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肉之年》中权力的交织与斗争
2017-04-15赵敏
赵 敏
(电子科技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00)
《食肉之年》中权力的交织与斗争
赵 敏
(电子科技大学 四川 成都 610000)
福柯思想的核心之一是权力理论,他对身体、性、知识、真理与权力关系的研究独树一帜。本文主要以福柯的权力观为视角,分析阐述日裔美国作家露丝·尾关作品《食肉之年》中体现的三种权力关系:以牛肉公司为代表的规训权力;以约翰为代表的男性话语权力和以简为代表的知识权力。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作为权力关系网中相对弱势一方的简、亚希子和消费者是如何逐步扭转权力关系并掌握主动权。
福柯;权力;《食肉之年》;露丝·尾关
一、引言
米歇尔·福柯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社会思想家和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他的核心思想之一权力理论对文学批评产生了重要影响。根据福柯的观点,人们认为,“权力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政治权力,而是渗透到社会各个领域与方面的,有着各种复杂的形式的微观权力”(刘魁53)。
《食肉之年》因其涉及消费、女性及跨文化等方面的主题,一出版便受到各界学者的关注。该小说以两个生活相互交织的女人为女主人公,故事主要由多个叙述者交替叙述而成。女主人公之一简在生活困顿之际,得到一份做纪录片《美国家庭主妇》导演的工作。该纪录片由美国牛肉公司赞助,市场定位为日本的家庭主妇,意在扩大牛肉在日本的消费市场。随后,简与制作团队在美国开启了坎坷艰辛的拍摄之旅。而另一位女主人公则是纪录片《美国家庭主妇》的消费人群之一亚希子,她与担任纪录片制片人的丈夫约翰结婚之后,辞职在家成为家庭主妇,因无法怀孕经常遭受丈夫的辱骂和毒打,最终在简的鼓励下,悄悄离开丈夫,到美国开启探寻新生活之路。而牛肉公司的意图也随着简纪录片的发布而崩塌,消费者了解了隐藏在牛肉背后的恐怖真相,因而拒绝实用牛肉。两位女主人公的命运被纪录片串联起来。纵观整本小说,整个文本是一张纵横交错的权力关系网,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权力关系网中的支撑点。本文便以福柯的权力观为视角,探讨小说中呈现的三种权力关系以及权力关系何以实现扭转,从而让读者更深入地了解小说中不同人物的生存状态和不同声音的妥协与反抗。
二、规训、话语与知识:小说中的三种权力关系
在小说中,通过物质商品的交换,人员和思想的交换,权力实现了向四面八方,向社会各个阶层的流通,从而形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权力关系网,而在这张关系网中,呈现出三种最明显的权力关系:以牛肉公司为代表的规训权力;以约翰为代表的男性话语权力和以简为代表的知识权力。
规训的含义包括“学科、纪律、约束、训练、训诫和操练以及熏陶等等。规训产生的前提是由于古代时期人们逐渐认识到人体是权力的对象与目标,肉体成为一种新的客体对象,它可以成为被权力驾驭、操纵、训练、塑造和规训的对象”(Foucault2007:154,175)。而在《食肉之年》中,很容易就能找到权力和规训的机构及规训的实施过程。以牛肉公司为代表的机构是实施规训权力的主体,身为公司员工的简和参与拍摄的家庭则是规训对象。在福柯看来“如何监视某人,如何控制其品行、其行为、其态度,如何加强其表现,丰富其能力,如何将其安排在最起作用的位置就是规训”(1994:191),而牛肉公司作为赞助商,它在纪录片拍摄过程中的作用之一就是监视简,控制她的拍摄行为和工作态度。作为纪录片拍摄导演,简的行为受限于赞助商和制片提出的诸多要求,他们“列出了一张拍摄纪录片需要注意的重要事项”(11),要求简必须按照要求执行。因此,一旦简的行为违反了赞助商的要求,她就会受到相应的处罚。小说中,当简违反拍摄规定,选择了同性恋夫妇和黑人群体作为拍摄演员时,作为监视人代表的约翰便对简的工作提出了质疑,要求简“在拍摄之前,必须把拍摄过程的详细细节向他汇报,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之前不能进行拍摄”(183)。否则简的工作将会受到威胁。小说反映出来的是现代社会无法避免规训机制这种事实,现在社会的任何人都会受到规训,因此奥威尔才把“现代社会称为监狱社会”(胡颖峰116)。
