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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折江山(一)

2017-04-19白鹭成双

桃之夭夭A 2017年4期
关键词:青苔公主桃花

白鹭成双

第一章 错嫁

大魏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姜桃花一边抱着喜服的长摆往前狂奔,一边皱着脸在心里咆哮,就没见过哪个大国的国都街上会出现野狼的啊!她是过来和亲的,又不是来喂狼的,这国都禁卫还能不能行了7简直是饭桶!

“公主您先走!”青苔焦急地看着后头狂追上来的狼群,小脸都吓白了,“奴婢带护卫们断后,您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高处躲起来,等会儿奴婢再带人去接您。”

“好嘞!”姜桃花一点也没犹豫,跑得飞快。街上百姓四散,噼里啪啦的全是关门关窗的声音,她跑累了想去敲门让人救个命,竞没有一个人开门。

真是个人心凉薄的国度啊!

头上的凤冠死沉死沉的,身上的衣裳也是巨大的障碍,十分不利于逃命,姜桃花干脆将它们一股脑儿地塞进街边堆着的竹筐里,只着一袭白底红边桃花暗纹裙,轻松地继续往前跑。

狼嚎声越来越远,眼瞧着四周都没人了,她才停下脚步,靠在一座院落的后门上。刚想喘口气,背后的门冷不防打开了,重心失衡之下,姜桃花以狼狈的滚球姿勢跌进了人家的院子里。

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从赵国来的高贵公主,仪态万千地被送上嫁车,即将嫁给魏国的南王。万万没想到一个时辰之后,她就这么滚泥带灰地摔进了一个不知名的鬼地方,眼前全是小星星。

姜桃花缓了一会儿才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况,就见面前的人表情惊愕地瞪着她,随即朝院子里大喊:“找到啦!这小蹄子在这儿呢!”

这号叫声穿透力极强,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人“哗啦啦”地跑了过来,完全不给人解释的机会,一巴掌就拍在了姜桃花的后脑勺上。

疼啊,这是真疼!可是疼就算了,打的位置也不对吧7她没有眩晕的感觉啊!瞧这情况反正也逃不掉了,为了避免被人补一巴掌,姜桃花干脆装晕,任由他们将自己架起来,往未知的地方带去。

路上姜桃花还想伺机逃跑,然而周围的人根本没给她半点机会,推门进了屋子,就有人捏着她的嘴灌了一碗汤药。按理说这种药效不明的药,她应该吐了,但是这汤药跟银耳粥一样甜,倒进嘴里,让她这个一整天没吃饭的人下意识地就是一咽。

“咕噜。”

完蛋了。

姜桃花后悔地咂咂嘴,懊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有几个丫鬟过来扯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有几个胖女人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火急火燎地喊着:“快点,快点,要来不及了!”

赶着去投胎啊?

她很想告诉她们认错人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汤药有了效果,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想张嘴都觉得困难。身上的衣裳被扯了,换了件艳俗的大红绸袍,然后几个丫鬟齐心协力地将她抬到了一旁的大床上,盖上了被子。

门“吱呀”了两声,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姜桃花年方十八,正是嫁人的好年纪,本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奈何缘分不深,被自己的皇姐勾搭走了。赵国皇帝年迈,新后干政,欲立皇长女为帝,以致朝野纷争不断,民心惶惶,国力衰退。她和皇弟无依无靠,唯有远嫁大魏这一条出路,或许能换得一线生机。

然而,这一线生机似乎也在今日被掐灭了。

屋子里香气缭绕,桃花觉得身子像是突然干涸了,从腹部开始,一直蔓延到喉咙。她努力睁开眼睛想找点水喝,可是首先映八眼帘的竟然是一幅春宫图!

“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

上头男女交欢,画面靡靡不堪。能挂这种图的,除了青楼也没别的地方了。那她这个样子被搁在青楼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姜桃花有点绝望,虽然贞节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她还没进南王府的大门就没了这东西,再想进去,可能就难了。

这到底是个误会,还是有人存心要跟她过不去?

