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独立战争
2017-04-19许海君
许海君
美国独立战争是战争史上以小胜大,以弱胜强的典型战例,一支从未经过战火洗礼,乃至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由各州民兵游勇短时间拼凑而成的大陆军,要抗击的是当时世界上装备最精良,战斗力最强,在全球征伐中曾击败过强国西班牙、荷兰和法国的大英帝国军队。最后的赢家似乎毫无悬念,然而历史的车轮却在北美大陆上拐了个大弯,短短6年间,横行一世的日不落帝国最终折戟于这支可谓是乌合之众的大陆军手中,时至今日,其个中制胜缘由值得我们后世细细探索,重新发现。
北美13个殖民地签署《独立宣言》
1776年,随着英属北美13个殖民地反抗英国统治、争取民族独立运动战火的蔓延,在纽约这个通往北美的必经之地,即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抵抗外来入侵的战场。
6月29日,英军方面,由45艘战舰组成的海军舰队浩浩荡荡地向纽约进发,作为那个时代横行霸道的海上力量,每一艘战舰都由2000余棵百年巨木造就,配备的64门重型火炮能够以声速射出约11千克重的炮弹,射程可达2公里以上,其造价成本不亚于今日的航空母舰。每艘战舰搭载着数百名实战经验至少是大陆军6倍的英军准备一次性将殖民地独立运动彻底扼杀,另有350艘战舰、战船正越过大西洋火速驰援,准备合兵纽约。
7月2日,大陆军方面,由50名代表组成的大陆紧急会议在费城召开,磋商对策,以本杰明·富兰克林和托马斯·杰斐逊为首的激进派主张脱离英王统治,取得独立,为自由抛头颅、洒热血,不成功便成仁。2天后,大陆会议通过了一项无异于向大英帝国宣战的文件—《独立宣言》。
一个月后,最终汇合一处的庞大英国舰队逼近纽约,400余艘战舰战船一望无际,这是二战诺曼底登陆前,英国海军最大规模的特遣部队。搭载的32000名英军是大陆军的2倍,仅5艘大战舰所承载的火力就超过了纽约城内所有军火的总和。9月,英国舰队炮击纽约,短短1个小时内,2500枚炮弹便令大陆军苦心经营数月的基普斯湾防线荡然无存,4000名英军随即登陆,攻下曼哈顿。20日,纽约陷落,城内一片火海,大陆军溃败而逃,陆续撤往北美腹地,革命前途似乎愈加黯淡无光。
摩根狙击团:萨拉托加的绝境反击之匙
基普斯湾防线的瞬间灰飞烟灭令大陆军对英军的强大刻骨铭心,更加雪上加霜的是12月起适逢大陆军士兵陆续服役期满,感到革命无望的士兵开始大量离开军队,华盛顿在17日的家书里写到:“现在我们的生死存亡,完全仰赖军队能否迅速招募新血。若然不能,我想我们快要输掉这场战争了。”此时的大陆军尤为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1777年9月,英军由优秀的骑兵指挥官约翰·伯戈因将军从加拿大率军8000南进,200辆补给车装载着84吨弹药,沿哈德逊河行军。伯戈因计划从圣约翰斯南下,深入殖民地腹地,进抵萨拉托加,然后和纽约的得胜之师会军,一同包围新英格兰,切断大陆军与新英格兰的联系,将殖民地一分为二。
美国首位总统乔治·华盛顿
然而深居殖民地内陆的偏远地区却成了英军的最大敌人,利用有利地势地形,华盛顿动用了一支与众不同的部队—摩根狙击团,丹尼尔·摩根是这支由500名神枪手组成的精锐队伍的上校指挥官。他们对地形了如指掌,熟烂于心,在荒山野岭中神出鬼没,其“打了就跑”的反复游击袭扰战术常常令英军头痛不已,而英军在以往的南征北战中只注重正面对决,如今他们的对手却是埋伏在丛林深处的神枪手。并且每個枪手都配备了先进的长步枪,这种全新的轻型步枪以德国猎枪为原型,枪管至少有1米长,射程偏差约1.27厘米,结合枪手们的独特创新,在枪管内设计凹槽以稳定弹道,使得子弹旋转地射向目标,提高命中率和杀伤力。装备长管步枪的神枪手们可以轻松射杀225米内的目标,这个距离是当时英军滑膛枪射程的2倍,对于这般武器、火力、士兵布阵的优良结合,就如同英军军官乔治·汉格上校所说:“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没见过比美国制造的长步枪更好的步枪了,也没有见过比美国枪手更好的枪手”。
