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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文学发展看宝玉出走之必然

2017-04-15

福建质量管理 2017年15期
关键词:佛道鸿蒙宝玉

(黔南民族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贵州 黔南 558000;苏州大学 江苏 苏州 215000)

从中国文学发展看宝玉出走之必然

肖贵成

(黔南民族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贵州黔南558000;苏州大学江苏苏州215000)

《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九回指明了宝玉这一人物中乡试之后离家而去,宝玉出家势在必然。不仅仅是宝玉这一典型在洞悉仕途之路、佛道归隐之路均不能给至情之人以光明大道之后的迷惘,从中国文学发展看,致使宝玉出走的尚是宗教哲学思想、文学审美特质、小说文体与内容相符、人物形象等一切文学元素共同发展的累积性结果,文本作为评价人物形象的唯一标准,宝玉出走所寻觅的“鸿蒙”之地并非具备明确的民主思想。

《红楼梦》;贾宝玉;出走;迷惘

《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九回《中乡魁宝玉却尘缘,沐皇恩贾家延世泽》中宝玉去乡试时有述:“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从文本后续知晓,宝玉出走并没有高中之后的回归承继祖业走仕途经济之路,而是彻底走了。宝玉出走之后去了哪里?笔者认为宝玉出走并没有明确方向。试从以下七个方面简论之。

一、文本本身没有明确出走哪里的答案

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给出了两种相关宝玉出走之后去哪里了的答案。第一,借袭人之梦说“(袭人)各自一人躺着,神魂未定,好像宝玉在她面前,恍惚又像是个和尚”,于是,袭人便认为宝玉有“悟道的样子”,“必是跟了和尚去。”也就是说宝玉出家做和尚了;第二,借其父贾政所历“写到宝玉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迎面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玉。”“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据此,贾政便认为宝玉是“天上星宿,山中老僧,洞里的精灵。”从上述记载看,贾政认为宝玉叛逆自己强加于其的仕途经济,要么归入佛门,要么进入仙道。很明显,作者对于主人公宝玉的出走方向自我也存在疑惑之处,并不能明确给此“初步具备民主思想”的封建斗士指明一条光明大道来。只能是完事走人。

二、文本反映政治环境使然

作者本意真的如其在作品中借助人物之口所言宝玉定然或僧或道吗?不尽然。第一百二十回中叙述宝玉分别贾政时有歌云:“我所居兮,青梗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青梗峰,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作者道: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青埂”谐音“情根”。脂砚斋批云:“妙,自谓落堕情根,故无补天之用。”(甲戌本)曹雪芹确实在此篇中具有除了几个奇女子,之外可不足道者的创作目的,但“落堕情根”是因,“无补天之用”才是果。可鉴曹雪芹先生记述情根的目的也是希望这部作品能够具备补天之用的。如何补天?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警幻仙姑带领宝玉听的《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中的引子。[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何为鸿蒙?鸿蒙,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个时代,传说在盘古在昆仑山开天辟地之前,世界是一团混沌的元气,这种自然的元气叫做鸿蒙,因此把那个时代称作鸿蒙时代,后来此一词也常被用来泛指称远古时代。亦作“鸿濛”。宇宙形成前的混沌状态。《庄子·在宥》:“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成玄英疏:“鸿蒙,元气也。”《淮南子·道应训》:“西穷窅冥之党,东开鸿濛之先。”《秦并六国平话》卷上:“鸿蒙肇判,风气始开。” 冰心《寄小读者》十二:“又试问鸿蒙初辟时,又哪里有贫富贵贱?”可知宝玉之“情根”也远非一种儿女私情所能囊括,其目的是为了表达“开辟鸿蒙”之“愚衷”。为何称“开辟鸿蒙”之志为“愚衷”?显然曹雪芹先生是不希望自己笔下的宝玉在抵御仕途政治、或僧或道亦均不合己意之时的无奈,何况,除此意蕴外,这“鸿蒙”为何不可理解为一个全新的完全有别与远古时代之鸿蒙的“鸿蒙”时代?如此理解是否牵强?