屋子里有轻微的响动,层层叠叠的纱帐外头,好像有人来了。

姜桃花的理智还在挣扎,身子却诚实得很,像想吸人家阳气的妖精,期待地看着伸进纱帐里来的手,随时准备扑上去。

那真是很好看的一只手,修长白皙,指腹上好像有薄薄的茧,但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那只手轻轻地落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冰凉冰凉的,叫她忍不住去蹭。

“还真是难得的美人。”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她听不懂的情绪。姜桃花有些茫然地抬头,朦朦胧胧间只看清了来人的轮廓,像雨后清远的山,带着湖上清冽的雾气。

“你……是谁?”

那人坐在床边,一只手随她蹭着,另一只手优雅地将衣袍解开,脸逆着烛光,表情完全看不清楚。

“我吗?”他好像轻笑了一声,道,“就当是个恩客吧。”

姜桃花:“……”

这回答听得她心里一沉,堂堂赵国公主,要是在魏国青楼被人玷污了,传回国去,叫长块如何抬得起头来?

这样想着,姜桃花用尽全力,想将面前靠过来的人一把推开,谁知手落在人家胸前,竟然变成了拉着人家衣襟往自个儿这边拽。

这药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这么烈!

姜桃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慢慢压下来,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脖颈上。她皱眉挣扎,企图表现出贞妇烈女的架势。

“既然饮了春回汤,那就别白费力气了,那汤药效很强,没有女人抗争得过。”身上的人慢慢将锦被掀开,覆上她的身子,语气里满是调笑,“听闻会媚术的人,遇上这春回汤,会更加要命呢。”

姜桃花瞳孔微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道:“你怎么知道我会……”

“嘘,别说话。”这人靠近她,声音放轻了些,“女人话多可不是好事,今夜你只要伺候好我即可。”

伺候你大爷啊!姜桃花忍不住破口大吼:“你不要命了!本宫是赵国公主……嗯。”

话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死死捂住。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床边点着的灯突然熄灭,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姜桃花皱眉,努力眨了眨眼睛,就看见这人一双眼睛微微泛光。

“要听话才行啊。”他道,“想当活人伺候我,还是想当死人被我占有,二选一。”

体内的燥热已经抑制不住,脑子还想多思考一会儿,身体却朝那人贴了上去,滚烫的身子蹭到一片清凉,姜桃花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声音软绵绵的,像猫爪子一样挠在人心上。

身上的人一顿,泛光的眼像渗入了墨色,突然深得可怕。

赵国的女子,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会自及笄起习媚术,所以姜桃花很懂如何在床第之间取悦男人。一般人学媚术也就学个皮毛,只求日后让夫君满意。但是姜桃花不同,她学得深,目的就是为了能控制男人,为她所用。

面前这个人是她的第一个猎物。

但是,情况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按照师父所教,姜桃花使出了浑身解数,纠缠、引诱,摄魂。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的人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想控制她,叫她按照他的步调走。

还有男人能在床上保持理智的?姜桃花气愤地噘了噘嘴,伸手勾住身上人的脖子,伸头就想吻上去。

身上的人一僵,側头避开她,颇为嫌弃地道:“休想。”

亲吻这种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又不是见谁都亲,他这种态度是什么意思啊?!

浑身的反骨都被激了起来,姜桃花一个翻身就将这人压在身下,玲珑的身段被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勾勒得格外动人。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会儿。

“好看吗?”姜桃花半睁着眼,媚笑道,“既然要我伺候,不如好好享受,还要理智做什么?”

床上的人眸子冷清地睨着她,伸手捏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低声道:“以你这样的功夫,若是我没了理智,命都得交给你了。”

他又不傻。

姜桃花一顿,接着笑道:“你觉得亲一下就会没了魂?”

“不是。”他摇头说道。

“那为什么躲?”

“脏。”

简单明了的一个字,震得姜桃花浑身一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说她脏?那还主动进这间屋子?这人有毛病啊!

胸口一团火烧上来,比欲火更加旺盛,姜桃花几乎没思考,直接就拿头往身下人的头上狠狠一撞!

“啊!”

