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锐风电：折翼的风机

武魏楠

从行业排名第一，到第十七。华锐风电的境遇正是人们最喜欢的巨头陨落的故事。只不过，这一次故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迅速。

短短十年，中国风电就从追赶者变成了领先者。受益于风机国产化率等政策的本土风机制造商已经成为了国内陆上风机市场的主宰。尽管在经过行业波动后，不同企业的市场份额有所变化。但是像华锐风电这样断崖式下跌的企业，也只能说是仅此一家。

制高点1.5MW

华锐风电之前的成功并不是偶然。其创始人韩俊良的果断、远见和精准的判断都是华锐风电快速崛起必不可少的条件。

在担任大连重工机电设备成套有限公司总经理时，韩俊良就开始为风机制造板块布局，买下德国富兰德（Fuhrlander）FL1500系列风机的生产许可证。而在国家鼓励兆瓦机型，究竟是1.2MW还是1.5MW会是未来市场主流的判断上，韩俊良果断选择了1.5MW，并以此一举占据了当时风机整机市场的制高点。而华锐风电当时的直接竞争对手金风科技，就选择了1.2MW。在1.5MW风机的冷酷冲击下，金风不得不将1.2MW切换升级为1.5MW。这一过程整整耗费了三年时间，至2007年底，金风才推出1.5MW的机型，整整落后于华锐一年多。

在抢得市场先机之后，华锐风电同时祭出了低价竞标的组合拳。在中国最低价竞标的传统概念下，华锐风电在2008年、2009年的多个项目中甚至实现中标装机容量是第二家的数倍之多。

2008年、2009年、2010年，连续三年，华锐风电都是中国风机装机容量最大的风机整机制造商。华锐风电成为2006至2010间中国风电行业黄金五年的最大受益者。2011年1月，华锐在上交所挂牌上市市值飙升至千亿。

陨落

坊间传闻，韩俊良对于政府高层和国企高层的关系颇为重视。多次亲自上阵进行公关活动。有知情者称华锐之所以能够在华能攻城略地，其关键不在于市场部的努力，而在于韩俊良煞费苦心所维系的政府及客户关系。而他引进的多家PE也很具有高层背景。

不论韩俊良最后公关的结果如何，可以看到的是，华锐风电的崛起正好赶上了国家能源局2008年提出建设风电三峡，提高风机国产化率等诸多利好政策。

而当政策转向，企业往往措手不及。进入2011年，一系列关于风电调控的政策频繁推出：国家发改委4月发布的2011年版《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中，在新能源鼓励类别中已见不到风电的影子。7月份，国家能源局发布了《关于“十二五”第一批拟核准风电项目计划安排的通知》，明确要求，未列入该计划的项目不得核准；8月，国家能源局又发布了《风电开发建设管理暂行办法》，要求 5万千瓦及以上项目上报国务院能源主管部门批复，并且，“各省（区、市）风电场工程年度开发计划内的项目经国务院能源主管部门备案后，方可享电价补贴”，“未按规定程序和条件获得核准私自开工建设的，不能享受电价补贴，电网企业亦不接受其并网运行”。

全行业的紧缩到来了，而华锐风电的问题更加复杂。2010年和供应商之间的大量供货合约给华锐风电的现金流带来了巨大的危机。2011年，其负现金流高达59亿元之多，捉襟见肘之际，华锐不得发行55亿的公司债。另外，曾经的主要合作伙伴美国超导公司将华锐风电告上法庭，称其盗窃了超导具有知识产权的技术，让其雪上加霜。

2012年，华锐营收只有104.36亿元，跌幅近一半，净利润仅为7.76亿元，同比下降72.84%，市值已缩水2/3。在2011年新增风电装机容量中，金风科技以20.4%回到榜首，华锐风电仅为16.7%。华锐全球市场排名亦从第二跌至第七。

内耗

行业萎缩、业绩下滑不是华锐风电唯一的问题。

2012年8月，尉文渊接替韩俊良成为华锐风电代理总裁之后，开始走向前台。尉文渊曾是上交所创始人，后退出。在华锐风电成立之初，尉文渊为法人的西藏新盟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就对华锐风电投资1750万元，占股17.5%。2013年西藏新盟仍持有华锐风电10.45%的股份，为第四大股东。尉文渊则持有西藏新盟85%的股权。

2013年3月6日，华锐风电发出公告，自曝会计差错，将2011年净利润调减1.68亿。自查自曝四天后，2013年3月10日，韩俊良辞去华锐风电董事长职务，由尉文渊接任。

财务投资人尉文渊之所以从担任代理总裁开始参与华锐的经营，显然是因为投资人的理念和此前执掌华锐的韩俊良冒进扩张的理念差异太大。

尉文渊在担任代理总裁之后，就开始大规模裁员、减少华锐风电的组织架构，执行与韩俊良全面出击相反的全面收缩战略。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华锐风电内部对于尉文渊的改变有着不小的阻力。从普通员工到中层管理，不乏反对者。在韩俊良的影响下，与韩俊良同样出身大连重工的中层和高层在华锐风电占据多数。尉文渊激进的改革措施很难得到他们的绝对支持。

当创业团队和投资人团队出现截然相反的意见时，企业就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内耗上。

2013年5月14日，尉文渊突然辞去华锐董事、董事长、代理总裁的职务。在执掌华锐风电仅仅8个月之后，尉文渊就离开管理层。接替其董事长职务的是王原，新任总裁是刘征奇，都是出身大连重工。

然而僅仅过了1年多的时间，王原再度辞职。2014年12月，华锐风电引入新的投资人富海新能。新任董事长肖群就来自富海新能。

2017年1月，韩俊良涉嫌的违规披露重要信息案一审公开宣判，法院认定韩俊良犯违规披露重要信息罪，判处有期徒刑11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

华锐因政策而起，因政策而衰，辅以关键的政商关系，成就了这个典型的中国式财富神话。华锐的故事就像是中国10年风电大发展历史中的一阵惊涛，拍醒了所有人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