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议流行语“V了假N”句式

江 婷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小议流行语“V了假N”句式

江 婷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目前，“V了假N”句式已经成为2017年的第一个网络流行语。文章阐述了流行语“V了假N”的兴起与流行，并通过对该流行语结构形式的分析，揭示了“V了假N”句式的表达功用和语用效果。

“V了假N”；兴起与流行；结构分析；表达功用；语用效果

近来，网友纷纷用“V了假N”造句，但是真正让“V了假N”句式火起来的，是大学期末考试期间流传出来的一组表情包。有的考生以这样的句式来调侃自己考试成绩不理想，衍生出了“我可能复习了假书”“我可能拿到了假试卷”“老师可能划了假重点”等句子，配上苦恼的表情包，迅速在大学生群体中传播开，让该句式快速传遍朋友圈和微博。之后，这句话更是直接演变成了“我可能是个假人”，让“我可能是假的”成为流行语。

这些流行语都是一种对“事与愿违”的情绪宣泄，句中的“假”偏离了其本义，是对既成事实的调侃或吐槽，又能缓解尴尬。“我可能减了假肥”“我可能复习了假书”“我可能长了个假脑”等等。“V了假N”系列语能在网络上迅速走红，是因为它被大多数人理解和接受。人们需要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不成功或吐槽某事未达到理想预期，这个句式正好满足这种需求。再加上网络媒体的助推作用，流行语“V了假N”句式得以快速流行。

一、流行语“V了假N”的结构分析

从凤凰网、搜狐、网易、百度、新浪网这几个网络平台所搜到的语料来看，包含“V了假N”结构的句子大多数是主谓宾完整并且只有一个谓语动词的简单句。例如：“我可能过了假春节”“我可能遇到了假楼市”“我可能遇到了一个假歌手”“申花可能买了一个假野兽”“你可能做了个假地摊”“我可能涨了假粉”“我以前一定是吃了假辣”等。根据对语料的观察，它们大多数是“我可能V了假N”这个结构。

在这个结构中，“了”前是动词，“了”和“假”是常项，“可能”不是必有成分，动词前可以不出现“可能”或者有其他的修饰成分。主语通常是“我”，因为这些抱怨和吐槽的主语是自己，属于戏谑性的情绪宣泄，不足以当真，也不具有直接的攻击性，因此在网络上使用的安全性也更强。除了“我”之外，有的语料中的主语还可以是“我们”“你”，或者是人名。语料中“假N”前面通常出现数量短语作修饰性成分，或者没有数词“一”，只出现量词，如“（一）个、（一）批、（一）套、（一）份、（一）趟、（一）列”等。如：我可能旅了个假游、我可能买了套假房子、我可能招了批假高材生、我可能做了份假工作、我可能来了趟假北京等等。另有些语料，结构形式并不严格对应“我可能V了假N”，比如在“可能”前有副词出现，如：我以前可能吃的是假辣。或将“可能”放在主语前面，如：那可能是我们看了太多假演技。也有的语料将“V”置于“可能”之前，如：我看到的可能是只假老虎。但上述语料可以改写为“我可能V了假N”这种形式，并且没有改变句子所隐含的意思，也不影响我们对句子的理解，因此也能纳入语料考察范围内，并将这一结构形式提取为“我可能V了假N”句式。

由语料和上文的论述得出，“了”“假”是常项，“可能”不是必有成分，主语不一定是“我”，“了”前是动词，“假”后的填充词基本为名词语，因此，这一句式应该概括为“V了假N”即可。对于“V了假N”这一句式的构成情况，我们需要重点分析的是其中的V和N，哪些性质的动词可以进入这个句式，哪些性质的名词语可以进入该句式。下面就这两方面进行一些探索。

（一）进入句式“V了假N”的动词。句式“V了假N”中，V包括单音节单词和双音节动词，而其中单音节动词占据主要比例。由于这个句式的强复制性，难以对语料进行穷尽统计。就笔者针对网络搜索到的语料来说，单音节动词占主要比例。究其原因，就这个句式而言，“V”后带有“了”字，“V+了”构成了双音节音段。从韵律上来说，汉语语音链上两字一顿的双音节音段成了汉语节奏的主要倾向。汉语词的双音化趋势，不仅显示了音节节奏整齐化，也符合语言经济性的原则以及汉民族的审美心理。因此，在“V了假N”结构中，V主要为单音节动词。