冲动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一人一个包在额头上冉冉升起。姜桃花尤嫌不过瘾,还想再撞,却被他狠狠扯了下去,压进床榻里,毫不留情地开始蹂躏。

“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好像真恼了,身体四周散发着侵略和暴怒的气息,完全不怜香惜玉,动作更加粗暴直接。

“不……”眼泪“哗啦啦”地掉,姜桃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都说男人遇见她会化成绕指柔,面前这玩意儿哪里柔了?简直是个畜生啊!

等明儿醒过来看清这人的脸,她一定一定叫人把他切了!大卸八块的那种!

红被一阵翻滚,欢好声先是断断续续,接着是绵绵不绝。窗外月亮初升,远处还隐隐传来两声狼嚎。

酉时两刻,有人来到房门口,伸手轻轻叩了三下。床上的男人微微叹息,刚起身想下床,就被人勾住了腰,重新卷了回去。

门口的湛卢皱了皱眉,看了看时辰,有些惊疑地喊了声:“主子?”

“……嗯。”

里头的人应了一声,声音沙哑低沉,也没多说什么,似乎是云雨又起,一阵响动听得外头的人面红耳赤。

湛卢抹了把脸,轻咳一声,扭头严肃地看着下人道:“再将景王爷拖一会儿。”

“是!”下人应声而去。

把女人推上床是男人的本事,但是让男人下不了床就是女人的本事了。姜桃花忍着疼痛,使尽浑身解数与这人的自持能力过招。

先前的欢好之后,她身上的毒已经消散,但是,身子既然已经丢了,就没有让人轻易走了的道理。

纠缠磨蹭了一番后,她眯着眼睛想看清这人的脸,却被他左手将双手固定在了头上,右手一盖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见不得人?”姜桃花微恼着道。

“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会好好见的。”那人轻笑着道,“现在这样,未免太失礼了。”

姜桃花:“……”

都已经苟且……呸,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还管什么失礼不失礼!

姜桃花还想挣扎,身上的人却低下头附在她耳边,带着微微的喘息道:“别总想赢我,你办不到的。”

姜桃花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他这句话,便又被卷上巫山之巅,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

戌时两刻,门再度被敲响,屋子里的男人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衣裳一件件穿好,看了床上一眼,便抬脚出去。

姜桃花累得睁不开眼睛,已经没力气继续留人,朦朦胧胧之间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好像在大吼什么“错了,犯大错了”之类的话,不过几声,外头就恢复了宁静。

她翻了个身,决定先不管,反正横竖都已经出大事了,还是先睡个好觉吧。

姜桃花有个优点,那就是一旦睡着了,打雷都不会醒,这样高质量的睡眠可以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当然,坏处就是在睡着的时候她被人搬来搬去也不知道。

比如现在,她被人抬出了和风舞,一路喧哗,也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就继续熟睡,睡够了四个时辰才睁开眼睛。

“主子!”床边跪着一大片人,见她睁眼,为首的青苔就带着众人“砰砰砰”地磕头。

姜桃花揉了揉眼睛,侧身看着她们,茫然了好一阵子,才道:“你们怎么了?”

青苔难得红着眼睛,抿着唇道:“奴婢们护驾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护驾不力?姜桃花慢慢坐起身来,身下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儿发生的事情就通通涌了上来。

她被人在青楼夺了贞操!

姜桃花小脸一白,哆嗦了一下,皱眉看着青苔道:“你们昨日为何不来找我?”

青苔咬牙道:“奴婢们赶走狼群之后便去寻主子了,只是遍寻不到……”

“怎么会?”桃花道,“我路上不是留了记号吗?”

她一早就与她们约好了,要是逃命什么的,她就会在路上撒花色的小石子儿,不起眼儿,但能给人指明方向。

“奴婢们就是跟着记号找您的。”青苔道,“可是记号在一条巷子里断了,之后就再无其他提示,奴婢们将那巷子附近的人家找了个遍,也没能……”

巷子?姜桃花挑眉,她昨儿根本没有进过巷子,也没往巷子里丢过石子儿啊,怎么会跑到巷子里去了?

有些蹊跷啊……

姜桃花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地方陌生得很,看起来倒是金碧辉煌,名画玉器随意搁置,桌椅板凳和花架都是上好的红木,显得贵气十足。

“这是哪儿?”

