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与《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之比较

王文华

（喀什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喀什 844006）

《黄金时代》与《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之比较

王文华

（喀什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喀什 844006）

《黄金时代》与《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描写的都是扭曲的角色扮演中男女因为性爱得到满足而产生爱情的故事，在性爱观方面至今都有着前卫的指导意义。以此共通点，结合文本细读和具体比较，文章探讨了角色扮演理论、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与性爱观密不可分的关系，以及因性生爱、因爱结婚的一种理想爱情模式，然后发现了性爱对于人性更高的象征意义，即人性无所谓善恶，其满足与否却关乎人生和社会的健康与圆满。

《黄金时代》；《查泰来夫人的情人》；性爱；比较

《黄金时代》[1]是中国当代作家王小波（1952-1997）的代表作，小说出版于1991年，获得过台湾《联合报》文学大奖，其中有许多大胆而精彩的性爱描写，但当时并没有引起大陆学界的过多关注，在作者死后声名鹊起时才越来越被重视；《查泰来夫人的情人》[2]是英国现代作家劳伦斯（1885-1930）的代表作，小说出版于1928年，因为前卫的性爱态度和描写，当时就被列为了禁书，但在西方性爱观念逐渐开放后很快便解禁成了经典之作，研究者众多。关于这两本书的比较研究在国内还没有，本文主要是从角色扮演的扭曲而导致的不正常的性爱关系的角度进行比较。

一、角色扮演理论及两书共通点

角色扮演对应着各种社会关系和自我认知，是心理学中理解人类成长的一种理论。这种理论认为婴幼儿时期人们是完全自我的，没有角色扮演意识，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只知道饿了哭吃了睡，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亲情。入学以后，才有了模糊的角色意识，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学生，周边有老师和同学共处学校中，开始接触被管理和友情。青春期以后，二次发育，性意识萌芽，情商高的谈起谈恋爱，这时开始享受的是爱情，其角色扮演为情人。等到工作以后，便是真正的成年人，又有了新的角色，即员工，相应的关系对象则是老板和同事，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角色扮演对于当好社会人的重要性。成年人只有处理好各种社会关系，才能自立自强，才能组建自己的小家庭，获取相应的存在感。然后是结婚生子，这时候的角色便是为人夫妻为人父母，开始理解上一代自己的父母，担当起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生责任，逐渐牺牲自我成为家庭和社会的顶梁柱。总之，成长是伴随着角色扮演对自我的不断压制而实现的，但是要真正升华为更好的自我，还是需要通过组成自己的小家庭来实现，也就是说爱情和婚姻是一个人真正成人的体现。婚恋能让我们找回真正的自我，让我们真正体验全心的付出和无私之爱的体验，这其中要解决的最重要问题便是性爱问题。放眼中外文学，写性爱最好的作品有很多，《黄金时代》与《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便是其中的代表。

《黄金时代》是王小波回顾知青时代的成名作。作为中国现代派小说家的代表，其小说有着明显的套路，运用的是“互文”写法和“异文”写法。前者的表现是文本中常常有两个“我”，都叫王二，分属于两个时空，他们之间的故事因为男主角名字一样而有所交互，有机地衔接在一起，又具有自传的性质，三重叙事交合在一起，是自恋的一种写法；后者的表现则是小说不停地自我改写，然后互文对比着肆意发挥，尽情表现着冷幽默说故事的绝代才华。从角色扮演理论来看，其文本中的两个“我”，现实的那个“我”指的是自我，另一个时空的“我”指的便是角色扮演。文革时期，全国都陷入癫狂的角色扮演中，很少人能置身事外，也很难做出正确的角色扮演，尤其是关于性爱方面的正确角色扮演，难免产生人性的扭曲。小说中描写的男女主角王二和陈清扬的性爱关系便是那个非常时期典型的一种人性扭曲角色扮演，她们在群众批斗狂欢中扮演着“奸夫淫妇”的扭曲角色，可被拆解为各种符号方阵[3]。

