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马克思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及其当代意义

2017-04-14陈新汉

社会科学 2017年1期

摘 要:把哲学批判与现实结合、与辩证法结合是马克思批判哲学的两个特质。马克思批判哲学对宗教、政治和经济等领域所作的批判,是社会在“当代的自我阐明”。马克思在作为“黄金时代总成果”的“总导言”即《〈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通过“人体解剖”概念,提出了“社会自我批判”思想,是马克思主义批判哲学的瑰宝。社会自我批判思想通过政治经济学批判与资本主义社会“特殊运动规律”的发现直接联系在一起,与唯物史观的创立间接联系在一起。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在当代中国展示其理论魅力:社会主义改革是当代中国的社会自我批判;在社会自我批判中确立社会主义的历史地位;“四个全面”是社会自我批判深化的自觉体现。

关键词:批判哲学;社会自我批判;社会主义改革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7)01-0113-09

作者简介: 陈新汉,上海大学社会科学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上海 200436)

马克思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是马克思批判哲学中的一个瑰宝。然而,中外大多数学者在对马克思“人体解剖”概念的理解中,没有对其所内蕴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做详细阐发。应该把“人体解剖”放在马克思批判哲学的视域中,对其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及其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予以研究,并在与当代现实的接触中展示其理论生命力。

一、作为“当代的自我阐明”的马克思批判哲学

在关于马克思夫人的传记《燕妮·马克思》中有如下文字:在大女儿燕妮的紀念册里有一张“孩子们请求她们的父亲填写”的“自白”,“对于‘您喜爱的座右铭”,马克思的回答是“怀疑一切”1。笛卡尔提出“普遍怀疑”的原则,认为“凡是我从前信以为真的东西,没有一件我不能加几分怀疑”2。黑格尔说,“积极的哲学本身中都具有怀疑论的否定方面”3。在马克思那里,“怀疑一切”体现的是一种彻底的批判精神。

“批判性和实践性被认为是马克思哲学的特质,因为它不再满足于传统理论的静观和解释,而是始终努力从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努力介入现实。”4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批判是贯穿其中的一条红线,这在他的很多著作标题中可以看出。如《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神圣家族,或对批判的批判所作的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副标题是“对费尔巴哈、布·鲍威尔和施蒂纳所代表的现代德国哲学以及各式各样的德国社会主义的批判”,《资本论》的副标题是“政治经济学批判”,等等。为此,梯波说:“马克思的几乎所有著作都可以被冠以‘批判的标题或者副标题”,以至于可以用“批判哲学”来概括马克思哲学1。

在马克思的青年时代,批判是当时的流行词汇,斯特劳斯、鲍威尔等都以“批判的哲学家”自居,把自己的工作理解为“批判”或“批判的批判”。但马克思认为他们的批判都只是形式上的,于是开始了“对批判的批判所作的批判”。马克思的批判哲学具有两个特质:

其一,批判哲学与现实结合。康德把自己的时代称为“真正批判的时代”2,为此他构建了包括《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在内的批判哲学体系。在康德那里,批判的对象已不再是通常的事件,而是纯粹理性即“包含有完全先天地认识某物的诸原则的理性”,而批判本身包含着理性,因此对纯粹理性的批判就是理性的自我批判3。康德哲学的批判精神对马克思的影响很大,但随着研究的深入,马克思发现康德哲学的缺陷在于,用“纯粹理性”与“具体现实”相对应,用“应有”来否定和批判“现有”,因此康德的哲学在“太空飞翔”,“而我只求深入全面地领悟在地面上遇到的日常事物”4。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在“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时,把研究转向现实生活,由此得出“法的关系……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研究必须与“市民社会”结合。为此,哲学就要不断地“世界化”5,即走向现实世界,这就开启了批判哲学的正确方向。

