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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斯乐手的双面人生

2017-04-15杨柳

现代家庭 2017年4期
关键词:琴行侦查员乐手

杨柳

他是个双面人。

许多时候他是一个经常活跃在公园、街头绿地,吹奏着一首首悠扬的乐曲,给人们送上艺术享受的萨克斯乐手。也有的时候他会像个魔鬼般徘徊在银行或邮政储蓄所的门口,将邪恶的目光瞄准那些领取养老金的老人……

A面:魔鬼与天使

“呜——”姬国成在自己的胸腔里深深地运了口气后,捧着心爱的萨克斯蹩足劲吹了好几个长音。可是,吹啊吹,传出来的音色,依然还是那么沉闷与嘶哑,一如他现在那糟糕的心境。

突然,姬国成恼怒地把萨克斯往床上一扔,从口袋中摸出一支香烟点上,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当他的双眼再次落到被自己“遗弃”的萨克斯上时,原本含有几分凶狠的目光,仿佛又多了几丝怜悯,内心不由暗暗对自己骂道:“你再没钱,也不应该拿萨克斯出气啊!有本事就去弄钱!”

姬国成把手中的香烟按灭,充满柔情地从床上把萨克斯捧在怀中。良久,他低头轻轻地将自己的嘴唇凑近萨克斯的笛头,双手熟练地揿动起按键。顿时,那首情深意长的《回家》旋律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很快,姬国成就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着音符的漂浮,他的双眸慢慢开始湿润……

姬国成曾经在纺织厂当过工人,曾经犯盗窃罪吃过官司,被劳动教养过。出狱后,为了谋生,也曾经做过生意。也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过一个漂亮、贤惠的妻子。但最后,做生意,他失败了。妻子和他离婚了。女儿离他而去了。乃至做人,他也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一切的一切,他姬国成都是一个失败者。

可在他那52年的可谓“坎坷”的人生道路上,唯一成功的并足以令他引以骄傲的就是,他是一个出色的萨克斯乐手。多少次,他站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在聚光灯的映射下,吹奏出一首首美妙的乐曲,都会赢得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哪怕就在他人生最为“黑暗”的服刑期,他作为监狱艺术团的第一萨克斯乐手,也给自己的服刑生涯抹上了一点亮色。

音乐虽然没有净化姬国成的灵魂,却也给他寂寞、孤单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温暖。所以,他始终将那支萨克斯视作自己的亲人。出狱时,没有一个亲人来接他。肩背着那支萨克斯独自来到市郊租住的那间小屋,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姬国成席地而坐,抚摩着这些年来,始终陪伴着自己的萨克斯,不禁呢喃:“如今只有你是对我不离不弃的亲人了!”

……

此刻的姬国成依然深深沉浸在《回家》的旋律中不能自拔,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吹出来的音色会如此沉闷与嘶哑?

姬国成把萨克斯放在床上,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结果发现是萨克斯的笛头坏了,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烦躁与不安。因为,没有任何经济收入的他,已经没有钱去购置新的笛头了。购买一个理想的笛头需要1700多元,这笔钱对他而言,显然是笔巨款。可是,如果不重新换一个新的笛头,对他来说就犹如失去亲人般的痛苦。

欲哭无泪的姬国成把笛头紧紧地攥在手心,目光茫然地在小屋里飘移着,当他的双眼呆呆地望着窗外街头绿地中一些正在锻炼、聊天的老人时,飘移的目光突然定格住。良久,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B面:鬼影显现

78岁的姚老伯尽管年近耄耋,还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每个月的15号,他都要步履蹒跚地走到家里附近的邮局领取养老金。去年5月15日上午8点,姚老伯像往常一样,拄着拐杖又与数十位老人早早地排队在邮局门口等待开门。今天,姚老伯是排在第一个,当他从营业员手中接过递上的2200元现金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他用双手颤巍巍地复点了一遍后,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上衣左侧的内袋里,然后笑哈哈地向还在排队的老伙伴们扬了扬手:“下个月再见!”

姚老伯走出邮局,刚走到附近的一个弄堂口,只见身旁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突然用右手扶住姚老伯的肩膀热情地叫道:“老爷叔,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啊,当心安全哦!”说着,便将姚老伯往马路的边上拉了拉。姚老伯呆怔怔地望着那个男子,没有吭声,心里却想,你是谁啊?

