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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三十年《隋唐演义》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2017-04-14

关键词:小说历史研究

雷 勇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近三十年《隋唐演义》研究的回顾与展望

雷 勇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 陕西 汉中 723000)

《隋唐演义》是中国古代历史题材小说的代表作之一,但长期以来没有受到研究者的重视。近三十年来,随着古代小说研究的深入,《隋唐演义》逐渐引起研究者的重视,在作者及版本研究、素材来源及成书研究、思想内容和文化内涵研究、文体性质和艺术成就研究、比较研究、传播研究等方面都产生了大量的成果。总的来看,在小说文本研究、《隋唐演义》自身的成就研究、与同题材其他小说以及同时期其他小说的比较研究、小说文化研究等方面还有很多研究的空间。

《隋唐演义》; 研究; 回顾; 展望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隋唐题材小说十分引人注目,不仅作品数量多,而且创作手法和思想倾向也极为复杂。在这批小说中,《隋唐演义》的地位特别重要,一方面,其成书方式比较特殊,它是隋唐题材的集大成者,褚人获的创作是在前人小说创作的基础上“缀集成帙”,可谓“无一字无来历”(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1]160;另一方面,它又是隋唐题材小说的代表作,影响最大,流传也最广,作为其素材来源的《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隋唐志传》等都因为它的出现而不为读者所知。对这部小说,前辈小说史家曾有过比较中肯的评价,如:鲁迅认为它“叙述多有来历,殆不亚于《三国志演义》”[2]133;孙楷第说“我国小说演隋唐故事者唯《隋唐演义》最普通”[3]32;黄人也认为“历史小说,当以旧有之《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及新译之《金塔剖尸记》、《火山报仇录》等为正格”[4]261。但由于学术观念和评价标准的影响,隋唐题材小说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受到研究者重视,即使是《隋唐演义》这样的代表作也只是在文学史、小说史著作中有一些简单介绍,很少有人做深入、细致的专题性研究。近十多年来,这种研究状况才有所改变。

一、 近三十年《隋唐演义》研究概况

海外和台湾地区学者对《隋唐演义》关注较早。美国学者何谷理在1973年撰写了题为《中国传统小说〈隋唐演义〉的来源和叙事技巧》的博士论文;台湾师范大学谢静宜1984年撰写了题为《褚人获〈隋唐演义〉研究》的硕士论文。此外,美籍学者夏志清、何谷理,台湾学者张火庆等也发表过一些关于隋唐题材小说的单篇论文。

20世纪80年代,大陆学者开始了对《隋唐演义》的研究,并出现了一些研究成果,主要有王星琦的《褚人获和他的〈隋唐演义〉》[5]、欧阳健的《〈隋唐演义〉“缀集成帙”考》[6]、于盛庭的《褚人获的生平及〈隋唐演义〉自序问题》[7]以及齐裕焜的《论隋唐系统小说的演化》[8]等,尽管研究成果数量很少,但却为以后的研究打下了基础。

1990年以后,对隋唐系列小说的研究有所加强,代表性著作是齐裕焜先生的《隋唐演义系列小说》(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该书第一次对隋唐系列小说做了评介,并勾勒了这类题材小说发展的轨迹。随后罗陈霞的硕士论文《说唐系列小说的形态演变》(南开大学,1995年)则从小说形态角度对这类小说进行了研究。这个时期发表的单篇论文还有刘冬的《我看〈隋唐演义〉》[9]、齐裕焜的《从单雄信和罗成形象的演变说起》[10]、曾亚的《论明清小说中的隋炀帝形象》[11]、罗书华的《中国传奇喜剧英雄生成考辩》[12]、罗陈霞的《奇趣雅韵——〈隋唐演义〉走向世俗化》[13]等。