其二,批判哲学与辩证法结合。“黑格尔的体系在德国的富有哲学味道的气氛中曾经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6,以至于马克思公开承认“我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7。然而,在把哲学批判与现实相结合用来思考《莱茵报》时期的“苦恼的疑问”时,马克思对“头足倒置”的黑格尔辩证法进行了批判,凸显了其两个合理内核:(1)辩证法的批判性和革命性。辩证法在马克思哲学中引起了资产阶级“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因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8。(2)辩证法的“巨大的历史观”。“以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黑格尔在各个历史领域“都力求指出并指明贯穿这些领域的发展线索”9。这就为马克思批判哲学提供了出发点,“对于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就是以这个方法作基础的”10,从而指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1历史趋势。正是辩证法中的“批判性和革命性”与“巨大的历史观”结合,在庸俗经济学家普遍认为资本是一种善的时候,马克思就指出,“内部联系一旦被了解,相信现存制度的存在必要性的一切理论信仰,还在现存制度实际崩溃以前就会破灭”12。

在批判与现实社会相结合中体现辩证法,就使马克思的哲学批判具有彻底性,它成为马克思全部学说的生命力。马克思哲学由此深入到社会的包括宗教、政治、经济等在内的各个领域,形成了以批判为特色的理论体系。

马克思指出,“只能用这个世俗基础的自我分裂和自我矛盾来说明”宗教的产生1;“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是人民的鸦片”2。有学者把“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理解为宗教是统治者欺骗人民的邪恶工具,这样的理解降低了马克思的宗教观水平。马克思用黑体强调的“鸦片”不仅是毒品,而且是药品。“毒药”在古希腊有“毒”和“药”两重涵义。在《柏拉图全集》中就记载了苏格拉底在被判处死刑而饮鸩之前,要求弟子向药神祭献公鸡以感谢帮助他得以解脱3。马克思当然知道“鸦片”既是毒品又是药品,这可以从“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中得到理解。

马克思批判哲学对于政治的批判是从批判黑格尔的法哲学开始的。黑格尔颠倒国家与人民的关系,认为国家“是实体性意志的现实”4。马克思指出“不是国家制度创造人民,而是人民创造国家制度”,因此,“民主是一切国家制度的本质”5。马克思把民主制理解为国家的“现实的基础”,因此一切国家形式包括君主制、君主立宪制、共和制等“有几分不同于民主制,就有几分不同于真理”6。马克思对政治的批判就在于要“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7。

马克思对政治的批判必然导致对经济的批判,“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該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8。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要予以分析。

黑格尔说:“某一特定哲学之出现,是出现于某一特定的民族里面的”,“它是时代的精神、作为自己正在思维的精神”9,哲学体现了产生此哲学的民族所处时代的自觉性。马克思强调哲学必须“要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10。由此,我们就能理解作为自己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对自己时代所作的批判,都是“对当代的斗争和愿望作出当代的自我阐明”11。马克思的批判哲学对宗教、政治和经济等领域所作的批判,就是社会在“当代的自我阐明”。12

二、马克思“人体解剖”概念中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以下简称《导言》)中提出了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马克思把这一概念当作一个现成的东西拿来即用,并没有对它作系统的分析”,成为这一思想被长期遮蔽的一个原因13。因此下面我们要对这一概念的出场语境做些认真分析,以期能正确理解这一概念的内涵。

马克思是于1857年开始正式撰写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但他早在1843年就为撰写政治经济学巨著做准备工作,其整理的文字材料“是相隔很久的几个时期内写成的,目的不是为了付印,而是为了自己弄清问题”14。这些资料后来被编成《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导言》是其中的一篇没有完成的经济学巨著的“总导言”。对于《手稿》,马克思在1858年11月12日的信中说:“这部著作第一次科学地表述了对社会关系具有重大意义的观点”,它是“我一生的黄金时代的研究成果”1。由于考虑到“预先说出正要证明的结论总是有妨害的”等原因,因此“把已经起草好的一篇总的导言压下了”2。尽管《导言》是一篇没有完成的草稿,然而作为“黄金时代”研究成果的“总导言”,在马克思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

