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猜不出明天的天气

横山寺

但凡人心向往宁静的地方

路都不太好走

蜿蜒陡峭的盘山道

比香客的心绪更显曲折

一辆满载香火的皮卡车

正在寺前卸货

然后，它再把人们许下的心愿

一车一车地拉走

和尚诵经的声音单调而重复

词语也含混不清

像一群枯枝，在北风中吹奏合鸣的口哨

只有寒冷的人才能听懂

我忽然看见，一个年轻的母亲

在教自己的女儿如何上香、许愿、磕头

香杆在空中胡乱写下了什么

其实，孩子和母亲，谁都不会知道

窗 外

起早为妻子、女儿煎药

窗户和眼睛

被浓浓的水蒸气朦胧成了

两行黯淡的小诗

我一边想象窗外的节日

眼睛却紧盯着两口沸腾的药锅

它们都可以把这样的日子

比喻成蒸蒸日上

天气预报说

今天是個晴朗、温暖的好日子

我忍不住就在窗玻璃上写下两个大字

瞬间，整扇窗户，竟然委屈得

泪流满面

打开雾灯

在这样浓重的雾霾天气里

即使多睁开两只眼睛

我依然是一个

目光极其短浅的人

打开雾灯

只是出于对同路人的防范

前途看不见光明，身后又有风险紧追

这才是赶路人最糟糕的境遇

弱视的雾灯

永远也看不清一座城市的面孔

或许，当关闭的时候

才能梦见一方清新的蓝天

慢点行走没什么不好

那些急躁冒进的人

只有陷在迷雾中，才肯收敛一下

自己平时的坏脾气

马蹄莲

元旦这天，一株开败的马蹄莲

被我从花盆中连根拔出

瞬间，彻底改变了

它以前留给我的清高、单纯的印象

这株马蹄莲，在临死的时候

才肯暴露出——

深埋着的许多盘根错节的心事

而盛开时，多像一支

被切掉电源的无声喇叭

这一点，我与马蹄莲不同

我不愿一生谨小慎微地活给谁看

也决不默默无闻地绽放

在风面前，虽然也会点头或摇头

但与一支花所表达的态度

绝不会是同一个意思

失眠的花朵

把蓝天与雾霾

比作是一对势不两立的冤家

只有在夜里，它们

才会混在一起，成为一夜的情人

看呵，夜色多么美好

即使瞪大眼睛

也分辨不出，整个世界

清朗与浑浊究竟还有多少区别

生活中的各种味道

已被深夜，浸染成了统一的黑色

没有阳光时，请不必表白

谁还在喜欢黑白分明

一支失眠的花朵，在黑夜里

即使一夜没合眼

也猜不出，明天将会是

一个怎样的天气

等风来

一座城市被淹没在雾霾里

钢筋和水泥，也变得没有了骨气

所有人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一种遥远的理想，一夜间忽然实现

广场上的旗帜像熄灭的火焰

没有风，一些冲动的想法就变成了化石

许多离我们很近的熟悉事物

开始与我们渐行渐远

只有鸟的叫声依然天真

它们躲在屋檐下，把翅膀夹成了尾巴

“天高任鸟飞”的朗朗读书声

让鸟意识到，自由才是最大的危险

任何突围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不要抱怨，也不要幻想

自我安慰是人类的另一种救赎

等风来了，这座城市里所发生的一切

都会真相大白

一场雪，让我记住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只因下了一场大雪

就像谁做了一件好人好事

被一座城市，挨家挨户地热烈传颂

不知从哪一天起

我们的生活里，惊喜多了起来

比如：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

都被当成了一桩桩头条新闻

今天，很多陌生的脚印拥抱在一起

雪地上，仿佛又多了一条出路

在雪面前，谁想隐瞒自己的真实心迹

比当面撒谎还难

一场雪，让我记住了这个冬天

尽管，一切欢喜都是短暂的

但这场雪制造出的一种纯洁的象征

决不会很快就被扫掉

作者简介：宁明，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辽宁省作家协会理事，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辽宁省作家协会第六届、第七届和第八届签约作家。出版诗集《态度》、散文集《飞行者》等21部。曾被评为首届中国十佳军旅诗人，获第八届辽宁文学奖诗歌奖、第九届辽宁文学奖散文奖、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特别奖、第四届和第六届全国冰心散文奖、两次空军蓝天文艺创作奖、两次大连市“金苹果”文艺优秀创作奖、六次“大连市文艺界十位有影响的人物”和“大连市文艺界十件有影响的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