进入21世纪后,隋唐题材小说研究引起更多重视,据不完全统计,迄今已有相关的博士论文3篇:彭知辉的《“说唐”系列历史小说之研究》(南京大学,2003)、雷勇的《〈隋唐演义〉的文化意蕴与文学书写》(南开大学,2007)、徐燕的《隋唐故事考论》(扬州大学,2010)。硕士论文12篇:陶腊红的《隋唐故事的演变与古代历史小说的文体独立》(江西师范大学,2002)、谢超凡的《褚人获研究》(福建师范大学,2002)、党巍的《〈隋唐演义传播研究》(山东大学,2007)、李燕青的《明清小说中的秦琼形象研究》(曲阜师范大学,2007)、王晓杰的《明清小说中的程咬金形象研究》(首都师范大学,2009)、杜长朋的《〈隋唐演义的创作思想与文化意蕴》(青岛大学,2009)、田艳妮的《说唐系列中的流民意识》(华东师范大学,2010)、余黎明的《〈隋唐演义〉女性形象及其文化内涵》(南昌大学,2010)、王娅平的《〈隋唐演义〉亲属称谓研究》(曲阜师范大学,2013)、方樱樱的《清褚人获〈坚瓠集〉研究》(重庆工商大学,2014)、蔡伟的《比较视野下的〈隋唐演义〉研究 ——以〈隋炀帝艳史〉和〈隋史遗文〉为比较对象》(鲁东大学,2015)、陈琰的《褚人获〈隋唐演义〉与布仁巴雅尔演出本比较研究》(内蒙古大学,2015)。

此外,各类期刊还发表了有关《隋唐演义》研究的单篇论文40余篇。这时期的小说史论著如齐裕焜的《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1990年)、《中国历史小说通史》(江苏教育出版社,2000年)、石昌渝的《中国小说源流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张俊的《清代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1997年)、欧阳健的《历史小说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3年)、李剑国、陈洪的《中国小说通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刘勇强的《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等也对《隋唐演义》有所介绍。

二、《隋唐演义》研究中涉及的主要问题

总的来看,近三十年来的《隋唐演义》研究主要在两个层面上进行:其一是对隋唐题材小说的宏观研究。如齐裕焜的《隋唐演义系列小说》对隋唐系列小说做了比较全面的评介;彭知辉的博士论文从文化学角度对《隋唐志传》《唐书志传》《隋炀帝艳史》《隋史遗文》《隋唐演义》以及《说唐全传》等代表作进行了研究,并从文化心态、人物形象方面做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徐燕的博士论文则对隋唐故事做了资料长编式的整理与研究;罗陈霞的硕士论文《说唐系列小说的形态演变》从小说形态学角度对这类小说进行了研究;陶腊红的《隋唐故事的演变与古代历史小说的文体独立》主要分析了小说文体的演变;李燕青的《明清小说中的秦琼形象研究》、王晓杰的《明清小说中的程咬金形象研究》对主要人物形象的演变做了研究;王学泰的《“说唐”小说系列演变中所反映的游民意识》[14]、田艳妮的《说唐系列中的流民意识》则从游民文化的角度对隋唐系列小说进行了分析。其二是对《隋唐演义》的专题研究,主要涉及了作者、版本考证、素材来源考察、小说文本、人物形象分析等方面。近年来,文化学角度的研究越来越受到重视;小说文体的研究引起了研究者的注意;从语言学、传播学角度的研究也开始受到关注。现将研究的主要问题概括如下:

(一)关于《隋唐演义》作者、版本的研究

较早考证褚人获生平的是于盛庭,他的《褚人获的生平及lt;隋唐演义gt;自序问题》[7]一文对褚人获的生平进行了考证,还就作者自序问题进行了分析,认为《隋唐演义》自序基本可信。1993年,于盛庭先生撰写了《褚人获》[15]一文,对褚人获的生平做了较为详细的介绍。谢超凡的硕士论文《褚人获研究》第一章为《褚人获家世考》,根据《坚瓠集》及诸人之序,认为褚人获生于崇祯八年(1635),并对他出世与入世的矛盾心态及在作品中的表现作了论述。彭知辉的《无用于世且著书——褚人获生平小考》[16]也以《坚瓠集》各个版本及其序文为主要依据,结合方志、笔记等文献,对褚人获的字、生卒年、家世、事业以及著作等情况做了考辨。李正学的《张潮与褚人获的文字之交》[17]则对张潮与褚人获的一段文字交往做了考察,张潮曾为褚人获的《坚瓠戊集》做序,而褚人获也为张潮保留了他的《楮先生传》等小说作品。