笔者认为从文本所反映政治环境看并不牵强。宝玉身处异族定鼎之时,大明遗民恢复汉民族统治之念,阶级森严罗网或多或少会在这部集大成的小说里显现出来,无论汉族还是少数民族统治,对封建阶级的统治“一代不如一代”则是作者眼见的事实。何如此描摹?作为权宦之后裔,宝玉自小不得不研习经书,接受正统教育。对汉室一统,大唐盛世,宋之中兴,元之短命,明之颓势,清之末路这样一个封建王朝政治运命的基本规律客观上是了然于胸。于是,他宁愿沉迷于儿女之至情之中也不愿与仕途经济有半点关碍。他悲天悯人,感喟于父母生育之恩、祖母疼爱之情尤其是大观园里从姊妹那里得到的爱情、友情等,然而所有这一切鉴于其所处政治环境他都无能为力还报,不能补天之恨。他嫉恨封建科举之扼杀真情的憎恶面孔,他视封建家法如虎狼,身享官宦家庭之福分又要反抗这个家庭存在下去所持续造成的罪恶,宝玉的思想是经历了反复的焦灼斗争的,最终高中报答了这个家庭给予的皮囊之份后,毅然决然出家为一切至情之人寻觅一个“鸿蒙”时代,这实在是宝玉这一人物形象出走的必然,也是曹雪芹这样一位文人士大夫忧患意识的必然选择。

三、文本所含宗教哲学思想发展之必然

宝玉看不到封建大厦支撑下来的希望而出家,为何不能或佛或道做以小隐?这里,至少有两点理由,其一就是从文本本身设置的信奉佛道的人物形象如贾敬、贾惜春等结果是以悲剧运命作结的,换言之文本本身通过次要人物否定了或僧或道之理念。次要人物可信仰,主要人物承担着尝试文学要能够代表时代进步思想之主题功能,自然不能让宝玉也或僧或道做个悲剧的大收煞,硬是如此设计也不无不可,那么如此撰写小说本身存在的价值又何在呢?其二就是从佛道观念溶入中国文学的发展历程审视宝玉不可小隐。儒家之奠基人孔老夫子言“不语怪力乱神”,儒家士大夫向以出世之大隐为一己之责任,香草美人意向在文人骚客笔下历代传承,为此传统士大夫完全可以尽为臣之本分“九死而犹未悔”,曹雪芹亦不会例外。从涉及佛道之文学看,老庄学说道法自然,何为自然?自然而然,与后来之道教之说有本质的不同,历代佛道文学作品数不胜数,但是任何一本佛道经义都难作纯文学观,大抵主要缘由之一亦在于此。王维酷信佛道,但王维诗并非宣扬佛道,而是以佛道之空灵意向为我们写出了一首首极具文学之审美意向的绝世作品;白乐天在其诗中明确指出《老子》“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借以讽刺将道学改为道教的道士们,要之,文学作品就是文学作品,与宗教经义有天然之别。当然,佛道作为中国与儒教并列的主要之宗教哲学之思想不可能不渗入到文学作品中,历朝历代具备佛道理念的文学作品客观上体现了佛道宗教哲学在文学中的发展历程。汉代儒学一花独秀,排斥佛老之文,魏晋南北朝乱世之秋出现了阮籍、嵇康、陶潜、郭璞、二谢等文学家稀释儒道入世之思选择归隐佛道之小隐,为文人士大夫除“大隐”于朝堂外找到了另一个精神家园。然佛道放弃家国己任到底是和封建儒家正统文化背道而驰,势必要将儒释道整合,至唐宋时节经历以唐宋八大家为代表的文学家的努力宗教哲学之思最终统一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儒释道宗教哲学第一次在文人士大夫阶层得以整合,融会贯通后在一些文人士大夫身上表现得游刃有余。再经历元代关汉卿、王实甫等一代在小隐大隐之路均不得之后苦苦寻觅第三条道理,发挥浪子风骨于市郊之间做了中隐之骚客。至此,借助文学作品单一佛道之出世选择已经在明清之前被文学家们实践证明并不为最佳之选项。那么,由于明朝一代的文网中隐亦不得的情况下所有的道路已经都再次被封死了。佛道不能救世,即便中隐也难逃满清不为我所用便常常杀之的劫数,文人士大夫面对此情此景该做如何选择?在清初没有找到更理想化的“鸿蒙”时代之时,宝玉只能是出家寻觅这样一个存在了。鲁迅先生所言“《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先生此句可作为此观点的旁证。