那么“了”前的动词语义特征是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我们需要考察动态助词“了”前是具备什么性质特点的动词。

1.动态助词“了”表示动作的完成或实现，所以具有动作性的动词都能进入该句式。如“走、跑、看、说、做、打”等等。

2.某些不表示具体动作的动词无所谓动作的完成或实现，不能用“了”，也就不能进入该句式。比如“是、属于、在、存在、作为”以及能愿动词“必须、应当、应该、能、”等等。

3.某些表示人的心理或意念活动的动词，因为动词本身含有持续的意思，不能用“了”，所以不能进入该句式。如“认为、以为、反对、拥护、希望、期待、需要、觉得、企图”等等。（杨惠芬，1984）

综上所述，能进入“V了假N”句式的动词的语义特征是具有动作性。

（二）进入句式“V了假N”的名词语。“假N”中的“假”是形容词，表示虚伪的、不真实的、伪造的、人造的（跟“真”相对）。（《现代汉语》第六版第624页）汉语中的“假”和另一个语素结合大多数构成了一个个双音节的词。常见的有“假案、假扮、假货、假发、假山、假名、假意、假牙、假肢、假吏”等等。也有少数三音节或四音节的词语，如“假报告、假大空、假分数、假嗓子、假善人、假面具、假招子、假仁假义、假戏真唱”。而现今的流行语构式“假N”的组合能力很强，能充当“N”的成分不但可以是单音节语素或双音节的词，还可以是两个音节以上的词或短语。如“假年、假春节、假年龄、假春天、假红包、假90平方米、假女朋友、假中国人、假朋友圈、假台灯系列”等等。现今的“假N”结构比较松散，可以换成“假的N”。如“假的春节、假的工作日、假的综艺、假的女友”等等。值得注意的是，从各大网站所搜到的语料来看，现今充当“N”的成分都是名词性词语。这可以解释为：“假”是形容词，形容词修饰的成分一般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

在这个句式中，“假”的使用范围被无限扩大了。一般来说，“假”是无法修饰所有名词的，因为有的名词不具备逻辑意义上的真值判断。从这个角度看，“V了假N”中的“假”已经偏离了它的本义，衍生出了一个具有违反预期之意的“构式（Goldberg,1995）”。它的构式义也不再是各个词语意义的简单相加，在构式压制作用下，作为其中一部分的“假”也不再单纯依托逻辑上的真值判断。像“V了假N”构式中的“觉”“书”“脑袋”“妈”等在逻辑上是不能用“真”“假”来修饰的，但流行语构式的强模因性使它在这一构式中和谐地搭配到一起，并获得了临时的构式义。因此，所有的名词语都可以进入该句式中。

那么如何区别“假”的构式义和本义呢？“我买了瓶假酒。”这句话是客观陈述买了假酒的事实，还是说话人借用这一流行语句式来表达言外之意呢？很显然，光从字面意义上无法分辨出表示实实在在的“假”义的“V了假N”与该流行语句式的“假”义。我们需要根据语境来辨别，若说话人表达的是“假”的本义，这可以从言语的已知背景（说话人是从生产假酒的厂商那里买的酒，这个信息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已知的）推断出来。“我过了个假年。”这句话表达了说话人因过年时发生的某些事与愿违的事情而产生无奈或不满的情绪。总之，表示“假”本义的“V了假N”是从客观上讲述一件事实，而流行语“V了假N”是说话人从自身角度出发对已发事件或已经出现的结果的主观性的某种情绪表达。

