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女孩说话，爱心暖男原来是残暴凶手

贾仁山

2016年初春，春风再度吹遍辽南半岛，当地却爆出一桩剧情大逆转的家暴伤害案件：

一位90后女孩“摔”成植物人，其男友不离不弃举债医治，被当地媒体称为“爱情传奇”。植物人女孩被家人接回后，却突然开口说话，道出“爱情传奇”背后的惊天真相：男友多次实施家暴，最终将其打残……当地警方立案一个多月后，家暴嫌犯被抓归案。

案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对于离开父母怀抱的女孩，父母怎样看护好“小棉袄”？怎样未雨绸缪地规避伤害，怎样进行事后维权？本案给予我们的启示有哪些？

单纯女孩，为爱同居遭家暴

2014年11月末，家住辽宁瓦房店市赵屯乡新立村的林金鹏和妻子张霞突然得到消息：当年9月末，女儿林莺莺因“摔伤”致残，而她的男友刘某为此举债二十多万元医治。全国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社会反响强烈：刘某举债医治女友林莺莺，不离不弃，可谓“爱情传奇”……

不久，林金鹏却得知：这是刘某主动找到当地媒体，请求媒体宣传自己的“爱情故事”，其目的是为林莺莺筹集巨额手术治疗费。但林金鹏心存怀疑：为什么记者没来采访他和妻子？他们一直对女儿伤情存疑，却没有机会说出去。

林金鹏听说有好心人已为女儿捐款达二十多万元。随后他见刘某时，刘某说已募捐20万元，又告诉他自己已举债22万元，募捐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只够还债……

2015年4月下旬，被林金鹏夫妇接回家中照顾仅一个多月的女儿，却突然开口说话，从此揭开了刘某惊天谎言的骗局始末：

林莺莺，1994年农历11月18日出生于瓦房店市（属辽宁大连市管辖）赵屯乡新立村。其父林金鹏于1993年10月和邻村的张霞结婚，婚后一连生下四个女儿，林莺莺为长女。一家人与林莺莺奶奶董春梅七口人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初中毕业后，林莺莺考入大连地区一家日语教育学院，取得了大专文凭。后因就业困难，一个经营私营企业的亲戚承诺安排她工作。于是，她来到瓦房店市一家会计学校学习财会，准备任亲戚企业会计。

林莺莺的人生道路本可按部就班，却因一个微信附近好友而彻底改变了方向。

2013年2月14日，“情人节”当天，林莺莺的微信上突然有一个附近男孩请求加她为好友，单纯的她即予通过。

这个男孩就是刘某。两人聊天后得知同为新立村人，而两人农历生日又是同月同日。这种巧合，让林莺莺觉得很有缘分。一个星期后，两人相约见面，并迅速确定了恋爱关系。

刘某，1991年生人，当兵复员后在瓦房店市内做面食小生意。两人交往期间，刘某经常请林莺莺去看电影、吃饭、K歌……2013年“十·一”期间，两人在瓦房店岗店街道附近租住一小平房开始同居。

初期，刘某对林莺莺照顾有加，两个月后，林莺莺地深深地失望了：

2014年初的一天傍晚，刘某在新租住房里烤面包。因为忙不过来，他叫林莺莺帮忙，她正在专心玩手机游戏没听到。刘某忙完，一看她还在玩手机，顿时火冒三丈，扑上前去“啪”地就打了林莺莺一个耳光，劈手夺过手机，双手一用力一下子把手机从中间掰折（张霞听女儿说起手机的事，即找出那部已废掉近两年的国产手机。张霞补充说，这都是接回女儿后从她的箱底翻出来的）……回过神来的林莺莺，看着被刘某摔在地上已经“弯腰搭背”的手机，哭了。刘某歇斯底里：“不准哭！”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头上，吓得林莺莺忍痛闭嘴。

林莺莺没有反抗，刘某停手。冷静后，他突然对林莺莺说：“这事不准和你爹妈说，说了我就杀了你全家！”

看着已被男友掰折的手机，林莺莺吓得发抖，泪眼婆娑地点头应承。

据林莺莺向记者回憶：此后，畏惧于男友残暴脾气，林莺莺经常遭受男友长则半个月，短则一周或三两天一次的打骂。她一直慑于男友的恐吓，在电话里只向妈妈报平安。

2014年中秋节前，她和男友烤出来的月饼、面包卖得格外好。8月17日傍晚，只因上柜台帮忙来得稍晚了些，等顾客离开后，刘某一把揪过娇小的林莺莺就是一顿暴打，打得她脸肿胀淤青、双耳鸣响。当晚，刘某带着她去医院治伤，并住进附近宾馆。白天刘某回到租住房卖月饼，留下林莺莺在宾馆。三天后，她脸上的淤青稍见好转，刘某才把她带回租住房，对外则说脸上淤青是摔的。