青苔低头道:“相府。”

哦,相府。姜桃花点头。

“等等。”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儿的姜桃花伸手就将青苔拎到了自己面前,瞪大了眼睛问,“相府?!”

青苔沉重地颔首。

“为什么会是相府?!“先不论昨日发生了什么,她是赵国送来和亲的公主,要嫁的是南王,就算婚事黄了,那也应该是在驿馆,跑到丞相府里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后,青苔道:“奴婢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您昨晚是被丞相大人找到的,并且说是……已经行了夫妻之礼,为此,沈丞相与景王南王连夜进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哈?”姜桃花傻了,昨天在青楼遇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大魏的丞相!

这是什么情况啊?堂堂丞相,为什么会跑到青楼里去,还好死不死地跟她圆了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姜桃花眯了眯眼睛,摸着下巴道,“这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苔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沈丞相年方二十六,姬妾无数,却无子嗣。似乎是深得皇上宠信,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不小。”

眼睛“叮”地一下亮了起来,姜桃花忙问:“这个丞相比南王势力还大?”

“这是肯定的。”青苔点头道,“南王年纪太小,又无权无势,只是有王爷的名头,在皇子中是最不受宠的。”

也就是说,她错过了王爷,却捞着了更了不得的丞相,那这买卖也不亏啊!姜桃花立马精神了,“嘿嘿”笑了两声之后,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去给我找根绳子来。”

“公主。”

青苔皱眉问道,“您要绳子做什么?”

“你别紧张。”桃花轻松地道,“我上个吊而已。”

青苔:“……”

“哎,你别压着我啊,疼!”瞧这丫头紧张得立马扑上来,姜桃花就哭笑不得,被她死死地压在床上,好不容易才逮着个机会开口,“我没想死,真的!但是现在这形势是你家公主我错嫁了,不上个吊人家会以为我想顺水推舟地巴结丞相,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青苔停了动作,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您难道不是想顺水推舟地巴结丞相,难道不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吗?

读懂了她的眼神,姜桃花奸诈地笑了两声,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姑娘,跟着你家公主我学东西的日子还长着呢,想活命,那就得把心里想的东西藏着点,该做的样子都得做齐全了,明白吗?”

“……奴婢去找绳子。”

“乖。”

从床上坐起来后,姜桃花立马进入了状态,跑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抹了粉,点了个凄凄惨惨憔悴妆,然后接过青苔找来的绳子往房梁上一挂。

“去外头站着,来人了喊一声。”

“是。”青苔应了,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公主,您这绳子……”

“放心吧,活扣。”姜桃花朝她扬了扬,很自信地站上了凳子。

青苔点点头,转身出去,刚一关上门,就听见有人来通报:“丞相回府了!”

“啊,这么快?”青苔吓了一跳,连忙往屋子里吼了一声,“来了!”

姜桃花深吸一口气,抓着绳圈,把自己的头往里一塞,脚下一蹬,直接跟腊肉似的挂在上头直晃荡。

可是,晃荡了三个来回,她脸都红了,也不见人推门进来。

什么情况?

姜桃花挣扎着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是喘不上气了,连忙将活扣扯开,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可是好死不死,偏生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动静一门被推开了。

姜桃花抽着嘴角抬头,就跟一个男人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未见过这张脸,但是她凭直觉就能猜到是谁。

“沈丞相?”

面前的人微微挑眉,五官在她眼里变得清晰起来。眉如剑直,鼻如山挺,一双瑞凤眼生而含情,若不是身姿挺拔,还挺像个文弱书生,可他的气场极强,虽然脸上带笑,但看着叫人背脊发凉,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长得俊朗是没错,可明显是个不好惹的,看他靠近,姜桃花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

“上次见得匆忙狼狈,没能好好问安,现在终于正式见面了。”他俯身下来,温柔地凑到她面前,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大魏丞相沈在野,见过公主。”

沈在野?名字倒是有意思,分明高居庙堂,还偏叫在野。

姜桃花勉强笑了笑,道:“见过沈相爷,您可以先让我起来吗?”