四、文学审美功能之必然

此观点前文已有所提及,此段再赘述一下。审美功能是文学主要功能之一,文学自魏晋南北朝从其余文体中独立出来走向自觉,也有源于其独立的审美特征之缘由。文学独立审美特征从潜在于文体之中到如今鲜明提出,经历了千多年的演变过程。谈审美规律,就绕不过美的规律,何为美的规律?依据马克思的观点,美的规律是人在劳动实践活动中使主观目的、意志与客观、理性达到自由统一的人类社会所特有的规律之一,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的规律之一。人的本质又包含哪些内容?真善美。如此,文学的审美也就有了通过作品表达并逐步完善人性真善美的功能。童庆炳先生说:“审美是心理处于活跃状态的主体,在特定的心境时空中,在有历史文化渗透的条件下,对客体的美的关照、感悟、判断。”①是将自然形态的东西,经过作家的艺术改造,变为观念形态的东西。通过这种主观意识的改造,就产生了作为文学根本性质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从而使得文学具备了审美特质。显然,文学的审美性是人的主观意识形态对客体的合目的合意志合时代精神的美学外化,具备虚构性、哲理性、象征性、荒诞性、求解性等,是作者人文理想寄予在文本能够通过读者多方位解读感知的语言艺术特性。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压轴大戏具备丰富的审美内涵。虚构的环境、情节、人物形象,饱含哲理的诗话语言,一切境语皆情语的象征意蕴,奇而又奇的荒诞故事、人物言行均留给我们各种各样解读的可能性,使我们在解读文品过程中充分享受审美愉悦。宝玉就是本部作品作者塑造的能够践行美学意蕴的一个典型。这一典型所具备的美学特质不仅仅代表了一个具体人物,亦不是一个时代所能概括,而是作者自觉遵循文学审美意识发展规律而努力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结果。这一典型诗歌中没有,辞赋中没有,词作中没有,甚或曲辞和其余小说中也没有,毫不夸张地讲,宝玉这一典型是对上述体裁所具备审美特质的一次最完美的浓缩。宝玉是封建大厦即将倒塌之时黑夜里射出的一把利刃,他着实穿破了长空而给我们以警醒,或隐或仕均不符合时代精神,不能满足人文关怀的持续探求,为最大限度使作品具备美学特性,作者只能安排宝玉一走了之。

五、小说文体发展所要求

宝玉出走是文学审美特性要求的结果,审美为文本包含内容元素,丰富的审美内容需要相应的文体形式来承载,没有发展到相应阶段的文体形式,也就不能承载如此丰厚的审美内涵,一定的形式匹配一定的内容,相应的内容反映特定的文体样式。从这种意义上说,宝玉出走这一具体内容也是小说这一文体形式发展到特定阶段的结果。

小说此一体裁的源头神话传说记载的均为人物的只言片语,他们常被以补充大达的小道形式抄录传承而不具备较为细致的人物形象。至魏晋南北朝志怪志人小说,虽初具小说样貌但多“粗陈梗概”,人物形象依然不能被文论家进行有意识的描摹刻画。直到唐传奇出,才作义好奇,有意为小说,人物形象进一步得以描述完善。而宋元话本与政治观念一样,在语言上为典型拙笔,换句话就是说小说这一体裁只有发展到明清之时方有成熟的小说格局形成。《红楼梦》是小说领域内的领头羊,是长篇章回小说中最为典范者。篇幅长涉及人物就多,人物多了为完成形象的塑造就需要一个较复杂的形式来保障,试想,假设《红楼梦》并非长篇巨制,它又如何能保证宝玉这一典型的完美塑造?没有较之志怪志异、唐传奇、宋话本等各类小说体裁对儒释道的诠释,《红楼梦》何以直接拿来为我所用?而如果《红楼梦》的宝玉形象不能是时代精神的呼喊者,仅仅是对过去小说内容的重复,那么这类陈旧的内容又如何搭配新颖的小说体例?因此,宝玉出走是小说形式服务于内容的客观需求。