马克思在《导言》第三节“政治经济学的方法”中,写下了集中体现社会自我批判思想的文字:“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所说的历史发展总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最后的形式总是把过去的形式看成是向着自己发展的各个阶段,并且因为它很少而且只是在特定条件下才能够进行自我批判,——这里当然不是指作为崩溃时期出现的那样的历史时期,——所以总是对过去的形式作片面的理解。基督教只有在它的自我批判在一定程度上,可说是在可能范围内完成时,才有助于对早期神话作客观的理解。同样,资产阶级经济学只有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自我批判已经开始时,才能理解封建的、古代的和东方的经济。”3

研读这些文字,我们发现:马克思不是泛泛地指出“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而是特别地强调“资产阶级经济只有在资产阶级社会的自我批判已经开始时,才能理解封建社会、古代社会和东方社会”。“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不但为人们科学认识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社会组织形式提供了历史条件,而且也为人们认识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本身创造了历史条件”4。如果不能对资产阶级社会做“人体解剖”,那么,正像尚没有进入自我批判阶段的基督教对作为其来源的早期神话不能作客观的理解一样,就不能对前资产阶级社会形态的各种经济形式作出客观的理解和正确的批判。非崩溃时期的社会自我批判由于需要特定条件,因而在历史上是很少出现的。

马克思由此在实际上提出了“社会自我批判”的重要思想:社会自我批判是处于非崩溃时期的社会对自身的“人体解剖”。与处于崩溃时期的社会革命相比较,指出社会自我批判的以下两点是有意义的:第一,社会自我批判活动需要“特定条件”。当一个社会处在已将自身丰富的具体展现出来时,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辩证关系,尤其是其中的矛盾冲突就能充分展现,这就意味着社会自我批判的主体和客体趋于成熟,即社会主体能进行“一种普遍意义的反思”5,社会客体的丰富规定已经呈现或正在呈现。这种条件不是经常能具备的,故社会自我批判在历史上很少出现。第二,社会自我批判具有特殊的深刻性。在社会处于自我批判时期,社会主体以在历史发展中的自身利益为标准,对处于客体的社会进行反思:在深刻揭示其矛盾运动的过程中,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否定环节相衔接;把“自上而下”的批判和“自下而上”的批判结合起来,以发挥两种主体形式(“有机”和“无机”)和两种作用方式(“自觉”和“自发”)的积极作用6。

“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7马克思在《资本论》以及为此所准备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手稿等著作中,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迄今不可企及的批判。这种批判正是资本主义社会通过马克思所实现的一种自我批判。由此,就可以理解处于资本主义社会的马克思的哲学批判是“对当代的斗争和愿望作出当代的自我阐明”。

三、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

恩格斯概括了马克思一生中的两大发现:“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马克思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1。这两大发现分别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和政治经济学联系在一起,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有机组成部分。马克思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与这两大发现间接和直接地联系在一起,奠定了其在马克思主义中的地位。

“人体解剖”概念出自《手稿》中的《导言》。《导言》对于拟撰写为政治经济学巨著的研究起着提纲挈领作用,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对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意义就顺理成章地直接体现了出来。兹从两方面分析之:

其一,在社会自我批判的视域中揭示异化劳动所必然导致的剩余价值。马克思在《导言》中说,“哪怕是最抽象的范畴,虽然正是由于它们的抽象而适用于一切时代,但是就这个抽象的规定性本身来说,同样是历史条件的产物”。这就决定了,只有在把“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置于社会自我批判的總体视域中,“‘劳动、‘劳动一般”,“才在这种抽象中表现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于是在“劳动不仅在范畴上,而且在现实中都成了创造财富一般的手段”中就能揭示其中的异化劳动2。通过异化劳动的分析,“即从外化的人、异化劳动、异化的生命、异化人的这一概念得出私有财产这一概念”,“私有财产的关系潜在地包含着作为劳动的私有财产的关系和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的关系”3;在对异化劳动的进一步分析中,“论证了剩余价值本身是从劳动特有的‘特殊的使用价值中产生的”4。“剩余价值的发现”,证明了“无偿劳动的占有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通过这种生产方式对工人进行剥削的基本形式”5。