在版本研究方面,文革红的《lt;四雪草堂重订通俗隋唐演义gt;版本考辨》[18]对文盛堂刊本、文锦堂刊本、同德堂刊本和四雪草堂的源流关系做了考察,通过对各个版本中隋文帝废太子一事的比较,结合清朝的避讳制度以及康熙朝的废太子事件,认为上海图书馆藏四雪草堂刊本为《隋唐演义》原刻本,国图、北大、浙图等藏本为四雪草堂《隋唐演义》的修订本,其余版心刻有“四雪草堂”字样的文盛堂刊本、文锦堂刊本和同德堂刊本均非四雪草堂的原刻本。傅剑平的《褚人获四雪草堂lt;隋唐演义gt;初刻本疑年考辨》[19]也对四雪草堂本的版本源流做了研究,文章罗列了关于四雪草堂《隋唐演义》初刻本具体刊行年代的五种说法,认为“各家的共同点为均认同是书问世于康熙年间”,但对具体的年份说法不一,作者以褚人获在康熙乙亥本《隋唐演义》的“发凡”为依据,认为“现存褚人获四雪草堂《隋唐演义》的初刻本当为康熙乙亥本”。

(二)关于《隋唐演义》的素材来源及成书研究

《隋唐演义》的一个特点是“缀集成书”,褚人获在创作时借用了《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等小说中的现成情节,又大量采撷了来自正史、野史、文人笔记以及民间传说中的材料。那么,褚人获究竟借用了哪些素材?在小说中是如何处理的?这是《隋唐演义》研究中普遍关注的一个话题。

欧阳健的《lt;隋唐演义gt;“缀集成书”考》[6]最早对这个问题做了探讨,指出《隋唐演义》前66回主要来自《隋史遗文》和《隋炀帝艳史》,后34回主要“集于”《混唐后传》。其中有35回袭用《隋史遗文》,占总回数的53.03%;有10回袭用《隋炀帝艳史》,占15.15%;另有7回由二书的相关内容联缀而成,占10.6%。在其《清代三大演义定本的形成》[20]一文中又做了补充,认为褚人获的“汇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细部处理,一是总体的结构。

彭知辉的《lt;隋唐演义gt;材料来源考辨》[21]采用统计分析的方法,通过对《隋唐演义》与正史、野史、笔记、演义小说等文献的对比,指出说唱文学、史官著述、文人创作是《隋唐演义》的三个主要材料来源,认为多元化的材料来源对《隋唐演义》及其他世代累积型历史演义的思想和艺术特征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蔡卿的《lt;隋唐演义gt;的成书过程小考》[22]以作者序为线索,对《隋唐演义》的来源做了梳理,在《隋唐演义》与《太平广记》等小说集的关系、《隋唐演义》与《逸史》的关系以及转世因缘的线索等内容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隋唐演义》是褚人获在吸收《隋唐两朝志传》《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杨太真外传》《梅妃传》《太平广记》等系列小说集的基础上整合创作而成的。