“自然。”他颔首说道。

还算有礼貌啊,跟昨晚那禽兽是同一个人吗?姜桃花有些狐疑。

然而沈在野說完这话,竟然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一双眸子近在咫尺,深深地看着她,问道:“公主刚刚是在寻短见?”

心漏跳了一拍,姜桃花别开头,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该做的事情,连忙酝酿了一下情绪,掩面哽咽道:“事到如今,桃花若是苟活,该以何面目对天下人?”

“昨日之事,实在是误会。”沈在野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这么抱着她在床边坐下,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在门口伸着脑袋的青苔,后者便老实地将门合上了。

沈在野低下头,眉头微皱,看起来颇为懊恼地道:“在下与景王本是在和风舞喝酒,景王说有美人要赐给在下,在下便顺了景王爷的好意,却没想到那人是……唉,昨晚进宫,景王被皇上重罚,并将公主赐给了在下,不知公主可否为赵国忍辱,好生活着?”

啥?打晕她的那群人,是景王的人?姜桃花皱着眉道:“不至于吧,景王怎么会锚把我当美人送给你了?我好歹是公主啊。”

“公主遇野狼群之后逃走,丢了凤冠霞帔。”沈在野道,“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又误闯和风舞,被错抓了也算正常。”

对哦,她跑的时候为了方便,把凤冠霞帔都丢了。姜桃花点头,可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把凤冠霞帔丢了?”

沈在野微微一笑,伸手将她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才道:“因为下人在找您的时候,找到了您的凤冠霞帔。”

好像也能解释得通,姜桃花点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些:“皇上将我给你了,那南王怎么办?”

“南王年方十六,不急着立正妃。”沈在野跟摸波斯猫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分外蛊惑人心,“在下已经禀告圣上,补偿了南王不少东西。”

这么说来算是皆大欢喜啊,除了景王那个倒霉蛋,其余人各有所得。姜桃花点点头,忖度了一番形势,果断抱上了沈在野的大腿!

“那以后,妾身就是相爷的人了!”沈在野挑眉,看了一眼仍旧在房梁上悬着的绳子,再低头看看腿上两眼放光的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道:“好,即日起,公主就是这相府里的娘子了。”

“多谢……等等。”姜桃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眯着眼睛道,“娘子是什么?若是没记错,相爷的正室该叫夫人。”

“嗯,正室是称为夫人没错。”沈在野睨着她,道,“可惜在下两年前已有正室,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圣上对在下也是十分理解,故而只能委屈公主,做二等的娘子了。”

姜桃花:“……”

她为什么总感觉面前这人有些阴险呢7虽然瞧着是惋惜的表情,但这语气叫人听着……想上去照着脸给他糊一巴掌!

她垂着头,飞快地分析了一下现在的形势。

其实她这次远嫁大魏,也算是赵国皇室不要脸的倒贴行为。赵国因为内乱国力衰退,远不如前,国主便希望通过和亲的方式增进两国友谊,以免大魏乘虚而入。

大魏皇帝明显是不想买这个账,无奈她千里狂奔,没给人家拒绝的机会就到了国都,皇帝一怒之下就指了个年纪比她还小,又不受宠的王爷给她。

其实就算没有沈在野这一出,她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现在有机会在相府当二等娘子,实际上也比去给南王当正妃有前途。

已经没别的路可以选了。

“多谢相爷厚爱。”姜桃花深吸一口气,识趣地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沈在野多看了她两眼,跟着起身道:“免了,很快会有管事来教公主大魏官邸的规矩,公主跟着学就是了。”

“妾身明白。”姜桃花低头送走这位大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离开院落,才一把将青苔拉进屋子,然后锁上了门。

“公主,”瞧着自家主子这难看的脸色,青苔好奇极了,”这是怎么了?不是挺顺利的吗?”

姜桃花深吸了一口氣,跌坐在床上,呆呆地道:“咱们可能进了什么圈套了。”

“圈套?”青苔一愣,忙道,“怎么会?如今的形势不是对您更有利吗?”