二、流行语“V了假N”的表达功用和语用效果

（一）调侃吐槽，缓解尴尬。网友们发现，只要用上“V了假N”这句话，生活中的一切谜题都找到了答案。例如：

⑴为什么没有转运？我可能转了假锦鲤。

⑵为什么吃那么多还是饿？我可能吃了假饭。

⑶为什么红包打开只有一毛钱？我可能收到了假红包。

⑷为什么我越减越肥？我可能吃了假减肥药。

⑸为什么粉丝那么多还是没人给我点赞？我可能涨了假粉。

⑹ 为什么有另一半就跟没有似的？我可能交了假男/女友。

于是，每当发生了一时事与愿违或难以接受的事情，甚至一直关注的人有令人意外的行为，一句“V了假N”就成了很好的表达方式。如：过年时收到了姐姐的一毛钱红包，你可能嫌弃红包的金额太少，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一句“我可能收到了假红包”就委婉又幽默地表达了嫌红包金额少的意思，这使得听话人容易接受说话人的本意和语气，也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再如：你没有考一个好成绩，是因为自己没有在考前好好复习，准备得不好，碍于某些原因却说自己有好好准备，就说“我可能遇到了假试卷”。这既能缓解自己没有考好的尴尬，又能调侃地表达对试卷内容的吐槽。因为女朋友对自己漠不关心，于是，一句“我可能交了个假女友”表达了说话人无奈式调侃与吐槽，且避免了直接指出对女友不满的尴尬。

（二）语义倾向。在这一句式中，“假”跟“真”相对，表示“不真实的，伪造的”（《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了”是动态助词，用在动词后表示动作的完成或实现。因此，V所代表的动作已经完成，流行语“V了假N”句式是对已经发生并结束的事情的描述，它的语义重心在“假N”上。根据语料分析，我们会发现该句式所表达的语义倾向不是要对“假”后面的N的真假性的判断，而是要表达与正常情况相比较后说话人主观上感到意外的某种情绪。如：

⑺我可能买了一个假台灯系列，厉害了我的灯。（凤凰网，2017-01-29）

⑻段子手林宥嘉的日常，我可能遇到了一个假歌手。（凤凰网，2017-02-16）

⑼我可能回了一个假家，我可能有个假妈。（央视财经，2017-01-28）

⑽过完年东北虎胖成气球。网友：我可能看到了假老虎。（凤凰网，2017-02-09）

⑾我可能过了假春天。冷空气来袭，烟台今天局部有大雪！（凤凰网，2017-02-21）

⑿春运的火车居然没什么人，我可能坐了列假火车。（凤凰网，2017-01-30）

“假台灯系列”指的就是台灯，只是这些台灯与我们平常看到的台灯很不一样，这些台灯的外形奇特、可爱、呆萌……说话人使用该句式表达对这类台灯的惊异之情。林宥嘉在日常生活中有幽默搞笑的一面，然而这种画风和作为歌手身份的林宥嘉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于是观众发出“我可能遇到了一个假歌手”这样的感叹。“我可能回了一个假家，我可能有一个假妈”是因为“我”以为回家后就可以过上安逸休闲的生活，但是事实却是，妈妈使唤“我”干家务活，这与“我”期待的大有出入，所以“我”用这个句式表达无奈的不满。按理来说，春天意味着阳光明媚，冰雪融化，不再像冬天有冷空气、大雪。但事实却相反，“我可能过了假春天”就表达出了说话人对坏天气的吐槽。从上文的论述看，流行语句式“V了假N”不专属于表达心酸、无奈等消极意义的。在互联网和期刊杂志上所见到的“V了假N”例句中有一些语料没有表达消极意义。如“我可能买了一个假台灯系列”，表达的是对台灯的奇特造型的感叹，不是对台灯质量的吐槽。又如“我之前可能吃了假辣”，表达的是和以前的辣味相比感觉现在的辣味更辣。

综上所述，这个流行语句式的情感色彩基本上以消极意义为主，主要表达无奈、吐槽、心酸、尴尬、嘲讽等不如意的情感。后来该句式所表达的情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也说明了这个流行语句式只要在语言上有需要就会被人们使用。“V了假N”作为流行语句式在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具有强复制性，快速衍生成了一个具有丰富言外之意的构式，其构式义表达了说话人对既成事实的一种主观上的意外、调侃、吐槽等情绪。

[1]Goldberg,A.Constructions:A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 [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2]杨惠芬.动态助词“了”的用法[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1).

[3]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 6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H136

A

2095-0438（2017）12-0074-03

2017-07-14

江婷（1993-），女，江西上饶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方向：现代汉语。

[责任编辑 靳开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