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肝肠寸断
2017-04-15方妍
方妍
【摘要】留学生文学和新移民文学同属北美华文文学,其创作像一面镜子,折射出特定时期的时代背景和情感轨迹,但两者也存在差异。本文从创作主题、创作题材、情感基调和艺术特征四方面浅析两者的异同,了解海外华裔去国离乡后艰难生存的经历,深入体悟他们身上呈现的复杂矛盾情感。
【关键词】留学生文学;新移民文学;创作异同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随着大量台湾学生赴美国留学,一批华裔留美学生涌入北美文学创作的领地,其中不乏许多在台湾便小有名气的作家。生活环境的突变和异国文化背景下的精神触动促使他们拿起笔杆,写下反映自身“留学生经验”的留学生文学作品,由此开创了北美华文文学的崭新篇章。
在创作主题上,“双重性是移民经验的本质”,留学生文学和新移民文学都以海外華裔特别是留学生离乡去国的经历为主线,塑造了一批游离在中西方文化间的“边缘人”形象,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代人在异质文化夹层下挣扎、在徘徊迷惘中自我寻找,寻求得以安身立命的“根”的渴望和获得认可的焦灼感。
在当时特定的时代和社会背景下,留学和移民美国作为台湾和大陆民众成功的标尺,留学生和移民者怀着天真的“美国梦”,渴望在美国功成名就或发财致富。美国,在他们心中是天堂般的存在,就像於梨华的小说《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牟天磊离开台湾去美国前,对着校门口的棕榈树许下心愿:“自己也要像他们的主干一样挺直无谓,出人头地”;又如曹桂林《北京人在纽约》中,王启明和郭燕在启程美国的前一晚上“梦见了没有见过面的美国,梦见了他们自己,梦见了难以描画的却又切切实实的幸福和安宁”。
可是,当他们怀着万丈雄心,以为负笈去国就能前程似锦时,异国他乡巨大的生存压力、陌生新大陆的疏离与隔膜、异族的歧视、家庭的悲欢离合等像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汹涌浪潮,无情地打翻了他们所有的热情、勇气和梦想。在美国苦读十年终获博士学位的牟天磊,在二十几岁便饱经世故,体会到了哀乐中年的心情,他的衣锦荣归、他的博士学位和体验不到快乐的荣耀,都是用他全部的青春活力和冲劲换来的。“十年来在国外受到的不能避免的种族歧视,自己的辛苦,以及读文科所受的种种生活与学业的挫折以及无穷无尽,比雾还迷蒙,比海还浩瀚、比冰要寒心的寂寞!”不同在于,五六十年代的留学生文学,题材略显单一,多表现留美学生在美国的种种人生遭际和受挫、情感波澜和思想矛盾,而爱情故事往往作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来烘托人物形象,情感基调是悲情凄冷的,表现了留学生因“流浪”而导致的充满分裂的痛苦体验,以及呈现出的对异族文化和生活的“融入困难”的姿态。而二三十年以后,北美华文文学的作家群在表现其美国生活时,题材就显得丰富多了,不再是单一地反映华裔心灵“无根”的迷惘和文化感受,而多了一些中国人在美国经商打拼的故事。
这种创作题材和情感基调的不同,与特定的时代背景与社会历史渊源有关。五六十年代的留学生,一方面他们身上带着自己母体文化的印记,中西异质文化相遇产生的隔膜、不适和冲突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痛苦以致无法顺利融入所处的“主流社会”;另一方面,去国离乡数载的留学生回到熟悉的文化环境,却发现与原始的文化归宿早已渐行渐远,犹如没有根的浮萍,他们成了查建英口中的“在两种文化、两个世界之间,经验到了两种在某种意义上分别自圆其说的现实和思维方式,而又很难彻底融入其中任何一个与之达成深刻的和谐”的悲剧的“边缘人”。
《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中的牟天磊,在美国社会中生出浓烈的陌生和隔阂感时总安慰自己回家后就不再有孤独感了,但当他回到魂牵梦绕的台湾,看到洋气的街道、讲英语的饭店侍者、家人朋友洋派的作风,他又陷入一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陌生客”之感——“他仍像个圈外人一样观看别人的欢乐而把自己裹在落寞里……”根的失落使他感到“我是一个岛,岛上都是沙,每颗沙都是寂寞”,“边缘人”的苦闷使他敏锐地意识到“我不喜欢美国,但我还是要回去。”
七八十年代,经历了十年“文革”浩劫的中国人,对原有文化产生了精神上的困惑。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走出国门的他们面临差异巨大的中西文化,仍有难以割舍和忘怀的历史情怀和民族归属感。《丛林下的冰河》中到美国“找找看”的“我”,自以为在美国混得如鱼得水,实际上却难以忘却昔日情人D,无法从过去与历史中抽身而出,意识到“归根到底文化是‘泡出来的,在这个缓慢自然的过程中,你所有的毛孔都得浸到水里。文化不仅有奶血之分,而且许多东西根本学不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以置身向往的现在,反而失掉了一个本可以在这片土地开花结果的美丽的梦。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我”切身感受到了来美任教的印度老师生存的文化隔膜,意识到我和他一样终究无法趟过文化差异的“冰河”真正到达彼岸,“他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他的未来也是我的未来”。
在留学生文学中我们可以看到台湾作家在叙事中融入现代主义手法的尝试和努力,例如创新结构技巧,巧妙灵活地切换多种时空,采用意识流的方式,注重挖掘人物内心世界等。以《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为例,作者将主人公牟天磊放置在美国与台湾,过去与现在多种不同时空,不断跳跃,有别传统的叙事方式,增强了书中悲情的效果,也增强了对崇洋媚外的时代的批判。比如深夜端详珍藏的初恋情人张眉立的照片,自然地回忆起在台湾与她甜蜜美好的恋爱时光和在美国遇到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佳利。通过这样“本能的回忆”,呈现人物的下意识、潜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内心世界,抛开时空限制更好地表现了主人公的生活全貌。同时通过对心理活动的细致描绘,有效推动情节的发展,塑造人物形象并有助于情感的酣畅宣泄,深刻揭示其痛苦经历和精神创伤。
新移民文学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特定时期的热点现象,有些新移民作家并非科班出身,所以艺术特征上写人叙事少用技巧,真实而略显平淡。虽然这一时期不乏严歌苓、张翎这样成就斐然、声誉鹊起的作家创作的《少女小渔》、《扶桑》、《上海小姐》等风格独特的优秀作品,但注重经历的描述而不太重视人物的内心,故事情节的衔接过渡生硬而显得零散,典型细节的描写不够等,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新移民文学作品的通病。就像周励在《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中,赘述了一个个繁琐的生意过程,让读者感到枯燥而费解,对具体细节的描写和关键人物的刻画苍白无力,艺术表现相比留学生文学的作品显得粗糙多了。
北美华文文学作为当代世界华文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反映世界华文文学的发展轨迹具有重要作用。北美华文文学中的留学生文学和新移民文学,尽管存在许多差异,但都呈现一种双重的文化背景,表现出与中国传统文化的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彼岸花开,肝肠寸断——无论是留学生文学还是新移民文学,都反映了一代华人在海外艰难的奋斗历程,每一分成功的喜悦背后,都是一滴滴的血泪。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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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查建英. 丛林下的冰河[M].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