雷勇的《lt;隋唐演义gt;与lt;隋史遗文gt;的关系考论》[23]对两书的关系进行了专门研究,指出《隋唐演义》前66回中与《隋史遗文》有关的共有42回,《隋史遗文》共60回,其中49回的内容都被《隋唐演义》抄袭或者借用,这种抄袭、借用大体上来说有三种情况,即:整回内容的移植;以《隋史遗文》为主,掺入其它小说中的情节;故事情节的借用。在袭用《隋史遗文》时褚人获也对原文中的内容做了一些删节和改写,一方面是故事情节、文字上的删改,另一方面是整回的割舍。在取与舍之间,可以看出作者创作观念的一些变化。除了移植、删削外,褚人获还增添、改动了一些内容。雷勇的《lt;隋唐演义gt;的素材来源再探》[24]对《隋唐演义》与唐宋文言小说、野史笔记的关系做了梳理。唐宋志怪、传奇小说是《隋唐演义》取材的一个重要渠道,其中最受作者重视的有《逸史》《杨太真外传》《梅妃传》《达奚盈盈传》和《虬髯客传》等,褚人获借用卢肇《逸史》中的“再世姻缘”故事,以此“为一部之始终关目”,将来自不同渠道的“零星”素材贯串起来,使全书前后贯通,成为一个整体。被《隋唐演义》所引用的野史笔记有30余种,作者在稗官野史中采撷了大量的素材,内容十分丰富,这些故事主要有四种类型,即:宫闱密事、文人轶事、神仙故事和朝廷逸事。这些故事内容比较杂乱,但它们的大量掺入真正体现了作者自己的创作趣味。

(三)关于《隋唐演义》思想内容及文化内涵的研究

在《隋唐演义》研究中有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很多学者肯定了小说语言、叙事等方面的成就,但对作品的内容、思想倾向等却颇有微词。有的认为“此书取材驳杂,思想倾向很不明显”[25]463;有的认为“作者把历史上著名的昏君炀帝美化为多情的仁德贤君;又把唐王朝的中衰,完全归罪于女人,这显然是歪曲历史的处理”[26]1085;还有人认为:“由于作者思想浅薄,对历史本质缺乏认识,单纯满足于表面现象的渲染,客观上流露出对糜烂生活的津津乐道。加上封建正统思想、因果轮回观念的宣扬,使得这部作品成就不高。”[27]464这些看法都有一定道理,但又不够全面、准确。近年来的一些论文从不同角度对《隋唐演义》的思想内容和文化内涵等做了解读,提出了一些新的看法。

杜长朋的硕士论文《lt;隋唐演义gt;创作思想和文化意蕴》认为,由于我国的文化传统、文人强烈的入世精神以及史官创作的影响,《隋唐演义》中有着浓郁的教化思想,又因小说产生于明清之际,面对于“夷以代夏”的现实,褚人获在创作时又为小说赋予了遗民思想。论文还从封建伦理的矛盾表现、褚人获的历史观和兴亡观、小说中的救世英雄三个方面分析了作品的文化意蕴。

雷勇的《失意文人的亡国记忆——关于lt;隋唐演义gt;思想倾向的思考》[28]指出,褚人获在借用已有故事情节的同时也在作品中增添了不少新的内容,从而使小说的思想倾向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小说的基本倾向是褒扬忠义、谴责变节,忠义思想被大大地强化、突出了。这种倾向与褚人获的生活环境、时代背景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它既是特殊时期士人心态的自然流露,也是民族文化心理长期积淀的结果。

袁晓薇的《论lt;隋唐演义gt;对lt;凝碧池gt;本事的演绎及其意义》[29]对《隋唐演义》第九十三回王维《凝碧池》故事及其本事做了对比,认为《隋唐演义》对《凝碧池》诗本事的记述敷演相对独立和完整,通过和原材料的比照可以看见《隋唐演义》在演绎中具有的倾向性,这既反映出作者的历史观和价值取向,也较为典型地体现出该书的创作旨趣。

雷勇的《从lt;隋唐演义gt;看清初小说家的历史观》[30]认为,褚人获继承了传统史学的道德理性精神,在总结隋、唐两代兴亡教训时肯定了“人事”的作用,在对隋炀帝、唐玄宗失国原因的具体分析方面也带有较强的理性成份。但在对一些历史现象无法解释时又将其简单地归之于“天命”和“天数”,这表明其历史观也有非理性的一面。用“天命”、“天数”来阐释历史是清初白话小说中普遍存在的现象,这既与明清易代的现实有关,同时也是这个特殊时期士人心态的一种折射。