以约翰为代表的男性话语权力在小说中也十分明显。福柯研究的重点领域之一就是话语与权力的关系,福柯认为一切事物都可以归结为两样东西:“权力和话语。权力并不只是压在我们身上的一种否定力量,它制造事物,引起快乐和各种知识,生产话语;它是贯穿整个社会机体的生产网络(1980:119)。从小说中不难看出,在亚希子家中,约翰主宰一切,亚希子本身只是一个没有支配权的配角,任由约翰支配她的身体。而这种支配权是通过话语来实现的,这里的“身体是在话语中根据不同的话语形态生产出来的”(辛斌4)。日本的女性长期受到父权制的压迫,在这种思想下“女性对家里的男性要绝对服从,不能有独立的思想、爱好与情感”(李卓353),因此,约翰的话语权对亚希子有绝对的支配作用。丈夫要求亚希子以后负责买避孕套,理由是“作为一个已婚男人,他去买这种东西不太合适”,因此,亚希子只好冒着被邻居撞见的风险去购买避孕套,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内心经历了十足的煎熬。此外,丈夫约翰要求她在家观看纪录片,并按照要求给每期节目打分,亚希子根据自己的真实感受对节目进行打分,对节目的真实性只给了2分,丈夫很不理解,为什么其它分都很高,真实性却只有2分,面对丈夫的责问,她的反应是“你说的对,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我会改变我的打分”(128),在丈夫威严下,她连最普通的情感都无法得到真实的释放,一直在迎合丈夫的需求。亚希子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怀孕,丈夫认为是妻子太瘦才导致这样的结果,于是一直逼迫妻子吃肉,增加体重。尽管她无法吃下那些肉,而且经常会“觉得她吃下去的肉在身体里翻腾,尽管她一天颗米未进”(81),但她在丈夫面前,依然强迫自己吃肉。然而丈夫还是认为她是故意不吃东西,并把吃的东西都吐掉的。亚希子作为美国多元文化和日本父权制的受害者,承受的压力远比别人大,而丈夫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对亚希子的精神和身体都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最后以简为代表的知识权力则是小说中带有积极意义的权力关系。正如赛讷尔所言“对权力的研究,不应仅看到权力对自由或主体的限制,而应研究各种权力关系塑造出的主体的观念、真理的规则和人们行为方式的多样的途径”(390-392)。福柯认为“权力和知识相伴而行,没有任何权力关系不构成相应的知识领域,也没有任何知识不预设并同时构成权力关系”(1977:27)。在小说中,简除了是规训的对象之外,她也是权力、知识与智慧的化身,她的知识对周围的人和事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在纪录片拍摄过程中,简知道一味按照赞助商的要求进行拍摄,会对消费者产生误导,从而失去纪录片本身的意义。因此,她违规选择了同性恋群体作为拍摄对象,这在当时是不被主流社会所承认的边缘群体,她通过自身的知识和和视角,让远在日本的亚希子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她内心深处从来不想结婚,也不是约翰的妻子。她为自己自欺欺人的人生感到悲哀,希望也能寻找自己的幸福”(214)。此外,简用自己对DES的了解,说服罗丝的母亲与观众分享发生在女儿身上的悲惨遭遇,以对消费者和整个社会起到警示作用。而母亲邦妮也认为简“能够想出办法帮助她的女儿”(275)。简用她的权力和知识改变着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使他们逐渐认识到自己一直无法看透的一切,也拥有了战胜邪恶势力的勇气。
三、反抗与斗争:小说中权力关系的扭转
然而,权力“并不是单一的,它们确定了无数冲撞点、不稳定中心,每一点都有可能发生冲突、斗争,甚至发生暂时的权力关系的颠倒”(Foucault 2007:29),社会上的每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运行着自己的微观权力。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处于无权地位的人,实际上拥有无数的方法来与权力相抗衡和斗争。在小说中,牛肉公司看似对简拥有绝对的规训权力,约翰对亚希子也有表面上至高无上的支配权,而牛肉公司也牢牢的掌控着盲目的消费者,然而,我们很快便看到了处于权力关系中相对弱势的群体所发起的反抗和斗争,这也印证了他们同样也是权力的主体的事实。简在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执著的按照自己内心的意愿来选择拍摄家庭。在她的努力下,黑人群体、同性恋以及移民家庭出现在她的纪录片中。而且她执著地认为,通过纪录片她可以向日本和美国的家庭主妇传达一种正确的观念,正如她在小说中提到“我诚实地相信,此次拍摄,我有很重要的任务”(27)。尽管她的反抗使工作受到威胁,但她并没有妥协,而是用自己的知识改变这周围发生的事情。