丢了南王,得了丞相,只赚不赔啊。

姜桃花摇摇头,道:“沈在野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冲你的脖子咬一口的那种。他刚刚撒谎了,关于我为什么会与他有肌肤之亲,他好像是知情的。”

“什么?!”青苔吓了一跳,连忙半跪在她旁边,皱眉望着她,“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记性好。”姜桃花眯了眯眼,继续道,“就算昨日我身中媚毒,也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当时我就说过自己的身份,企图吓唬他,结果他的第一反应是来捂我的嘴。”

作为朝中人,沈在野定然知道和亲的事情。然而听见有人自称公主,他不但置之不理,还一听就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没能继续说下去。

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距离又那么近,沈在野身上没有酒味,说明没喝醉,那她说的话他一定能听清。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方才说的自己不知情,是景王误抓了她,这话是在撒谎。沈在野一早就知道她是赵国公主,尽管如此,还是强要了她。

为什么呢?

姜桃花浑身有些发凉,伸手抓着青苔的手,撇了撇嘴,道:“我突然觉得,要是当真顺利嫁给南王,也挺好的。”

起码不会有这种掉进蛇窝的感觉。

青苔脸都绿了,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声音也抖了起来:“这该怎么办啊?相爷想害您?”

“不一定,我只是个不重要的公主,大魏没几个人会将我放在眼里,他堂堂丞相,何必冒着得罪南王的风险来害我。”姜桃花想了想,将青苔给拉起来站直了,“现在只能靠你了。你武艺高强,虽然没脑子,但是也能帮我做不少事情。”

情况危急,青苔就自动忽略了“没脑子”三个字,皱着眉问:“主子要奴婢做什么?”

“继续去打听消息,最好去丞相府外头。”姜桃花道,“将景王、南王和沈在野这三个人的底细弄清楚回来告诉我。”

“奴婢明白了。”青苔点头,麻利地换了件衣裳找机会溜了出去。

姜桃花喘了两口气,立马找人进来更衣,好生梳妆了一番。

先前青苔就说过,这沈在野姬妾甚多,她现在又不是老大,初来乍到的,怎么也得先夹着尾巴摸清情况。

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正室请安。

没嫁人的时候,姜桃花总将自己打扮得跟桃花树一样,但一进宅院,她立马就换上了不合身的肥大锦袍,素面朝天,选的首饰也甚为老气。

“公主。”丫鬟花灯皱着眉道,“您虽是天生丽质,但何苦如此糟践自己?”

“这不是糟践,这叫保护。”整理了一番后,姜桃花带着她往外走,“你家公主太好看了,在男人那儿有用,在女人这儿不仅没用,还是祸害,所以咱侍寝的时候要多娇媚有多娇媚,见正室就要多丑有多丑。”

花灯撇嘴道:“这也太狡猾了。”

姜桃花伸手敲了她一记,白眼直翻,道:“傻孩子会不会说话啊!这叫狡猾吗?这叫聪慧,懂不懂?”

花灯捂着脑门,干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用“聪慧”来形容她真是太寡淡了,就该配上“狡猾”二字。不过是二九年华的女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怎么会从端庄文雅的公主变成了现在这样……

“老奴徐氏见过娘子。”

一行人还没走过回廊,迎面就来了个穿着褐色上袄配着灰白下裙的婆子,脸上皱纹密布,从鼻翼下到两边嘴角的纹路极深,形成一个大大的“八”字,一双眼睛带着些凌厉,嘴里请着安,却是已经将桃花上下打量了个遍。

“免礼,这位就是相爷说的管事吗?”姜桃花笑眯眯地道,“我正要去向夫人请安,有什么要注意的,徐管事不妨现在就说说。”

“是。”徐管事颔首,转身就跟在她旁边,开始说这相府中的规矩。

“魏国尊卑分明,上至皇宫,下至寻常百姓家,有多妻妾者,院内都是有位份的。咱们相爷乃朝廷重臣,府中姬妾良多,位份有四。夫人乃正室,梅氏独尊一位,其下便是娘子,除了您还有四位娘子。娘子之下是侍衣,共六位。侍衣之下是暖帐,暖帐与寻常丫鬟无异,只是偶尔被爷宠幸,共八位。”

姜桃花边听边微笑着颔首,心里暗想,这么多女人,沈在野为什么还没死在床上,还能那么活蹦乱跳地忽悠人?

