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棵坚忍向善的树

蔡文全

小时候，仲夏之夜，我们兄妹几人总是用凳子搭几块门板在屋前的露天睡觉，从来没有挂过蚊帐。蚊子总喜欢咬我们这些睡得很沉的小孩，每當我们准备睡觉，母亲就端来一把椅子坐在我们中间，手拿一把扇子，给我们三个兄妹轮流扇，一扇又一扇、一遍又一遍地轮换着帮我们赶蚊子，一扇就是一通宵。耽误了磕睡，她只好在午休时在地上放一块门板将就着补休一下。记忆中其他小朋友身上往往被蚊子叮得全身都是疙瘩，而我们兄妹小时候基本没有被蚊子叮咬过。

在母亲的呵护下，我们的童年记忆是很幸福快乐的。干炒黄豆、豌豆和南瓜子是我们儿时的美味零食，记得母亲将炒熟的豆子和南瓜子给我们三个小兄妹一人分一堆，还强调相互不准抢食，而她总是一颗也不留给自己。那时农村家里生活都很艰苦，平常是开不了荤的，偶尔可以吃到一个碗底带着豆豉的蒸鸡蛋，而这，母亲也总是舍不得留给自己吃。

母亲身世坎坷，却爱心向善。她娘家亲人不多，小时候隔一小段时间，她就要求我和弟弟步行近二十公里去看望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我们唯一的姨妈，看望我们的姥姥。即使到今天我穿了这么多年的皮鞋，至今仍会怀念那赤着双脚在沙石公路上的感觉。她经常教育我们兄妹对人要有同情心、要替别人着想、要将心比心。母亲告诉我，大跃进时期她利用在食堂做炊事工作的便利，常悄悄带饭给挨饿的村民吃，据她说，好几个快被饿死的村民的生命就是她用这种方式挽救的。

母亲总是省吃俭用，把我们兄妹们给的零用钱积攒下来，去支助她认为的那些特别困难的人。她以身作责，深识大体，一向为家里的媳妇、女婿着想，绝不偏袒。协调家庭矛盾，往往是首先批评教育自己的孩子。她为了女儿在婆家能团圆开心，编造理由，不准她回自己娘家过春节。读中学的时候我常寄宿在姐姐家，母亲总说姐姐家人口多，姐姐家也困难，姐夫的商品粮是定量的，让我去学校时要我背上一些米到姐姐家，算作我的口粮。

记忆中，母亲整天忙忙碌碌，不是清洗缝补衣物，就是下田劳作或是烧火做饭。家里没有钱买肥皂，母亲就用稻草烧灰化水，以用其碱性来清洗我们兄妹的衣服。每到冬天，母亲的手总是被草灰碱水烧出裂口。每每我们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母亲总是指着手上像小孩嘴巴的裂口，叮嘱我们要爱干净，要讲体面。只要天气晴好，母亲总是提上一大堆衣物到塘边清洗，手持一个不长的木棒，在湿衣服上反复锤打，清洗干净后，回来再用煮饭的米汤给衣服上浆，上浆的衣服穿在身上硬硬的、挺挺的，那种自信和舒服总会伴随你一整天。

小时候的农村能源紧缺烧柴紧张，母亲总是割来一些野草，加上一些稻草秸秆，做成一种叫“把子”的烧柴。在协助母亲做“把子”时，对那种简单重复的劳动，我总是心不在焉、配合不好而常常与母亲发生矛盾，将母亲的手拉得血直流，她时不时要批评我一顿，不懂事的我还还口，年少无知哪能体味到母亲养育这么多孩子的艰辛。

母亲很能干，米酒米粑、豆豉腐乳样样会做，用坛子腌制的辣酱咸菜是我终身忘不了的童年口味。家里没有钱买学习用品，母亲就去菜园摘蔬菜，要我们给大队食堂送去，以换钱攒学费，买学习用品。我总感觉卖菜不很体面，不愿去给大队食堂送菜，母亲总是亲自去给食堂管理人员说好话，把蔬菜换成钱。我们从母亲那双长满老茧和裂着大口子的手中接过那用蔬菜换来的几角几分钱，立刻就蹦蹦跳跳，怀着即将拥有新本子和新铅笔的喜悦去了大队小卖部。

虽然幼年生活清苦，但母亲对别人却非常热情大方，家里仅有的好吃的东西都要留下招待客人、留下给工作组的干部吃，贵客来了还要杀鸡招待客人。母亲真诚大方、直爽开朗的性格，养成了我们兄妹的良好品德，成就了我们今天的家庭和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