“老爷叔,你认不出我啊,我是小狗子呀,原来和你家在一条弄堂里的。”那男子继续说道。

“哦,你就是小狗子?人老了,记性不好了啊!”其实,此时的姚老伯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小狗子、小猫子,但出于礼貌,他就顺水推舟地顺着那中年男子的话了。“老爷叔,你现在身体还好吗?”那男子笑嘻嘻地拍了拍姚老伯的肩膀。

“人老了,身上的零件都坏的差不多了,腰经常是疼得直不起来哦!”“我学过按摩的,来,今天我给你按摩按摩,保你舒服。”那男子说着便拉姚老伯在路边绿化带的一个石凳子上坐下,热情地在姚老伯身上使劲按摩起来。

几分钟后,中年男子对姚老伯说:“老爷叔,你现在站起来走走看,肯定舒服多了。”

姚老伯试着在绿化带里走了几步,感到腰部似乎确实舒服了些。“还真有两下子啊!”拉着那男子的手,姚老伯不停地谢着。

“老爷叔,你不要客气,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过几天我再来给你弄弄。”话音未落,中年男子便跨上自行车,飞速地消失了。

姚老伯继续在石凳上坐了會儿后,准备起身回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左侧的内袋,突然发现放在里面的2200元养老金没有了。姚老伯急坏了,此刻,他已搞不清钱究竟是怎么丢掉的,心想,也许是掉在了邮局。于是,他赶紧急匆匆地向邮局走去。他刚走进邮局的门口,喊了一声“我的养老金……”,便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邮局的工作人员和周围的群众见状,连忙拨打了110和120。疾驶而来的救护车迅速将姚老伯送往医院。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患有严重心脏病和高血压的姚老伯虽然苏醒过来,但经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他面对身旁的警察与女儿,只是一个劲儿老泪纵横地哭诉着:“养老金,我的养老金哪里去了?我活不下去了啊!”姚老伯始终陈述不清事发的完整经过,给案情的调查带来了困难。

令侦查员不安的是,正当大家在医院里焦急地等待姚老伯苏醒过来时,警方又接到报案,邮局再次出现退休老人在领取了养老金后被盗走的案件,侦查员迅速赶到被害人严老伯家中了解案情。

原来,这天上午,严老伯和老伴一起把刚从邮局领取的2300元养老金放入手提包,走出没多远,就遇到一个自称是严老伯老乡的中年男子。那人用一口纯正的苏北话热情地向严老伯打招呼,问他是苏北哪里的,严老伯说是盐城的。那男子连忙说:“太巧了,我也是盐城的,我们是老乡啊!”紧接着出现的一幕和姚老伯的遭遇几乎是如出一辙。

一个多小时内连续作案两起,时间和线路均安排得紧密有序,嫌疑人一定是个有作案经验的老手。如今,屡屡得手后,他肯定会再次作案。

两个星期后,嫌疑人终于再次出现。这天中午12点,李老伯到宜川路邮局提取了1万元现金后,刚穿过邮局前面的马路,迎面一个骑着助动车的男子笑吟吟地对他说,“老先生,你的面色不太好,是去医院看病吗?”李老伯瞧了瞧对方,没有搭理。那男子索性将助动车停放好,热情地拽着李老伯的胳膊继续说道:“老先生,我是社区卫生中心的医生,我来给你搭下脉吧。”接着,不由分说,便给李老伯搭起了脉,而且还不停地按摩起李老伯的颈椎、腰部。

按摩了一会儿后,那男子跨上助动车,对李老伯说了句:“老先生,我姓金,你以后到社区卫生中心来看病的话,就直接来找我。”便扬长而去。

李老伯回到家中时,才发现口袋里的1万元现金不见了,赶紧拨打110报警电话。但对自己的1万元现金究竟是怎么丢失的,却始终说不清楚。

通过当时街面监控录像,侦查员看到,这次嫌疑人骑的是一辆蓝色的助动车,理着一个锅盖头发型,顺着街面监控录像一路追踪,发现两个小时后该男子进入了中山公园附近的一家琴行。

通常情况下,窃贼盗取了钱财后,都会到商场、饭店去消费。而这个理着锅盖头发型的嫌疑人到琴行去干什么?那么,该男子是不是就是之前的作案人呢?当侦查员请几位老人辨认时,他们戴上老花镜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摇头说吃不准。

这下,侦查员也有点吃不准了。他们随后来到了那家琴行,在这家琴行二楼营业厅的监控录像中侦查员提取到了更为清晰的嫌疑人的画面。这人年约50多岁,身高1.7米左右,身材结实,脖子上带着一根金项链。

据琴行的营业员反映,该男子是琴行的老顾客了,经常到这里来买一些萨克斯上的配件。此人穿着时尚,说话的节奏抑扬顿挫,给人感觉非常富有艺术气质。那天,该男子是来配萨克斯上的笛头的。他爽快地对接待他的营业员说:“我马上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演出,你给我选一个最好的笛头,价格不用考虑,拿最贵的。”

营业员向他推荐了一个价值1700多元的笛头,那男子从营业员手中接过笛头,装在自己的萨克斯上,试着吹奏了一曲《月亮河》。明亮、宽厚的旋律让他十分满意。“很好,就拿这个了。”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准备付款。由于当时该男子掏出的那叠钱是用银行封条封住的,所以营业员的印象特别深,厚厚的一叠,应该是整整一万元。