相应地，《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描写男女主角在性爱方面的角色扮演也是扭曲的，这种扭曲关系建立在其中一方是非正常人的基础上。该书是作者劳伦斯在失去性能力之后写的，书中的男主角查泰来先生有作者的影子，跟王二有王小波的影子一样。这本书号称是英国人的《金瓶梅》，暗合着性开放的思想，把性欲望看作是人性自然的一种生态，主张由性生爱的婚姻，鼓励人们抛弃性禁忌，学会享受性，并由性找到自我。小说描写了鄙视肉欲的康妮在嫁给一个下体残疾的退伍军官查泰来先生后，因为没有性生活而逐渐枯萎了，生活寡淡无味。父亲鼓励她去找情人，丈夫想让她去借精生子。于是查泰来夫人先后找了两个情人，一是艺术家蔑克里斯，还一个是看林人梅乐士，前者话多却性能力较弱，后者话少却性能力比较强。查泰来夫人最终被后者的性能力征服，由性生爱[4]，由爱怀孕，十分“性福”，却随后遭受了严重的婚内偷情的舆论压力，最终两人各自离婚，出走外地，幸福地结合在了一起。从结局来看，查泰来夫人和梅乐士的性爱比王二和陈清扬的性爱要美满。王二和陈清扬最终也没有结婚，在知青返乡后天各一方，有了各自的家庭，然后多年以后仅仅重温一次“革命友谊”，再没相见。比较来看，两部作品都是写由扭曲的性爱关系造成的姻缘，这种扭曲的性爱角色扮演正是两书最大的共通之处，也是两书之比较得以成立的基础。

二、家庭背景、人生经历与性爱观

人在社会中角色扮演从来都不是孤立和静止的，而是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以社会为舞台、以人生经历为基础进行的。因此在分析小说的角色时要充分考虑到他们的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以及因为这两项的不同而导致的不同的人生观、世界观以及性爱观。如果不如此，所做的人物解析便是平面非立体的，也不具有真实感和说服力。毕竟文学是人学，现实主义才是文学的主流，现代主义只是它的一种扭曲变形而已。

《黄金时代》中关于王二和陈清扬的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的介绍比较少，但是都有着毛主席号召下“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代大背景[5]。那是一个非常的年代，讲究阶级斗争，反对权威，知青下乡后基本都是平等的。这时他们的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也会有所表现，但总体来说彼此之间差别不大。其真正起作用在于结束知青生活返城之后，这时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在市场经济为主的改革开放时代才开始逐渐决定彼此命运的不同。也正因为如此，王二和陈清扬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才能结合在一起，然后又最终分道扬镳，有了各自不同的家庭和人生。等到中年的王二和陈清扬再次重温“革命友谊”后，也没能最终在一起。也就是说该小说中王二和陈清扬的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虽然没有过多介绍，却是一直存在的，只是潜在而已。

相比之下，《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关于查泰来夫妇家庭背景和人生经历的介绍比较多，主要集中在小说的第一章。首先是查泰来先生克利福的家庭背景及人生经历：其父亲佐佛来男爵是个刚愎自用的爱国主义者，顽固守旧，他有二子一女，长子阵亡后，便坚决要求次子结婚生子；哥哥哈白阵亡，导致查泰来先生成了唯一的继承人，必须继承父亲留下的家业；姐姐艾玛比小弟大十岁，是个不婚主义者，她讨厌弟媳妇，因为她认为她才是应该帮助弟弟写小说并陪伴终身的人；查泰来先生本人是退伍军人，因战伤导致下体残疾，失去了性能力，退伍后回到勒格贝老家达瓦斯哈村，这里是一个无灵魂的丑恶的煤矿城市，双方都抱着“别管我们罢”的态度，人与人之间十分冷漠，查泰来先生远远地旁观着他们，也变得十分冷漠，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叛逆青年，不再觉得父辈、政府、军队、大学，甚至一切都是可笑的。然后是查泰来夫人康妮的家庭背景及人生经历：其父亲麦尔肯·勒德爵士是皇家艺术协会会员，搞艺术的性爱观比较开放，重视性爱，认为“守寡”的生活不适合女儿，导致女儿清瘦而憔悴，不安而枯萎，于是积极地劝女儿找一个情人；母亲是费边社社员，是社会主义者，赋予了女儿向左的思想倾向，并不嫌贫爱富，为她后来接受看林人为配偶奠定了基础；姐姐希尔达与妹妹不分彼此，姐妹俩从小就生活在美术和政治氛围中，15岁时一起到德国德累斯顿学习音乐，每天都快乐地和男子们争论着哲学、社会学和艺术上的种种问题，自由而强壮[6]，她是鼓励妹妹追求自我的；查泰来夫人本人在一战时结婚，丈夫下体残疾29岁，她23岁，当时她自诩是留学归来的新女性，对于性爱的态度一开始是鄙视的，认为亲情式的爱比性爱更重要，所以愿意和失去性能力的人结婚，但是现实最终让她改变了对于性爱的看法，最终由性爱找到了真爱，因而衍生出了这篇小说。由此可见，作者劳伦斯是支持性爱的，在自己失去性能力后是支持伴侣去另寻性爱的。