亚希子的反抗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丈夫要求家里只能做牛肉,而她却偷偷做了羊肉。丈夫希望她给节目的真实性打高分,而她却给出了自己的真实反映,并和丈夫争论,关于节目的真实性,她认为“似乎所有的场景都是刻意为之,处处都是人为的痕迹,好像都是为了节目而设定的”(128)。而当她与简的传真被丈夫发现并遭受丈夫毒打之后,她怀着身孕不辞而别,离开丈夫独自前往美国追寻自己的新生活,从而行使了自己的微观权力。而她的反抗“把自己从日本的父权制传统中拯救了出来”(Milne 473)。
而小说最容易被忽略但却最重要的反抗是消费者对美国经济输出的反抗。通过纪录片所形成的产业链条实际上是美国对日本市场的占有和掠夺。而牛肉销售背后巨大的利益驱使,使从农场主,到生产商都在使用各种对人体有害的激素和药物。而当简冒着生命危险记录下来的触目惊心的画面被媒体曝光之后,欧洲、美洲和亚洲的消费者如梦初醒,十分震惊。他们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需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最终,“纪录片拍摄被叫停,纽约的办公室也因此关闭”(359),牛肉公司的销售计划也由此幻灭。而简、亚希子和消费者的“反抗行为使得权力呈现了一种斗争的动态网络状,是一种权力的循环,而非自上而下单向的权力统治”(武立红219)。
四、结语
露丝·尾关将笔下的作品设定在后现代的大环境中,在资本全球化的背景下考量人性的真善美与假丑恶。小说中人人都是权力运行的主体,而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人们总是企图获取对权力的绝对支配权,从而剥夺其他人实施权力的条件。然而他们忽视了权力并非单一的,权力的运作受到多方面的监视和限制。因此,权力在小说中呈现单一的权力关系时,受这些权力约束和规训的简、亚希子和消费者才会有反抗的行为。
[1]Foucault,M.The History of Sexuality:Volume I:An introduction.New York:Vintage,1980.
[2]Foucault,M.Dits et écrits IV.Paris:Gallimard,1994.
[3]Foucault,M.Discipline and Punish.London:Tavistock,1977.
[4]Milne,Leah.“ ‘HYBRID VIGOR’:THE PILLOW BOOK AND COLLABORATIVE AUTHORSHIP IN RUTH OZEKI'S MY YEAR OF MEATS.” College Literature 3(2015):464-487.
[5]Ozeki,Ruth L.My Year of Meats.New York:Penguin Putnam Inc,1998.
[6]Shiner,Larry.“Reading Foucault:Anti-Method and the Genealogy of Power-Knowledge.”History &Theory 3(1982):382-398.
[7]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成、杨远婴译,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
[8]胡颖峰:《规训权力与规训社会-福柯权力理论新探》,2013年第1期,第114-119页。
[9]刘魁:《真理、文化权威与知识生产的时代性——兼评福柯对真理话语的微观权力分析》,《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05年第3期,第53-57页。
[10]李卓:《日本的父权家长制与孝的文明》,《日本研究》1995年第4期,第56-63页。
[11]武立红:《从福柯的权力观论<死亡诗社>中的权力斗争》,《外国文学评论》2012年第1期,第216-223页。
[12]辛斌:《福柯的权力论与批评性语篇分析》,《外语学刊》2006年第2期,第1-6页。
赵敏(1991.08-),女,四川宜宾人,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