六、人物形象塑造之要求

塑造能体现作者审美意蕴的人物典型是小说此一体裁的六要素之一。宝玉这一经典形象的塑造则是文学作品中典型塑造发展规律的必然。神话传说不在小说体例内形象塑造不论,志怪小说中的鬼神怪异、佛法灵异形象只是为了陈述简短故事情节的陪衬,人物形象只能是各个类型的简单概括而不具备典型的特征。细腻的对人物精雕细刻势必要在叙述文学发达之时方有可能,而中国叙事文学一直在抒情文学的园囿里缓慢成长,直至元明清时期方逐渐登上文学高雅殿堂与诗词并列分流。也就是说,小说中的典型是在叙事文学发达之时形成的塑造艺术形象的一种手段,如此典型抒情性的文学作品很难完成。

单就元明清叙事文学论,如果没有诸如金元杂剧、明清传奇中戏剧角色形象,尤其是小说体例中诸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聊斋志异》等中的典型作为积淀,尽管有典型繁衍的政治、宗教哲学、作家个人文学素养等条件,宝玉这一典型亦不可能诞生在《红楼梦》之中。这种情况是显而易见的,没有《三国演义》中脸谱化典型的塑造,便不会出现《水浒传》中同而不同的英雄群像;没有同而不同的英雄典型,哪里来得《金瓶梅》中的世俗小人物立体化性格的描摹?没有世俗化小人物立体性描摹,哪里可以形成宝玉此一集大成典型的成功塑造?再如,就审美意蕴中对忧患意识的雕刻,《三国演义》拥刘反曹审美意向明确,《水浒传》将对国民的忧患意识归结为忠义二字,把拥戴汉族皇帝希望仁君拯救社稷苍生深入到民间自救,《西游记》则把文人士大夫这种忧患的审美意识进一步归结为国民个人的自救,倡导像孙悟空那样的斗士精神。显然将忧患意识的审美意蕴更加丰富化了,而到《金瓶梅》,借助社会中俗世家庭这一缩影将理家忧患意识完全潜藏于佛道文化之间,在对世俗典型的立体化刻画中诠释作者忧患苍生的悲悯之情,如此悲美意向实在为最后一镇的《红楼梦》中的悲美忧患意境的描写做了充分铺垫,没有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典型,金陵十三衩势必如空中楼阁,同样,没有西门庆这一典型的塑造,宝玉这一忧患个体何以看不到仕途、佛道的出路,反思后决然出走?

最后,宝玉这一典型尚不具备民主意识。

想就宝玉此一典型是否具备民主意识谈谈自己的看法。在一次红学研讨会上,多数学者坚持宝玉具备初步的民主意识。笔者对此观点保持再商榷的观点。依据文本分析宝玉是出走了,但在否定了其试图之路、归隐之路后就能依据世界文学体系之路向结论说这一形象具备民族思想吗?如此难道宝玉出走时已朦胧认识到自己寻找的这个“鸿蒙”之所在就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度了?难道宝玉具备超时代的眼光?笔者认为这种观点是在有意无意中拔高了文本之主题。我们在分析作品人物形象时最为根本的还是要回归到文本之中,其余作家、写作背景等只能作为辅助元素加以参考,不能作为决定人物形象性质的主体元素作必须的考量。如此,从文本看,宝玉一直生活在封建家庭之中,从小接受的亦为封建纲常理论,社交圈内封建官僚、或僧或道或侠,亦并无具备民主思想的角色在文本里出现。所以,宝玉出走只能是看穿封建政治、僧道侠诸种实践过的道路均行不通的情况下的一种清晰后的忧患,忧患中的再度迷失。宝玉时代并不能为当时社会人们寻觅到一条光明大道来。

【注释】

①童庆炳.文学概论[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0,04.第80、72页。

[1][清]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01.

[2]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一-四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第三版,2014,05.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08.

肖贵成(1973—),男,汉族,河南开封人,讲师,博士在读,黔南民族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苏州大学,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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