摩根和其部下决定优先射杀为英军领队的印第安土著,使英军失去了对这片土地最后的了解,成为没有方向感的无头苍蝇。几个月下来,400名领队或被射杀,或因惧怕而停滞不前,英军由此陷入了这超过5个英国之大的深山老林之中,曾经用来制造战舰的树木如今却成了英军行军的路障,森林愈走愈深,摩根狙击团的袭扰也愈频繁,英军的行军速度被迫降为了每天1.6千米,南征之路逐渐变成了6周的梦魇。
1777年,美国独立战争开始后的第2年,纽约及其大部分沿海城市都被英军攻占,大陆军主力在腹地的荒山野岭里也开始重新集结。他们绝处逢生,伺机而动,随后两军终于在弗里曼农庄狭路相逢。摩根狙击团打破18世纪的战争规则,将准星专门瞄向了英军的指挥官,配合大陆军作战,以英军53团为例,11名军官中除1名幸免于难外,其余10名非死即伤。这个做法在如今看来确实是简单至极,但在18世纪前固化的战场规则束缚中却是难以想象的,而当时的英军军官一般是军队里学历最高的、最优秀的兵士长,他们熟知后勤补给,能够随机应变,顺时而动,是英军在战场上的大脑和心脏。
射杀军官的新战术使英军阵脚大乱,英军内久经沙场的西蒙·弗雷泽将军立刻作出反应,部署防御,陷于重重包围的英军士气为之一振,大有反扑之势。摩根则立马采取应对措施,命令团队里最出色的枪手蒂姆·墨菲射杀西蒙·弗雷泽将军,准备一枪扭转战局。墨菲连开3枪后击中要害,成功射杀,随后英军群龙无首,迅速溃败,大陆军趁势追击,英军死伤1000余人,史称“弗里曼农庄(萨拉托加)大捷”。此役成为了美国独立战争的转折点,坚定了北美人民必胜的信念,华盛顿由此组织大陆军开始大规模反攻。后世研究美国独立运动的历史学家中,有很多认为蒂姆·墨菲那一枪的贡献不亚于美国的开国元勋,当然就历史唯物主义观而言,荣誉应当属于摩根狙击团的每个枪手,属于那些在全国大小的战事中扮演着渺小却举足轻重角色的枪手。
欧陆强国的干涉
萨拉托加的胜利给英国的劲敌—法国,在是否对美国独立运动用兵的天平上投下了一个举足轻重的砝码:支持美国独立。1778年 2月,法国与美国签订了《美法同盟条约》,法国政府以一家私人公司的名义运送大量武器物资到北美,而路易十六也私下向美国借贷20万英镑;3月至4月,3艘法国商船先后抵达北美,向大陆军提供了至少23000支枪械及刺刀、多门火炮和大量军服。
其余原本态度暧昧模糊的欧陆国家见状,也纷纷用行动表明支持美国独立运动的态度:1779年,西班牙对英国宣战,法国同西班牙缔结同盟;1780年2月,俄国宣布中立国船舶可以自由地在交战国港口之间及其沿岸航行,交战国不得夺取中立国船舶上的敌货。同年7月-8月,俄国先后同丹麦、瑞典订立条约,成立武装中立同盟,约定装备若干战舰,共同对付英军在海上频繁地劫掠、攻击中立国船只的军事行动,形成以武力保护中立权利的军事同盟,而后荷兰、普鲁士、奥地利、葡萄牙等欧洲强国也陆续加盟。海上武装中立同盟的建立使大陆军不再孤军奋战,直至1777年底,大陆军从欧洲大陆获得了约150万英镑的军火,占到了大陆军总装备的90%。同时也使得英军陷入了在陆地和海上,西面和东面腹背受敌,疲于奔命的尴尬境地,使孤立的英军每次用兵和军资调用都捉襟见肘,举步维艰。
乔治·华盛顿检阅他的大陆军士兵
在此之后,以法国为首的西欧舰队与英国舰队在北美海域展开了诸如切萨皮克海战、拉塞特斯海战、多米尼加海战等一系列争逐较量,虽然法国海军败多胜少,英国舰队更占上风,但却是极大地遏制了英国海上力量对北美大陆的封锁,策应了大陆军在北美腹地对英军的斗争,有效地减少了华盛顿的压力。就如当时华盛顿给法国舰队司令德格拉斯伯爵和法国代表拉斐尔的信中写到:“您可能注意到了,无论大陆军作什么样的努力,在目前的竞争中,您的海军将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一票……我不用冗长乏味的论证,只一句话就可说明战役必须完全依赖于活动在这些海洋上的海军……除非有一支优势海军进行配合,否则陆军是不会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华盛顿:领袖的力量