其二,在社会自我批判中“说明资本主义生产和资本生产过程”的辩证意蕴。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理性是世界的主宰”6,呈现为一种自我发展的辩证运动。这种自我发展源自它自身所具有的矛盾,“矛盾会通过自己本身扬弃自己”7,因此也就是自我否定和自我发展。马克思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强调社会发展中的自我批判,批判就在于揭示其内在的否定环节,其所内蕴的社会自我否定的辩证法“潜在地包含着批判的一切要素”8,由此就“充当了历史在其辩证运动中自我批判的自觉表达”9。正是从社会自我批判所内蕴的自我否定的辩证法出发,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以对劳动异化的分析为出发点,对资本主义生产、交换、消费和流通全过程进行分析,发现了资本为增殖自己而导致自身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以致自己否定自己而达到“剥夺者被剥夺”的历史进程;反之,就不能说明“资本主义生产和资本生产的过程”10。

由上可知,离开了社会自我批判的视域和其内蕴的自我否定的辩证法,就不能理解剩余价值规律的发现和说明资本主义生产和资本生产的过程。社会自我批判思想与“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的发现是直接地联系在一起的。同时,社会自我批判思想与发现“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唯物史观的创立又是间接地联系在一起的。兹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之。

其一,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对于从特殊中理解唯物史观规律的一般意义。“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与“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运动规律”之间的关系是普遍与特殊的关系。关于普遍与特殊,黑格尔分别从本体论和认识论意蕴上作了分析:“普遍的东西在特殊性中,并不是在一个他物那里,而是完全在自己本身那里”,普遍内蕴于特殊之中;“特殊的东西不仅包含普遍的东西,而且也通过它的规定性展示了普遍的东西”1,通过特殊性的研究来揭示内蕴于其中的普遍本质。马克思对黑格尔的超越在于,在《导论》中指出,“最一般的抽象总只是产生在最丰富的具体发展的场合”2。马克思的“人体解剖”特指对资本主义社会这个“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的批判,由此揭示内蕴于其中的“最一般的抽象”,这种抽象由于与“最丰富的具体发展”联系在一起,因而就成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人体解剖”,从中所揭示的作为“最一般的抽象”的“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就成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

其二,在社会自我批判中确立对作为唯物史观特定基础的“市民社会”理解。恩格斯把“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概括为:“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3。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把“这个基础”定位为“市民社会”。由于“市民社会”是与“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联系在一起的,内蕴于其中的作为人类历史基础的社会存在就成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唯物史观的创立是与对“实际上真实的东西”的深刻研究和理解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在社会自我批判的视域中,才能通过“市民社会”对人类历史中作为基础的社会存在的结构做深刻的分析;只有从社会自我批判所内蕴的自我否定的辩证法出发,才能通过“市民社会”对人类历史中作为基础的社会存在的矛盾运动做深刻的分析。

其三,在社会自我批判中体现关于唯物史观的证明。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唯物史观创立的关系中,马克思的研究思路是,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基础上形成唯物史观,又用唯物史观来指导政治经济学批判,即“我所得到的、并且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4。这不仅在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还在于只有通过这样的对于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运用,才能使唯物史观得到丰富和发展,并且更重要的是才能使唯物史观至少在逻辑上得到证明。《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的出版“标志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创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5,其所体现的政治社会学批判体系在逻辑上证实了唯物史观作为其指导思想所起作用的正确性。《资本论》所体现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体系更是在逻辑上证实了唯物史观作为其指导思想所起作用的正确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唯物史观的丰富和发展,尤其是至少在逻辑上的证实,离不开社会自我批判思想。