这一次，林莺莺也没敢告诉妈妈。

2014年9月29日，中午。林莺莺在烤面包，因为火候没掌握好，竟把24个面包烤糊了。刘某一看脸色大变，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林莺莺打倒在地。林莺莺知道又要遭受暴风骤雨般的暴力，捂着脸没起来。但接下来她却惊恐地看到：刘某顺手抄起一边面板上粗大的擀面杖，不由分说地朝她头上砸了下来。林莺莺只觉得左侧脑袋上“嘭嘭”地挨了两下，就血流满面昏死过去……

据接诊医院的病历显示：当日下午3时许，刘某将林莺莺送进医院。

当晚，张霞接到刘某电话：林莺莺在面包房里摔倒了，现正在医院手术。

因为要照顾才几个月的第四个小女儿，张霞让丈夫林金鹏去了医院。林金鹏到医院后，刘某递给他两页医院病历，只见上面写有“急重型颅脑损伤”、“广泛性脑挫裂伤”、“继发性脑干损伤”等六项确诊结果。看到还在昏迷状态的女儿，林金鹏非常不解：摔在地上会这么严重？

第二天下午，林莺莺的婶婶去医院看望林莺莺，关心地揭开侄女的被子，查看了林莺莺术后裸露的身子。回来后婶婶马上找到张霞：

“莺莺不像是摔伤，一个人摔到地上怎么会满身淤青？还能摔得都说不了话？我看有其他原因……”

作者补白：事后的发现，家属悔不当初，已无济于事。对于离家女孩的父母，应事前就要适度保持对“小棉袄”的及时关怀与关注，而不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不闻不问。

潜逃隐身，男友蒸发无真相

林金鹏夫妇此时才发觉事有蹊跷。张霞赶紧跑去医院，一看女儿确实浑身淤青，根本不像是摔伤……

她向刘某发问，刘某开始说是在面包房摔的。张霞不信：摔倒怎么会把左侧脑颅骨摔碎？刘某又改口说摔倒后磕到面包架子上。问女儿怎么会浑身淤青，刘某又说自己骑摩托车把林莺莺摔了……

针对刘某前后矛盾的说法，老实善良的张霞满腹狐疑。

此后不久，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刘某找到媒体自述举债医治女友，期盼救助……

医院经过两次手术，将林莺莺的左侧脑部破碎的颅骨取出，又将右侧脑颅骨取出埋入其大腿备用（后此颅骨因被大腿肌肉吸收变形而弃用）。

2015年1月，林莺莺的病情逐渐稳定。刘某为林莺莺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租住房静养。

虽然报道上说刘某对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林金鹏一直怀疑：就算女儿是摔倒在地，怎么会出现头部颅骨粉碎性骨折的后果，这是怎么摔的？女儿住院期间，一位医生亲口对他分析：“你女儿的摔伤，按照我们的经验，只有从五层楼以上的高处摔下来，才可能导致这个后果……”医生说得意味深长，令林金鹏不敢往下想。

林金鹏和张霞私下质疑女儿致残原因，尤其是对刘某前后三种“摔法”疑窦重重，认为刘某掩盖了什么。更令他们不解的是，由于夫妻二人的质疑，林金鹏和妻子再去女儿租住房看望时，刘某不是推说莺莺需要静养不能打扰，就是说自己照顾莺莺很好，你们不用总来，影响她养病……不让看望女儿，他们与刘某发生多次争执。

2015年3月8日，张霞放心不下女儿，又去租住房。一看到床上的女儿骨瘦如柴，眼神呆滞。张霞受不了了，就心疼地质问刘某。结果，刘某以“你们总来，是不放心我”为由，又与张霞吵了一架。

林金鹏和妻子商量决定报警：他们怀疑女儿不是摔的。

2015年3月10日，林金鹏来到瓦房店市站前派出所报案，但因事实不清，且无证据支持，派出所表示不能立案。

无奈，两口子决定将女儿接回家里照顾。

2015年3月13日，林金鹏夫妇把女儿接回家。从此，林金鹏两口子忙农活，71岁的奶奶董春梅负责照顾孙女……其间，刘某先后来过两次，妈妈张霞记得非常清楚：

2015年3月21日，农历“二月二”，刘某最后一次来看望林莺莺。张霞和丈夫再次质问林莺莺到底是怎么摔得，刘某吱吱唔唔又说是骑摩托车摔的。他的说法前后矛盾，林金鹏夫妇大动肝火，又与刘某吵了起来。临走时，刘某气急败坏，双方不欢而散。

