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花的孩子等

刘安然

一墙丝瓜花挤挤撞撞，肆无忌惮地绽放。花香吻着我，拥着我，让我想起一直来不

喧嚣的人群像一条不知疲倦的河，流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通往学校的路上，有一座早已荒废的宅园，一团团的丝瓜叶子，一簇簇的丝瓜花，趴在斑驳的老墙上，安之若素，却又相互争夺着，勃发的生机顿时点亮了我的双眼。走近那一墙丝瓜花，久违得有些陌生的香气弥散开来——细细的香。迫不及待地直钻进我的鼻孔；长长的香，挽住我的手，倏忽地揽我入怀；弯弯的香，勾住我的眼神和心魄。

丝瓜花曾经装扮了我童年的梦。此刻，我的心变得水波荡漾了。

从前老家的院子里，爷爷和奶奶每年都要种好多的丝瓜。早春，奶奶剖开干枯轻盈的老丝瓜，掏出坚硬的种子。撒到湿软的地里。爷爷砍些胳膊粗的树枝，栽在四角，上面再搭一些枝枝丫丫，丝瓜生长的舞台就搭建好了。爷爷还不忘记在丝瓜架拴上两条绳子，绑住一块小木板，这个小秋千成了我欣赏丝瓜花的安乐椅。我荡来荡去，看着节气慢慢流逝，看着第一根纤弱如丝的细芽，看着伸出第一条蜿蜒曲突的藤蔓，看着开出第一朵娇嫩金黄的小花。不知不觉，丝瓜叶子把整个架子覆盖得严严实实了。丝瓜花在架子上争先恐后地开着。满院子都是浓浓的绿意和淡淡的清香。

该是七八岁的年龄吧，一定是在某个夏日的午后，我懒懒地钻进丝瓜架，安享别有洞天的清凉和花香，荡着秋千，轻闭着眼，满脑子遐想。秋千摇晃，带动叶子和花都在微微颤抖，丝瓜架咯吱咯吱作响，一声悠长绵远，一声转瞬即逝。那一定是丝瓜花盛开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对，奶奶说过，丝瓜是天生的贫贱命，是穷人碗里的当家菜。它大口地喝水，大手大脚地攀爬，大嗓门地躁动，连开花的声音都跟乡下人一样粗犷率性。

刺眼的阳光穿过丝瓜棚，投射到地面的影子千奇百怪，有的像是爷爷粗大的手掌，看的像他喝酒的小酒盅，有的像奶奶包的小饺子，有的像踱来踱去的小鸡……风儿吹来，影子像是被惊起的鸟儿，散乱成花花点点。丝瓜花幽幽的清香怀抱着我，不经意间把我熏得恹恹欲睡了。半睡半醒间。我仿佛被丝瓜花轻轻地托起，在花的拥抱里自由自在地游走。我像一个安详的婴儿，躺在丝瓜花母亲的臂弯里安享幸福。

爷爷给我讲过丝瓜的故事。爸爸和姑姑学习一直很优秀，可那时家里很是穷，爷爷就拼了命地打工，终于供出了村里有史以来的两个大学生。爸爸和姑姑上学的很多钱都是亲戚邻居凑的，好在奶奶种的丝瓜结得很多，接二连三，好像变魔术一样，源源不断地长出来。为了感谢乡亲们的出手相助，奶奶就挨家挨户送一些丝瓜给他们吃。那时候，爸爸和姑姑经常在丝瓜架子下学习，他们和我一样也爱看这些细小却开得起劲的丝瓜花。

如今，爷爷已经离开我有三年时间了，老家也要搬迁了，好在爷爷讲的故事并没有被岁月冲淡，反而越来越清晰深刻。可惜，我再也闻不到丝瓜花的淡淡的香味，再也没有了拾起丝瓜花的童趣，再也体会不到丝瓜花赠与我的安静和闲适。再也没有爷爷给我讲的稀奇古怪的庄稼地里的故事，再也没有爷爷给我编的蝈蝈笼、给我画的葫芦……

丝瓜花承载了我童年的回忆，绚烂了曾经的艰辛生活。所以在去学校的路上，看到那墙丝瓜花的时候，我驻足久久凝望。一墙丝瓜花挤挤撞撞，肆无忌惮地绽放。花香吻着我，拥着我，让我想起一直来不及回忆的那些日子。

我沉浸在花香里，恍惚间，我仿佛也变成了一朵丝瓜花，成了絲瓜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