四、马克思社会自我批判思想的当代意义

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中说:“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6马克思在“人体解剖”中所体现的社会自我批判思想是马克思的一个重要遗产。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认为,作品的真正存在只在于被展现的过程之中7。马克思社会自我批判思想在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革中展示其理论的生命力。

其一,社会主义改革是当代中国的社会自我批判

邓小平就我国从1958年到1978年的政治和经济情况指出:“就整个政治局面来说,是一个混乱状态;就整个经济情况来说,实际上是处于缓慢发展和停滞状态”1。前者指政治危机,后者指经济危机,并在“文革”中以社会危机形式体现出来,为作为“中国的第二次革命”2即社会自我批判提供了主客观条件。社会自我批判决定了当代中国改革的基本特点,即先是“自上而下”,然后是“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之间的矛盾运动。“自上而下”的批判可以从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的历代党中央会议的决议中体现出来。但社会自我批判还必然会体现在“自下而上”的批判上。生活在中国社会基层的广大民众以自身利益变化的方式感受着社会转型,并以社会舆论等方式表达出来。前者必须关注后者,这不仅是因为后者体现了多数人的意志,“总是一支巨大的力量”;而且因为后者还体现着“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3的本真性。这两个方面的结合就使得当代中国的社会自我批判具有极大的深刻性。

其二,在社会自我批判中确立社会主义的历史地位

斯大林提出了历史发展的“五形态论”即:“原始公社制、奴隶占有制、封建的、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的”4。马克思提出了历史发展的“三阶段说”即:“人的依赖关系是最初的社会形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阶段”5。1877年,马克思又指出,俄国社会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从而“可以不经受资本主义制度的苦难”6。这就是著名的“卡夫丁峡谷跨越设想”。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的意识形态一直持“五形态论”,把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理解为跨越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从而由封建主义直接进入属于产品经济社会形态的共产主义初级阶段即社会主义。在共和国历史上发生的大跃进、人民公社化和文化大革命等所造成的灾难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对社会主义的这种理解相联系。经过“文革”,人们痛定思痛,“什么叫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搞清楚这个问题”7。

以真理标准讨论为标志的社会自我批判,分析以“文革”的社会危机形式呈现的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解剖正在进行着的社会主义。人们逐渐弄清楚了,跨越“卡夫丁峡谷”后的社会主义与从资本主义“阵痛”中脱胎出来的社会主义不一样,前者不能在实际上跨越商品经济社会形态。尔后,全党的认识逐渐统一在我国处于从“不发达”向“发达”过渡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上。党的十五大把摆脱不发达的首要目标规定为“实现工业化和经济的社会化、市场化和现代化”。这就把我国生产力的发展与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联系起来。回顾作为社会自我批判的我国改革历程,就集中在实现以经济体制改革为内容的社会转型上。

其三,“四个全面”是社会自我批判深化的必然体现

從社会自我批判的角度来审视,必须重视由社会转型所不断显露出来的深层次问题:(1)改革尚在半路。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远没有完成,虽然在商品市场、服务市场等方面,市场机制能发挥较大作用;但是“在要素市场上,控制市场、支配资源配置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行政权力”8。(2)反腐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当前的社会转型时期,既存在着与自然经济社会形态联系的“权力拜物教”,又存在着与商品经济社会形态联系的“商品拜物教”,这两个方面相互渗透。“腐败问题越演越烈最终必然会亡党亡国”1。(3)社会贫富两极分化严重。《人民日报》署名文章指出: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4年的基尼系数是0.469”,而“主要发达国家的基尼系数一般都在0.24到0.36之间”,尤其是“贫富差距已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并形成了阶层和代际转移”2。贫富差距是社会基本矛盾运动激化的集中体现。