雷勇的《乱世英雄的悲歌——lt;隋唐演义gt;的英雄史观及其对草莽英雄命运的思考》[31]认为,秦琼和其他草泽英雄的故事是全书最为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作者用大量笔墨描述了他们可歌可泣的传奇式经历,同时也写了乱世中英雄的悲剧,表现出了对草莽英雄命运的思考。在褚人获看来,隋末大动乱的“时势”造就了英雄,但英雄只有识时务、顺应时势才能成就一番功业,否则只能落个悲惨的下场。在强调天命难违的同时,作者也对这些豪杰失败的原因作了客观的分析,在对李密、窦建德等失败原因的具体分析方面体现了理性的原则。

王泽亚、王金平的《由秦琼看lt;隋唐演义gt;的道义精神》[32]认为,《隋唐演义》将秦琼身上所体现的道义精神通过私人知遇之情义、江湖是非之道义、家国使命之大义表现出来,而道义精神也让以秦琼为代表的隋唐英雄形象获得了丰富的精神内涵。小说借英雄传奇倡扬传统文化精神的思想旨趣。

单文峰的《生活化的英雄——论lt;隋唐演义gt;中的英雄形象》[33]通过与《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比较,指出《隋唐演义》中英雄形象的塑造有世俗化的倾向,不再是高大全不近女色的类型,而是有自己的爱情、婚姻和家庭的平凡人的一面。《隋唐演义》中英雄生活化的描写,虽然失去了一些神话般的传奇色彩,但并没有抹去他们的英雄本色,反而让他们更人性化,更生活化,更加平易近人。

在这个时期的研究中,对《隋唐演义》女性观、女性形象的研究也比较集中,其中有余黎明的硕士论文《〈隋唐演义〉女性形象及其文化内涵》,还有多篇单篇论文。如:

雷勇的《从萧后形象看lt;隋唐演义gt;的创作倾向》[34]分析了《隋唐演义》中萧后的性格,并指出这个形象与史书记载的不同,认为作者弱化了她的政治见识和历史作用,淡化了她作为一个女性的人情味,而强化了对她的道德批判,因此,小说中的萧后不仅与历史原形有了较大差距,即使与同类题材的其他作品相比,这个人物也被明显丑化。

蔡美云的《lt;隋唐演义gt;的女性观》[35]认为《隋唐演义》在创作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女性在作品中占据了比较重要的位置,并塑造出了一批性格比较鲜明的女性形象。该书表现出来的女性观极为复杂,其中既有进步的一面,也有迂腐、保守甚至落后的一面。作者既热情地赞美了女性的才与智,肯定了她们追求婚姻自主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承认了女性在历史上的作用,但同时又站在男性的立场,用传统的价值尺度衡量女性,因此对女性赞赏的同时又有诋毁,甚至丑化,在对女性的总体认识上重蹈了“女人祸水”的覆辙。

陈双蓉的《lt;隋唐演义gt;中女性形象分析》[36]对《隋唐演义》中的后妃形象进行了研究,认为《隋唐演义》中的众王妃正是那个历史时期的新时代女性代表,她们有忠勇的女性,有贤惠的女性,有孝义的女性,有才气的女性,有的也会令人感到厌恶,从她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当时女性的可爱、忠贞及追求自由的愿望。作者肯定了她们的才能与智慧,赞扬了她们的坚贞与胆识,但是因时代的局限,女性作为弱势群体,不免走向悲剧,最终又落入了“女色祸水”的俗论中。

(四)关于《隋唐演义》文体性质和艺术成就的研究

对《隋唐演义》的文体性质和题材归属历来争论较大。一般小说史、文学史论著都将它归于讲史或历史演义类,随着研究的深入,许多研究者都注意到了此书题材、体例“杂”这一特点,对其文体性质的认识也产生了更多的分歧。有的认为它“以历史演义之名,叙英雄传奇之事”[37]268;有的认为它“虽名为历史演义,但其内在的趣味却与人情小说作家一致”[38];有的认为《隋唐演义》“并非严格写史的历史小说”[39]181。这方面的主要研究成果有:

陈文新《论lt;隋唐演义gt;的基本品格及其小说史演义》[38]认为《隋唐演义》打破了历史和世情小说之间题材的畛域,塑造了隋炀帝这样一个感情生活的楷模,并热情洋溢地予以赞美,体现了其人情小说作家的价值立场。《隋唐演义》的基本品格是:与人情小说趣味相近,与历史演义趣味迥异。

王学泰《“说唐”小说系列演变中所反映的游民意识》[14]认为,褚人获从齐东野人等文士创作的《隋炀帝艳史》中吸取了许多情节,有的甚至是照抄原文,这样就把原本已经基本上脱离了讲史系统而转向英雄传奇的《隋史遗文》变成了传奇与讲史的杂糅。《隋唐演义》在内容上基本上是隋炀帝的荒淫史、唐朝的开国史和秦琼、程咬金等下层人物发迹史的拌合,缺少统一而明确的主题,全书风格也不统一,因此它在艺术上也不是十分成功。

罗陈霞的《奇趣雅韵——论lt;隋唐演义gt;走向世俗化》[13]认为,《隋唐演义》是说唐系列小说演变到定型阶段的代表作品,就整部小说的形态而言,它具有插入诗词韵语的世俗化倾向, 历史中掺入宫闱、英雄中掺入美女的抒情化格局及将历史事件传奇化、故事化的特征,《隋唐演义》作者正是借助这些形态特征实现了对《隋史遗文》中就已出现的世俗文化对精英文化的驳正,成为形成《隋唐演义》这种形态特征的主要原因。

梁亚茹、胡足凤的《试论lt;隋唐演义gt;对历史演义小说创作的创新》[40]对《隋唐演义》的小说史价值做了考察,认为《隋唐演义》表明我国历史演义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作者在继承前人创作的历史演义小说的基础上又进行了很大的创新,主要在于拓展了历史演义小说创作的视野,具体表现在:体裁的拓宽、主题的创新、人物塑造复杂化等。创作视野的极大拓宽使小说更为大众化,也启迪了后世历史演义小说的创作方向。

王文娟的《基于lt;隋唐演义gt;中的梦境描写与帝王意识的分析》[41]认为《隋唐演义》“是一部具有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双重性质的小说”。文本基本上符合历史演义小说的文体特征,在内容上敷演隋炀帝故事、武则天故事、唐太宗故事以及唐玄宗故事,这些故事有一定的历史依据。但是,这部小说除了历史之外,还吸收了英雄小传的某些特点,因而有英雄小说的特质。由于时代的氛围,作者还受到了当时才子佳人小说的影响,所以,书中有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

王永青的《lt;隋唐演义gt;中的梦境描写与帝王意识》[42]对《隋唐演义》中的梦境描写做了比较细致的研究,指出整部小说中有关梦境描写共出现33次,其中25次都直接或者间接地与君主有一定的关联。首先,两世姻缘的梦境设计是与两个皇帝联系在一起的,这不仅与历史演义小说往往是描写各个朝代的历史有关,而且与中国古代的帝王崇拜心理有关,帝王是神圣、崇高的,对于帝王的故事的叙述,符合文人创作的心态,也能适应广大读者受众的阅读心态。其次,以梦中之景象将圣主与亡国之君比较,暗寓作者之意图与读者之期待心理。褚人获的创作主要侧重在“男女猖狂”,是这个“轮回转”的大框架内包含的“怪迹仙踪”,这也表明了他在创作历史演义小说时的观念,并不止于叙述历史事实,而是要写出历史事实所掩盖下的人物的复杂情感和凡俗生活。

