历的女人，心里都有一块雷区。有人听不得出轨，有人听不得前任，有人听不得婆媳，而莉莉呢，最听不得“穷”。

实在是穷怕了。现在回忆起来，还能闻到骨髓里残留的穷酸味。和小男友蜗居在十平米的单间里，没有窗帘，就用报纸糊着窗户。衣柜是房东留下的，挨墙边放着，里面只有勉强够换洗的衣服。余下的，就是一张小小的电脑桌，上面堆满了杂物，男友从外面淘来一张沙发凳，长年累月地坐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玩游戏。

婚事拖了两年，提了又提，但每次谈到房子，都会谈崩。男友在一家外贸公司做行政，几乎没有上升空间，月薪比她低就算了，偏偏还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吃一口闲饭。跟很多找了穷小子的女孩一样，即便已经几年没买过新衣服，手头还是紧得发酸。哭没有用，吵架更没有用，只要还爱着那个不成器的男人，就只能忍受贫穷的折磨。莉莉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希望。

那天跟平常一样，她加班到深夜，推开写字楼的玻璃门，才发现降温了，天格外地冷。她没来由地就想任性一回，喊男友来接，顺便给她带一件大衣。

“你骑车来接我呗，天太冷了不想走。”

“我正玩着游戏呢，要不你等我一会儿，很快……”

电话那头又是熟悉的厮杀声，她全身的热血都往天灵盖冲，气得牙根打颤，这樣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想等了，也等不下去了，愤怒地跑到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随后掩面痛哭。倒不是因为男友不肯来接，而是拦车的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现的，居然是心疼那十几块的车费！

但从前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分手不久，她就结婚了，丈夫是国企的中层领导，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换掉用了五年的国产手机，有钱的感觉，真是爽透了。

她像一只浴血奋战后终于胜利的斗鸡，挥舞着雄健的翅膀用力把过往拍进尘埃里，彻底换了新生。直至有一天，一位年轻小姑突然提起：“我新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家里挺穷的。”

“你疯了吗？知不知道穷是什么滋味！跟他在一起能有什么出路？”她尖利地叫了起来，口水沫从嘴角喷出来，五官因为扭曲而显得格外狰狞。

小姑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向来文静的莉莉，谁招惹她了？

（周哲屹荐自《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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