三、因性生爱，因爱结婚

性与爱的问题，牵扯到婚姻与爱情的关系问题，但根本关乎人们追求生理满足和心理满足中造成的角色扮演错位的问题。很多人看待这个问题从人性恶的角度出发，不相信爱情，他们认为所谓的爱情其实是感情借口下一种稳定的性关系。因为各种现实原因常常导致角色扮演错位的问题，于是精神上相爱的两个人不一定在一起，而有稳定性关系的两个人却极有可能发展为婚姻，这便是因性生爱、因爱结婚、因爱生子的理想爱情模式。《黄金时代》和《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的爱情模式便是这种理想状态，但是情人的数量有所不同。

作为“淫妇”，《黄金时代》中陈清扬只有一个情人，即王二，当时两人都是云南边境的下乡知青。陈清扬是医生，因为长得十分漂亮，单身，又拒绝了很多骚扰者，便被怀恨的骚扰者们污蔑为“破鞋”，名声变得很差，不能声辩。王二找他去看病，她极力向王二证明自己不是破鞋。但是王二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让她屈服于外面的舆论，承认自己是破鞋，然后心安理得地偷情，当一个真正的破鞋。陈清扬当时很诧异，但最终还是想开了，承认了自己是破鞋，然后为了“革命友谊”，献身解决了王二的性欲问题。两人从此过上了“性福”生活，加入了被批斗、写思想检查的时代狂欢之中。因为性，他们后来也产生了真正的爱情，但是返城后两人便很少联系，后来又见了一次面，这时陈清扬已为人母，王二还是个“混混”，两人又重温了当年的“革命友谊”。其中王二对于性爱的态度是随意的，他有“文痞”的性格，在他看来性爱跟吃饭一样是人的生理需求，为了两人之间的“革命友谊”，陈清扬应该和他“敦伦”，帮他解决性爱的问题。而陈清扬对于性爱的态度是比较保守的，她一开始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破鞋”，拒绝别人对于她偷情的指控，但是自从遇到了王二被他扭转了看问题的角度之后，开始接受了别人的看法，与王二一起自由自在地做起了“奸夫淫妇”[7]。但是两人的性爱关系保持纯净，没有掺杂阶级斗争，也没有阻碍两人之后各自的人生发展，知青时代结束后，陈清扬回了上海，结了婚又离了婚，有一个女儿，王二则回了北京，一直光棍。后来两人又见了一面，重温旧情，这时他们回忆往事，谈到了“爱”，承认了彼此爱过对方，只是在当时的语境中羞于出口，没有表达出来。但只再见了这一面，从此再也没联系，人生就此错过没能结成夫妻。