这三大社会问题正说明了社会自我批判必须在已有的基础上深化,这就成为全党面临的最大课题。从2014年12月到2015年2月,习近平先后十多次阐述了党的十八大以来提出的战略思想,形成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的战备布局。这“四个全面”是社会自我批判深化的必然。从社会自我批判来审视“四个全面”,必须研究每个方面中所凸显的问题: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需要在发展生产力中正视以下问题:(1)把实现新常态下的发展作为关键。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经过三十多年的高速发展已进入一种新常态。然而,进入新常态并不是说已经进入某种新稳态,认识、适应、引领新常态“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经济发展的大逻辑”3。(2)把扶贫开发作为务必解决的任务。“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中国还有近2亿贫困人口,其中主要在农村”4。没有农村的小康就没有全面的小康社会。(3)把国强与民富的共同发展作为目标。十八大提出“实现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将人均收入翻一番写入党代会报告,这是首次表明必须把发展经济和人民生活水平紧密结合起来。

“全面深化改革”需要处理好政府与市场关系以及权力清单问题。随着改革的深化,必须正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两个问题:(1)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这是深化改革的核心。由于“在要素市场上,控制市场、支配资源配置的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还是行政权力”,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把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提升为“决定性作用”,这是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规律在认识上的新突破。(2)体现为政府自我革命的制定权力清单,这是深化改革的重要内容。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政府要勇于自我革命,给市场和社会留足空间”5。这就要制定权力清单,用负面清单来放开市场,用正面清单来管住政府,以防止权力滥用。

“全面依法治国”必须正视“一个核心问题”和“关键少数问题”。国家制度体系的关键在于政治制度,核心是民主和法治。在现阶段我国的法治建设中,法律体系已总体形成,但不能忽视:(1)如何“处理党与法治的关系是法治建设的核心问题”6。一方面,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法治最根本的保证;另一方面,党作为执政党,能否坚持依法执政,对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具有决定作用。这就要求“善于使党的主张通过法定程序成为国家意志”7。(2)“全面依法治国必须抓住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8。邓小平在三十多年前说的“主要的弊端就是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家长制现象”9等问题仍然存在,甚至有些问题变本加厉。确实,依法治国的要义和难点,不是治民,而是治官。

“全面從严治党”需要正确认识两个问题:(1)从革命党转化为执政党所面临的考验。“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1,这就意味着必须从革命党转化为执政党。作为执政党,面临日益复杂严峻的执政考验、改革开放考验、市场经济考验、外部环境考验和精神懈怠危险、能力不足危险、脱离群众危险。(2)形成全面从严治党的战略策略。就当前而言,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斗争是其中的重要内容。打虎拍蝇,先以治标赢得民心,为治本争取时间,同时在制度建设上跟进;今后要把制度建党提到更重要地位,铲除不良作风和腐败现象滋生蔓延的土壤,根本上要靠法规和制度。

(责任编辑:周小玲)

Marxsocial Self-Criticism Thought and Its Contemporary Significance

Chen Xinhan

Abstract: Combining philosophical critique with reality and dialectic are two characteristics of Marx's critical philosophy. Marx's critical philosophy on religious, political and economic fields is the societys “contemporaryself-clarification”. In Marx's writings in “Introduction to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 it is as "Introduction to the Golden Introduction to Political Economy", he putforward the idea of "social self-criticism" through the concept of "human anatomy", which is the treasure of Marx's critical philosophy.The social self-criticism thought is directly linked with the discovery of the special movement law of capitalist society and is indirectly linked with the creation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hrough the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y.In contemporary China, Social self-criticism shows the vitality of the theory: Thesocialist reform is social self-criticism in contemporary China. We should establish the historical status of socialism in social self –criticism thought. The Four-Pronged Strategy is self-reflection of social self-criticism thoughts deepening.

Keywords: Critical Philosophy; Social Self-Criticism; Socialist Refo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