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中的人生忧患
2017-04-15
辛苦钱塘江上水,日日西流,日日东趋海。两岸越山澒洞里,可能消得英雄气?
说与江潮应不至,潮落潮生,几换人间世。千载荒台麋鹿死,灵胥抱愤终何是!
【赏析】
钱塘江涌潮,以涛高、汹涌、惊险、多变以及撼人心魄的磅礴气势,自古蔚为天下奇观,人们惊叹于此瑰丽景象,神往情驰,留下了大量的诗词歌赋,或称颂这一宏伟的天下奇观,或描繪观潮盛况,或抒发对潮水的追忆。但王国维的《蝶恋花》不写涌潮壮美,也不写大江东去。也许是伴着钱江潮长大的缘故,可能从孩提起就见惯、听惯了钱江潮,他只是浅浅哼唱钱江潮,更多的是低吟自身的情感,重在内心的感发,为我们带来了一种新奇的感受和意蕴。
起句“辛苦钱塘江上水”,点明题旨,奠定了全词的一个意象基础。它写“钱塘江上水”重在“辛苦”之味。下句“日日西流,日日东趋海”,从字面来看,不过是描述钱江潮的涨潮与落潮及其规律。然而,在这背后又隐喻着弦外之音,点出“辛苦”之意。江阔浩瀚,云水苍茫,钱江潮日日溯江上涨向西奔腾而去,又日日慢慢退落向东归入大海,如此不知疲倦、不间断地循环往复着,委实太辛苦了!可这辛苦的钱江潮依旧生落不息,怒而拍岸,日复一日;然越山绵延,日日承受着冲击,岿然不动。潮水历尽磨难,无功而返,身心疲惫,多少英雄的豪气能不为之消磨殆尽呢!“洞”,是弥漫无际的形状。这起笔三句渲染了一个“辛苦”的艺术氛围,而“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在词人看来,辛苦的又岂止是钱塘江上水?人生之途又何尝不是呢?
下片开始由江潮联想下去,词人的笔触转入直抒胸臆的长吁短叹之中。“潮落潮生,几换人间世”,精湛独到,正是词人的特殊情感所在。面对世间变化,面对人生,难以捉摸,难以抗拒。多少感慨与忧愁在词人心中升起,词人无奈着,徘徊着,伤感着,哀怨着。在词人愁苦之中,全词以伍子胥之典故作结。伍子胥因冤屈而死,怨魄未消,一股怨气发怒钱塘江中,便驱水为涛。这里词人面对人生之无奈、感时伤怀之情感化为一声深重的叹息:这种辛苦与内心的苦痛,有谁能体会得到?物易时移,江潮依然生落不息,然那些嬉戏于姑苏荒台的麋鹿早已死去,可伍子胥之“灵”依然发泄着千载难平的怨愤,又有谁知究竟为的是什么呢?感伤之心志,尽显于这深深的叹息之中。
观照王氏一生,他为家庭生计而奔忙,为谋生而仰人鼻息,为病痛折磨而忧郁,为民族危境而忧愤……为人生问题苦忧是忧生,为国家和社会苦忧是忧世。《蝶恋花》就是王国维为人生之苦痛而发出的慨叹。钱塘江上水的“辛苦”,正是他感情与理智的挣扎、内心矛盾痛苦的极好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