相比之下，《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查泰来夫人共有三个情人，第一个情人是查泰来夫人在德国留学时期的情人，没有留下名字，一战时候战死，相当于是初恋，为之后查泰来夫人的转变奠定了基础；第二个情人是蔑克里斯，爱尔兰剧作家，专门写时髦社会的剧本，其作品在英美等国广受欢迎，赚了一大笔钱，为人沽名钓誉，喜欢吹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扩大名声，车漂亮，穿的也漂亮。查泰来夫人一眼就看穿了他，但是他有些地方让查泰来夫人喜欢，即不摆架子，不对自己抱有幻想，所以查泰来夫人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怜悯、憎恶，也有同情，差不多接近于爱情了。他懂得追求女人，循序渐进，一开始的肉体接触是通过吻手开始的，然后脸贴对方腿上，然后被拒绝后隔段时间看时机成熟还会故伎重演，于是常常成功。但是他性能力不强，满足不了查泰来夫人的肉欲，这是查泰来夫人最终决定选择的梅乐士的根本原因；第三个情人是梅乐士，也就是本书的男主人公。他是退伍中校，沉默寡言，为躲避人际关系的麻烦而为查泰来先生看守山林，有个林中小屋，喜欢养小鸡。他是有妇之夫，因为妻子偷情，生儿子后与情人私奔，所以对女人比较排斥。他与康妮初见时是相互厌恶的，后来康妮主动过来相处，才缓和了关系，后来自然就发生了性行为。梅乐士性能力强，主动霸道，有时会强暴，但效果很好。而查泰来夫人对性爱的态度一开始是排斥的，认为是形而下，觉得性爱时对方屁股扭来扭去的很可笑，但是女人没有性爱生命会枯萎，从情人梅乐士那里享受到性爱后才意识到性爱高于财富，开始追求一种无忌无羞的肉欲。然后与无性的富裕前夫离婚，投奔有性的贫穷情人。他们是一对已婚的偷情者，两人通过肉体上的相互依赖，后来发展成为精神上的亲密关系。小说描写了康妮与梅乐士的几次性爱，每次都伴随着心灵的成长[8]，表面上是贵妇人与男仆偷情，实际上象征了情欲的平等。

四、结语

总的来说，《黄金时代》与《查泰来夫人的情人》都是描写角色扮演扭曲下男女偷情故事的小说，书中的情爱关系都比较大胆而前卫，都赞扬了性欲得到充足满足之后的美。王二与梅乐士都是性能力比较强的男人，他们满足了各自的情人——陈清扬和查泰来夫人，以至于对方最终由性生爱从而爱上了他们，演绎了两段性爱胜利的赞歌。但是本文比较的意义还不止于此，通过比较我们发现性在这两篇小说中还具有了更高的象征意义，即性爱象征了人性，无论人性是恶还是善，都不应该过分压抑，而应该去体会自己生理和心理的需求，然后坦然地去满足它们，因为它们关乎人生的健康，甚至是人类社会的和谐与发展。

[1]王小波.黄金时代[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

[2][英]戴·赫·劳伦斯.查泰来夫人的情人[M].饶述一，译.海口:海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3]赵毅衡.叙述在否定中展开——四句破，符号方阵，《黄金时代》[J].中国比较文学,2008(1):54-64.

[4]郭雨桐.自我的胜利——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解析《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康妮的人格发展轨迹[D].北京：北京交通大学,2012.

[5]陈绪石.知青小说、王小波与福柯——评《黄金时代》的新视角[J].江西社会科学,2003(1):86-88.

[6]刘聪.女性解放与男权主义的交织——析《查泰来夫人的情人》中叙述声音与角色声音的对立[J].贺州学院学报, 2013(1):52-56.

[7]彭映艳.性·寓言·生存——对《黄金时代》中“性”的解读[J].郴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1):52-54.

[8]张能泉.论《查泰来夫人的情人》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J].大连民族学院学报,2009(6):524-527.

[责任编辑 王占峰]

A Comparison of"Golden Age"and"Lady Chatterley’s Lover"

Wang Wenhua

(Humanities Department,Kashgar University,Kashgar,Xinjiang 844006)

"Golden Age"and"Lady Chatterley's Lover"are described in the role of distortion in the role of men and women because of sexual love in meeting the story of love.In the sex concept,it has a guiding significance of avant-garde.This paper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ole play theory,family background and life experience and sex,and the ideal love model for love because of love.And then it found a higher symbol of sex for human nature,that human nature does not matter good and evil,its satisfaction or not related to life and social health and success.

"Golden Age";"Lady Chatterley’s Lover";sex;comparison

I106.4

A

2095-0438（2017）02-0066-04

2016-09-14

王文华（1985-），男，山东临沂人，喀什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