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青团
2017-04-13安意如
安意如
桃花开放的时候,我又吃到了青团。
这清明时节的食物,在多雨的江南吃到,别有情味。
那天在东栅,我正在街上游荡,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看到街边一家店,正端出一籠青团。圆圆的、乖乖的样子,冒着腾腾热气,像是在对我微笑招手,我就走不动道了,眼巴巴地瞧着。
企图太明显了。朋友说,你刚吃过饭。我执着地摇头。我似乎能感觉到饱满的青团里面,活泼的豆沙馅在欢快流动,它们正召唤着我的亲吻。
他说,好吧,我去给你买。要几个?
我伸出一根手指,喜笑颜开地说,一个。
一个,一个就可以了。一个小小青团,一口咬下就能牵连起我童年所有的温暖。我不是要吃,我要的,只是回忆的味道。
我的外婆是个厨艺很拙的人。她做家常菜很好吃,却不会做点心。为此我很失意,因为得不到,愈发在心中坚定了点心比主食好吃的信念。馋嘴的习惯,对美食的贪恋,大约就是那时孕育的吧。我的记忆中,她米糕做得好吃,和面的时候往里面加了甜酒,蒸出来,再撒上一小撮桂花,还没出锅就能闻到甜香四溢。
再有就是青团。早上从河边摘来嫩艾草。那时候没有榨汁机,就放在锅里蒸,加入一点儿石灰水,直到蒸烂了。小时候没有耐心,长大了才懂得,等待和被等待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无论是人、食物还是物件,都是如此。你等待它起变化,最终成为你要的那个样子的过程是很悠长的。缓慢变化的过程中,你的心也在悄悄起伏,微妙地起了感应。
蒸好之后,要拿细白的纱布小心地包起来,仔细过滤掉叶渣。我对这种安静的仪式特别着迷。再看青汁一滴滴流进碗里,凝聚成一小碗精华。那被包裹丢弃在一旁的艾草,又让我觉得难过、惋惜。它就好像是为我牺牲了,而这一小碗绿水,就是它一生全部的眼泪。人的眼泪是透明的,植物的眼泪是有颜色的,藏着它还没来得及对我说的秘密。
外婆在忙碌着,做青团要准备馅料:猪油的,豆沙的,芝麻的,山楂的。馅料的香味,变化多端的白色水汽迅速转移了我对不幸的艾草的悼念。我喜欢吃豆沙和山楂馅的,这两种味道都浓郁清淡,吃起来游刃有余。猪油馅的油腻了些,芝麻馅的又稍显浓稠,霸占着味蕾,好似不让你记得不罢休,我喜欢情深却不那么痴缠的东西。
要洗干净手。手心残存一点儿湿意,糯米温柔地覆盖过来,将馅料安放在里面,像安抚它们睡去那样温柔地掩藏起来,温存地搓揉。我最喜欢这个过程,一个年少时的我,被允许参与的部分。
艾草借着和糯米豆沙的融合重生了。当它经历了水与火的洗礼,便重生为碧绿如玉、芳香柔软的青团。每一口,都有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