雷勇的《lt;隋唐演义gt;:文人化的历史叙事》[43]认为,与传统的史官叙事、民间叙事不同,《隋唐演义》体现的是一种文人化的历史叙事,《隋唐演义》的重点不再是“兴废争战”之类的国家大事,也不再是草莽英雄征战沙场的传奇经历,“情”与“政”的结合、“奇趣雅韵”的追求可以说是本书的突出特点。《隋唐演义》所写的历史主要是文人眼中的历史。褚人获的尝试为历史题材小说创作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

(五)关于《隋唐演义》的比较研究和传播研究

比较研究主要有两种,其一,是《隋唐演义》和同系列的其他小说的比较。如蔡伟的硕士论文《比较视野下的lt;隋唐演义gt;研究 ——以lt;隋炀帝艳史gt;和lt;隋史遗文gt;为比较对象》,从成书过程、题材特点、人物塑造和叙事特色四个方面对《隋唐演义》和《隋炀帝艳史》和《隋史遗文》进行比较,认为《隋唐演义》既脱胎于《隋炀帝艳史》和《隋史遗文》,又有自己的特色。《隋唐演义》题材上将历史演义、才子佳人、英雄传奇三种题材融为一体,思想上更加强调忠和义。《隋唐演义》的隋唐英雄形象描写不同于《隋史遗文》的以秦琼为主,而是兼顾程咬金、单雄信等英雄群体,并且描述了英雄的寻常生活、婚姻故事,从而使得英雄贴近生活,贴近民众,表现出了世俗化和人情化的倾向。

其二,是《隋唐演义》和其它作品的比较。如:

曾礼军的《祸水论、情悔论与遗民情怀——lt;隋唐演义gt;与lt;长生殿gt;之李杨故事比较》[44]就《隋唐演义》和《长生殿》中的李杨故事做了对比分析,认为两书所表现的思想内容大异其趣,前者宣扬女人祸水论,后者主导情悔论,表现出两位作者对晚明以来的尊情思潮的不同接受。并指出两书作者的终极情怀却是一样的,即表现了一种遗民情怀。

雷勇的《lt;隋唐演义gt;与lt;红楼梦gt;》[45]把《隋唐演义》的人物塑造、小说结构等与《红楼梦》做了对比,认为隋炀帝和贾宝玉,唐玄宗的梅、杨二妃与薛、黛二人,西苑与大观园等,以及仙人转世的模式、情与政结合的写法以及贯穿其中的感伤情绪等都有类似之处,认为《红楼梦》与《隋唐演义》有继承和创新的关系,《隋唐演义》无论是在人物塑造、小说结构还是写法上都对《红楼梦》的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卢明的《同而不同处有辨:lt;水浒传gt;与lt;隋唐演义gt;之比较》[46]认为,虽然《水浒传》与《隋唐演义》同为具有历史根据的英雄传奇性质的长篇巨制,均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世俗社会和底层民众的审美意识,但二者在对历史真实的依赖和改造程度上迥异,对主题的提炼与集中程度不同,对作品的驾驭和艺术处理也不同,因为作者的主观情感制约着作品的思想力度,编写方法影响着作品的艺术效果,创作理念决定着作品的风格特点。前者进入“中国四大古典名著”行列,而后者没有取得这样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在于其作者写作水平的限制。

陈琰的硕士论文《褚人获lt;隋唐演义gt;与布仁巴雅尔演出本比较研究》则分别从人物形象、情节和模式化叙事三个方面对褚人获《隋唐演义》与布仁巴雅尔演出本进行了比较。

随着传播学研究方法的盛行,对《隋唐演义》的传播研究也开始受到关注,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党巍的硕士论文《lt;隋唐演义gt;传播研究》,论文运用传播学理论,从传播媒介、海外传播、传播意义等方面介绍了《隋唐演义》传播的基本情况,讨论了《隋唐演义》的接受史,“总结二流历史演义小说的传播规律”,通过对《隋唐演义》在欧美和亚欧国家的传播概况的简要介绍,探讨了20世纪《隋唐演义》的海外研究情况。