然而在彼时的世界霸主英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战争机器面前,情况依旧不容乐观,1777年至1778年的冬天,大陆军无法速战速决,持久拉锯之下只能撤至宾夕法尼亚的福吉堡度过冬天,漫长而又恐慌的严冬,不经意中就会军心涣散,斗志消磨殆尽,过去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严冬来临之际,年轻的大陆会议早已没有多余的资金和物资了,五分之一的大陆军士兵没有鞋子穿,补充能量的肉食已经吃完了,面粉仅剩25桶,士兵们将水和面粉混在一起,艰难果腹,同时军中流传的痢疾已经让2000余名士兵倒下了,14000余名大陆军即将弹尽粮绝,消耗殆尽。危机之中,鱼龙混杂的大陆军内部矛盾也随之暴露出来,新兵中60%是罪犯、被解放的奴隶和移民,争抢给养等问题的军中斗殴事件时有发生,甚至哗变。关键时刻,华盛顿的领袖风范和领导力总是能鼓舞凝聚着这支军队。
但是比弹尽粮绝还要可怕致命的是蔓延在军中的天花,美国独立运动爆发于北美史上天花最为流行的时期,并且在当时无药可医。染上天花的士兵身上会出现水泡和疱疹,通过血液扩散病毒,侵入健康细胞,将它们杀死,同时产生更多的病毒,百分之四十的感染者将不治身亡。果不其然,天花刚一出现在福吉谷,就迅速在拥挤的营帐中传播开来。
绝处中,指挥官的决策關乎军队生死,刻不容缓。于是大胆的华盛顿决定放手一搏,豪赌一把,他把军医从非洲奴隶那里学到的接种技术用到军中:他们从天花病人那里采集脓液,然后将其涂抹在健康士兵的伤口上,接种使得感染扩散的速度慢一些,感染1周后,接种者的白细胞会分泌出抗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生死攸关,要想存活下来,接种者免疫系统的反应必须要快于病毒的扩散,否则病毒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迅猛传播。
在远离了天花好几代的美洲移民是否对这种病毒有抵抗力,免疫系统对病毒的反应速度如何,成功率和死亡率各有多少,无人知晓。如果失败,倒下的不再是一个个士兵,而是一支军队,因此华盛顿的决断将决定大陆军乃至这场独立战争的走向。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华盛顿赌赢了,天花的感染病例从几千人降到了几十人,接种者的死亡率仅有2%,士兵握着枪重新站起来,恢复了战斗力,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华盛顿作为军队领袖在关键时刻的关键决断。
欧式训练和高效情报网:大陆军的蜕变
不过要想与强大的英军相抗衡,散漫的大陆军还需成长为真正的职业化军队。1778年,大陆军在挺过严冬和天花的考验后,华盛顿将接下来的一个艰巨任务交给了拥有普鲁士军队背景的弗里德里奇·威廉·冯·施托伊本将军,他要做的就是使刻板的欧式训练及复杂严厉的纪律和大陆军的需要与性质完美适应。
冯·施托伊本先让100精兵掌握了欧式作战技巧,然后每人再训练100名士兵,籍以快速提高战斗力。不仅如此,冯·施托伊本还教会了大陆军对一种新式致命武器的使用—刺刀,刺刀让来福枪兼具长矛的功能,在来不及上膛的情况下,可以近距离搏杀,毫不夸张地说,大陆军对这一武器的掌握和使用在接下来的斯托尼波恩特性战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是,他所纂写的《美国军队的队形和训练规程》训练手册中对大陆军士官的任务和职责制定了相关标准和要求,提出士官是“军队脊梁”,他要求大陆军士官要具备迅速准确射击的能力,以够弥补人员伤亡造成的战斗力损失,这些论述成为了大陆军士官任务和职责的中心内容,士官制度对支撑大陆军指挥体系并取得最终的军事胜利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其影响一直延伸至今。然而最为重要的是,冯·施托伊本带给大陆军的不仅是新式技能和严明军纪,还使他们认识到作为一个战士的全新态度。