太不可思议了。

“您现在去向夫人请安,只要按照下见上的规矩,行屈膝礼即可。咱们夫人性子温和,不会为难娘子,只是……若有秦娘子在,您便小心些。”

秦娘子?桃花来了兴趣,问道:“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吗?”

徐管事皱眉,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低头道:“这府里的下人哪能说主子的是非,您去见过便知。”

好吧,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桃花只能自己留个心眼儿,拎着裙摆继续往前走。

梅夫人住在凌寒院,别听名字清雅,里头可是金马玉堂,红木的雕花门精致华贵,四扇大开,院落两边一溜的首案红牡丹,责气又热闹,充分显示了主人在这相府里独一份的地位。

“公主来了?”

刚走到主屋门口,就有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女子迎了出来。那女子五官端正,不见得有多美艳,却温和端庄,凤眼含笑,素口琼鼻,下巴上有一颗小巧的红痣,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也没多瞧别的,姜桃花冲着她衣裳上正红色的绣边就行了礼:“见过夫人。”

梅净雪进府已经两年,形形色色的女人都见过,深知沈在野的喜好,向来是对美人偏爱不已。所以听闻赵国公主姿容绝美的时候,她就准备好好见一见了。

但是,眼前這姑娘,怎么好像跟传闻中的不大一样啊?

梅净雪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直叹气道:“公主昨儿想必是被折腾得够呛吧?瞧这脸色憔悴得……衣裳也不合身。来人啊,快去把府里新做的几套头面都拿来,给公主选一套。”

对于这种一上来就送她东西的好人,姜桃花是很喜欢的,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可是,还没等她偷着乐一会儿呢,旁边扶着梅净雪右手的女子就笑眯眯地开口了。

“夫人大方,新妹妹一来就有头面可选。可是如今这新妹妹进了咱们相府,也只是与妾身同等的娘子,夫人就不必再称公主了吧?”

这话说得也没什么不对,姜桃花赵国公主的身份在这大魏丞相府里着实没什么分量,也不可能摆架子。但是话这么说,听着怎么都让人心里不舒坦。

姜桃花抬头看了看那说话的人,眉心点着菱花痣,一双桃花眼也算是勾人,此女子比正室夫人娇媚不少,身着妃色海棠长袍,里衬浅褐锦绣,头上还插着两支孔雀步摇,一看就是得宠的侧室。

想到方才徐管事说的话,姜桃花恍然大悟,道:“这位姐姐便是秦娘子?”

秦解语挑眉,看了一眼后头站着的徐管事,轻笑道:“新妹妹初来乍到,做的功课倒是不少,一来就记住我了?可是有人说我的坏话,叫你小心些?”

“怎么会。”姜桃花平视她,微笑着道,“都说秦姐姐美艳非常,妹妹自然一见便知。”

“哦?”秦解语乐了,道,“你的意思是,夫人不如我美艳?”

梅净雪抿唇,垂首整理起自己的衣袖来。

徐管事提醒得没错,这秦娘子还真是个需

要小心的,张口闭口都在挑事儿,生怕她今儿好过了一样。

然而说话的门道,姜桃花在很久以前就摸清了,同一句话用不同的法子说出来,结果自然是大不相同。人情来往,高手过招,比的也不过是谁更不要脸而已。

“海棠有海棠的艳丽,梅花有梅花的清雅。”姜桃花笑了笑,道,“姐姐总不能拿梅花与海棠比艳,也不能拿海棠与梅花比雅,各自有各自开花的好时候。相爷这院子里,也不会只有一季花开、一种花香。既然都是爷喜欢的,那又有什么好比的呢?”

秦解语一愣,转头看向梅净雪。后者微微一笑,眼露赞赏,道“姜妹妹是个会说话的,看样子也懂事,倒是能让我省不少心。别在这门口站着了,进去说话吧。”

“是。”姜桃花颔首,跟着踩上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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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
小公主
长了怪兽心的公主
青苔的生命
公主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