三、关于《隋唐演义》研究的几点思考

《隋唐演义》是一部特点鲜明、艺术成就比较高的历史小说,同时也是一部长期被研究者低估甚至忽视的小说。近三十年来,《隋唐演义》研究经历了由无到有、由少到多的变化,研究者对这部作品越来越重视,研究成果不断涌现,研究的深度、广度也在不断加强,取得了较大的成绩,但不可否认,在《隋唐演义》研究中仍存在一些薄弱环节,主要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对小说文本的研究严重不足。由于对作品的深入探讨不够,对作者的文学观、历史观等问题缺乏比较深入的研究,因此很多文学史、小说史著作对该书的认识和评价仍停留在以前的研究基础上。如,章培恒本《中国文学史》认为“此书取材驳杂,思想倾向很不明显”[25]463,张炯等主编的《中华文学通志》也认为《隋唐演义》有许多缺点,“首先是题材杂乱,不够集中,细节描写和大幅铺衍不够均匀调协,人物性格不够鲜明。把许多罪恶归咎到女人身上,不能挖掘这些人物行动的社会根源,更显得作者思想的浅薄低俗。把历史事件予以轮回报应的阐释,大事宣传迷信落后观念,更显下乘。此外,穿插一些不必要的爱情描写。这些都使小说减色不少”[47]91。这些教科书都有较大的影响,这样的评价对《隋唐演义》的研究难免会产生一定的消极影响,因此,还需从小说文本研究做起,通过对文本的详细解读,全面认识这部作品的意义和成就,正确评价其在中国小说史上的地位,促进研究进一步深入。

其次,注重对素材来源的考察,但对《隋唐演义》本身的创新认识不够。目前的研究基本上理清了《隋唐演义》的素材来源,但作者对这些材料究竟是怎样处理的,例如对增了什么,删了什么,注入了哪些新思想、新观念,这些对作品有什么影响等问题的研究都还不够,这也影响了对作品本身价值的评判。如齐裕焜先生在《中国历史小说通史》中所说:“可以看到它的大部分是承袭前面隋唐系列小说而编写成的。因此。可以说,它的创造性是不大的,它的价值和成就也就很有限了。”[48]175褚人获借用了《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等小说中的现成情节,又大量采撷了来自正史、野史、文人笔记以及民间传说中的材料,在此基础上将来自不同文化层面的素材融为一体,并按自己的主体认识、价值观念和艺术好恶加以扭合、加工,正是由于褚人获的这些努力,才使《隋唐演义》成为隋唐题材的集大成之作,并最终代替了《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等而成为这类题材的代表作,只有认真研究《隋唐演义》自身的成就,才能正确评价这部小说的文学价值和小说史地位。

第三,缺乏与同时期、同类型小说的比较研究。如小说中对“情”的强调、写法上题材的综合、作品中对“天命”和“人事”关系的思考等,在同时期的小说创作中都比较普遍。这个时期的小说创作有哪些普遍的规律,《隋唐演义》有什么特点等问题,都需要在比较中进行分析。

第四,从文化角度的研究还有待继续深入。中国古代的历史小说与史官文化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史官文化不仅影响了中国人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模式,也直接影响了古代小说的创作。如何处理历史题材,这是历史小说创作中最根本的问题,隋唐系列小说数量多,创作倾向复杂,但无论其成就如何,都体现了作者对历史的一种思考,而且也都不同程度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具有比较丰富的文化蕴涵。作为一部集大成式著作,《隋唐演义》受到了来自不同层面文化的影响,不对这些复杂的文化现象进行具体解剖,就无法准确地评价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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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建科 责任校对:王建科 陈 曦]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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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6-4005(2017)04-0009-08

2017-06-19

2017-09-04

雷勇(1964-),男,陕西洛南人,文学博士,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教授,三国文化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小说史教学与研究。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隋唐历史的文学书写与现代传播”(13BZW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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