在福吉堡的大陆军卧薪尝胆,枕戈以待之时,另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英占纽约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个有组织的“库尔帕”间谍网利用密码、密写、加密信件、信使、信号站等方式源源不断地向大陆军提供英军的行动、计划、意图等各种情报,而这个情报网的组织领导者就是华盛顿本人,他认为情报搜集工作可以带来“无尽的优势”,并将军费的10%用于情报搜集。当时的英占纽约仍有20%的居民效忠英国,其中的一名纽约商人罗伯特·汤森是坚定的效忠英国者,还为忠英派出版过社论,但在华盛顿的情报网中,他还有个名字叫小考博,代号“夫人”,这一秘密直到1939年才公诸于世。
1781年7月,有人在罗德岛海域发现了法军舰队的踪迹,英军计划从纽约派遣舰队展开突袭,考博意识到必须将这一情报传递给华盛顿,以阻止英国舰队。他们使用一种由没食子酸制成的隐形墨水来进行传递,只有在纸上蘸涂上硫酸亚铁溶液,字迹才会显现。经过层层传递至大陆军手中,华盛顿得知后,故意泄露了一些即将要进攻纽约的文件,又以兵临城下之势佯攻纽约,迫使英军主力留守纽约,使得法国舰队最后安然离开危险区,继续在这场战争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不仅如此,华盛顿手下最负盛名的还有一名行踪诡秘,被誉为“完美的间谍”,代号“355”的女谍报员,她曾经揭露了企图以2万英镑的价格把西点要塞出卖给英军的大陆军叛变将领本尼迪克特·阿诺德的真实面目,还单枪匹马擒获了英军情报首脑约翰·安德烈少校,使英军的情报网几乎陷于瘫痪。而类似于这种特殊的间谍活跃于英占区许多角落,他们大都单独行动,执行秘密任务,知道其身份和活动的只有少数几人,有的甚至由华盛顿一人直接领导,战后有许多英军将军认为,华盛顿的情报能力要远胜于他的军事能力。
决胜!约克镇!
1781年9月,英军原以为会6个月结束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第6个年头,这场战争愈发不得人心,耗资巨大,英国在战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决战的时机也愈发成熟。
于是华盛顿北兵南调,设下疑兵佯攻纽约,实则率主力悄然南下,准备在弗吉尼亚的约克镇大干一场。10月14日晚,在约克镇外围的工事战壕里,17000名美法联军及3100名民兵等待着进攻的信号。此时的大陆军早已今非昔比,焕然一新,训练有素,纪律严明,配备新式武器,与法军相比毫不逊色。同时被华盛顿情报网救于危机之中的法国舰队也在法国海军司令德格拉斯伯爵率领下由西印度群岛调来,进入切萨皮克湾,进抵约克镇城外的海面,并且击退了增援的英国舰队,掌握制海权,切断英军海上供给线。被重重包围在约克镇的7200名英军内无粮饷,外无援兵,已是势穷力竭,只能作困兽之斗。战斗打响后,由400余名大陆军士兵组成的突击队快速冲破英军阻擊,与英军进行刺刀搏杀,而后率先攻占9号和10号堡垒,并在堡垒里架起了火炮,联军士气大振,最终成功击退英军,史称约克镇战役,3天后,英军投降。
1782年11月30日,英美两国签署《巴黎和约》的草案,英国被迫承认美国独立,正式宣告结束了6年的艰苦战争,美利坚合众国由此成为少有的用战争手段脱离大英帝国统治而获得独立的国家,大陆军面对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以小胜大,以弱胜强,赢得了这场本是毫无胜算的战争,其中华盛顿不可替代的领导力、摩根狙击团的突破性战术、欧陆大国的强力干涉、革新大陆军战力的欧式训练、先进的新式武器和精确高效的庞大情报网等都是大陆军绝境制胜的关键所在。
责任编辑:张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