上了银行封条的一万元现金?李老伯被偷的正是刚从邮局取出的用封条封住的一万元啊!该男子的作案嫌疑陡然增大。

尽管如此,侦查员的心中依然纠结,很难把一个偷窃耄耋老人钱财的犯罪嫌疑人与一个从事高雅艺术的萨克斯乐手统一起来。

没过多久,那个前来购买萨克斯笛头的男子再次来到琴行。原来他是来退掉上次购买的那个笛头,说是回去用了以后,还是感觉不满意,决定退掉。因为是老顾客,琴行同意其退货,营业员按照规定,请他在退货发票上签了字。

侦查员马上赶到琴行,找出了那张有该男子签字的退货发票,看到发票上仅笔迹潦草地签了一个姓。经过反复辨认,最终确定这是个“姬”字。

这个萨克斯乐手姓姬?会不会是他随手乱写或者假冒的姓呢?经过分析,似乎可能性不大,姬应该是他的真实姓氏。因为从犯罪心理学分析,首先他到一个经常光顾的琴行去换笛头,从心态上说,是处在松弛的状态,没必要掩饰自己。其次,“姬”这个字笔划较多,书写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姬姓不是大姓,真的要假冒的话,王、李、许等笔划简单的大姓多得是,应该不会选择这个姓氏。

揭开双面人真面目

经过连续数天的排查,终于有一棋牌室的老板对着嫌疑人的照片端详了半天,和侦查员说:“这个人到我这里来搓过麻将的,究竟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但我们都叫他‘guocheng。”

按照‘guocheng这个上海话发音的读音,侦查员进行了仔细的琢磨,如果用普通话来表述,就存在着国程、国成、国顺等多种可能性。再进一步联想到嫌疑人在那张琴行的退货发票上留下的那个潦草的“姬”姓签字,侦查员推测,此人的姓名存在着姬国成、姬国程、姬国顺等几种可能性。终于,一个叫“姬国成”的中年男子进入到侦查员的视野。此人具有盗窃犯罪的前科,户籍地址虽然在江桥地区,但实际并不居住在此,目前居无定所,行踪难寻。

当侦查员将该男子的户籍照片给琴行的营业员辨认时,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就是来买萨克斯笛头的那个人。”而被害人姚老伯、严老伯、李老伯以及那家棋牌室的老板也一致认定该男子就是作案者。

至此,嫌疑人姬国成终于浮出水面。但怎样寻找到行踪不定的姬国成却成了一道难题。经过连续几天的查找,始终无法寻找到姬国成的落脚点。

就在此时,“混”在大华公园和一群器乐爱好者自娱自乐的侦查员,无意之中听到一个乐手说起的有关姬国成的一个小插曲,让侦查员心中一喜。他们是经常在一起吹拉弹唱的老搭子,每周总有那么固定的几天相聚在一起“演出”,姬国成作为这支乐队的骨干,每次都是风雨无阻,准时到达。可上周他却意外地迟到了。

那个乐手回忆道,那天,突然下起了很大的暴雨,姬国成比往常整整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当他骑着助动车出现时,大家不由关切地问道:“国成,怎么回事?到现在才来啊!”

“这么大的暴雨使得祁连山地道积满了水,我只好绕了一个大圈子赶过来的。来,来,我们一起对对音。”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用雨衣包裹着的萨克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个从大华公园到祁连山地道的地理坐标迅速在侦查员的脑海里建立起来:按照经过这一路段所需花费的时间、路程,以及助动车通常的二三十码的速度,侦查员推断姬国成应该就居住在丰庄或者江桥这两个地区。

7月6日晚上,侦查员得知姬国成正隐匿在丰庄路某弄,马上冒着倾盆大雨前去抓捕。当他们来到姬国成暂住地的门外,正准备破门而入时,突然,一阵悠扬的萨克斯旋律从门缝中“泻”出,伤感的旋律在楼道里慢慢地回荡。

“这是《草帽歌》的曲子,肯定是姬国成在吹奏。”一个喜欢音乐的侦查员轻轻地说道。带队的探长马上挥手示意侦查员暂停脚步:“让他把這首曲子完整地吹奏完毕,我们再动手吧。”侦查员们彼此会意地点了点头。

一次抓捕行动之前,竟然先听听音乐,侦查员的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当姬国成“送走”了最后一个音符后,侦查员立即敲响了房门。

当警察突然出现时,姬国成并没有显得惊恐。或许,他早就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连续盗窃了5位退休老人的养老金,法网肯定已经牢牢地“罩”上了自己。警察迟早会找到自己的。的确,姬国成明明有着一技之长,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维持生计,却靠歪门邪道获取不义之财,必将会受到法律的惩罚。

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以老年人为作案对象的犯罪现象也日益增多。为此,警方提醒,老年人领取养老金时,最好有家人或者熟悉的人陪同。老年人如果碰到陌生人上来搭讪则千万不要予以理睬。当然,如果老年人的子女能尽到一份责任心、孝心,替年迈的父母把养老金领回去则是最好的防范措施。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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