从此，刘某无影无踪，杳无音讯。

林金鹏据此认为：刘某没有解释清楚女儿为什么会摔成植物人，却突然消失，更证明其中必有重大隐情。

但女儿每天躺在火炕上，无法动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林金鹏徒唤奈何，无计可施。

林金鹏夫妇商量：不能眼看着女儿从此卧病不起。他们带着女儿到处看医生、开补脑药、打营养吊针……

在别人的提醒下，林金鹏夫妇为女儿的伤残作了鉴定、评残。

作者补白：此时，亡羊补牢确实已于事无补，但做好善后，为自己的“小棉袄”维权，有许多工作要做，这样，才是对孩子未来的负责，尽管这种负责来得有些晚。

一级伤残，谁帮女孩站起来

2015年4月20日上午，林金鹏夫妇推着轮椅上的女儿，打车来到瓦房店市中心医院作评残体检（后被鉴定为一级伤残）。

直到下午体检结束后，打车回到家，夫妇把女儿抬到火炕上，又继续忙农活。奶奶董春梅坐在林莺莺一旁照顾，在她喂林莺莺喝完水，要把她放下平躺时，林莺莺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奶奶！”

虽然这一声奶奶叫得含混不清，但董春梅还是吓着了。她已经大半年没听过孙女叫自己“奶奶”了，不由得大为惊喜：“莺莺，是你喊奶奶吗？你再喊一声！”

“奶奶！”这回董春梅亲耳听到孙女喊她，哭了：“我的孙女啊，你到底能说话了。快，快，我去告诉你爸你妈去。”

不一会儿，林金鹏夫妇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

一家人围着林莺莺，林莺莺含混不清一口一声地叫：“爸！妈！”

林金鹏激动得半天没说话。张霞哭了，却一下子理智起来：“闺女啊，你可算能说话了。快点告诉妈，你到底怎么摔成这样？”

闻言，林莺莺突然流泪，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林金鹏推推妻子：“先别问了。肯定有事，咱们慢慢再问！”

晚上，一家人围着林莺莺。“你都死过一次了，你还怕什么呢？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有爸爸在，你怕什么？”

林莺莺这才艰难地一句一句道出了惊人真相。

林金鹏闻言气愤不已，大骂不止。张霞放声大哭，奶奶董春梅也接受不了这一真相，差点昏过去。

此后，在爸爸妈妈的追问下，语速极慢的林莺莺一点点地渐渐还原了上文中经常被刘某家暴的真相。妈妈从女儿的箱子里也翻出了2014年8月17日的病歷，还有那个从中间折弯、让人心惊肉跳的手机……

2016年春节期间，林金鹏彻底弄清了女儿被家暴致残的事实链条，他找到当时报道“爱情传奇”的当地媒体……

“爱情传奇的背后竟是家暴！”“刘某，请你站出来！”……2016年3月初，这一爆炸性新闻几乎又在一夜之间传遍网络上下。当年对刘某点赞的网友们感觉被骗上当，一边倒地纷纷对刘某的恶行表示愤慨、谴责，甚至有网友提出要“人肉”刘某。而此时，刘某依然踪影皆无。

2016年3月9日，瓦房店市公安局站前派出所正式立案，并上网通缉刘某。

2016年4月23日，林金鹏突然接到电话：刘某归案了。

原来，4月20日，宁夏中宁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突然获取一条线索：刘某在本辖区新堡街供热站出现。2015年3月，刘某从瓦房店市一路向西潜逃到宁夏中宁县。为慎重起见，中宁警方秘密派出侦查员经过比对，确认刘某即为网上追逃的刘某，并最终确定刘某在中宁县新堡街供热站落脚。当晚，中宁警方一举将嫌犯刘某抓获。随后，刘某一一供认伤害女友林莺莺的犯罪事实……

随后，刘某的几个亲属找到林金鹏，提出愿意对林莺莺的伤残进行赔偿。林金鹏夫妇本不想接受赔偿，要让刘某接受法律审判，但即使刘某被重判，家里已为女儿治疗举债七八万元，已再无力承担。最后，林家决定接受赔偿。

2016年“十·一”前夕，当地法院对刘某做出了缓刑判决，立即释放。10月20日，林家接到了法院汇来的刘某25万元赔偿金。

2016年12月21日，林金鹏接受记者电话补充采访，他说：“我焊接了一个围栏让孩子锻炼站立、行走，现在只能走几步，还是不能自主起床，但说话比之前清楚了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得让孩子站起来，毕竟她才22岁啊！”说完，林金鹏长叹着挂了电话。

作者补白：家暴元凶虽然归案，但残酷的现实仍需要“小棉袄”的父母勇敢面对。为争得“小棉袄”日后的健康权，作为父母在刑事追究时予以妥协，取得孩子日后康复的经济支撑，也可以理解。可是，更值得警醒的是：作为父母对弱势“小棉袄”要保持足够的关心，使她们一旦遭遇家暴等不测，父母可以帮助她们主动规避无谓的伤害;而事后更要积极维权，理智地处理好后续事宜，让“小棉袄”有个尽可能美好的未来，这是父母应尽的职责与义务。

这是本案给予我们的经验和深刻教训。

（由于可理解原因，文中刘某和林莺莺的父母不具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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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兰清 988736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