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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霸凌,我们不是局外人

2017-04-13杜捷

科学Fans 2017年3期
关键词:霸凌校园老师

杜捷

一封读者的求助信

亲爱的各位编辑大大:

你们好,我是一名忠实的“科粉”读者,每个月收到心爱的精神食粮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但是我最近遇到一些苦恼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开学时我被分到了学校里的尖子班,学习压力一下子变大了。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班上有几个同学突然对我展开了“变相施压”,不管是班级活动,还是学习合作上,他们会一起“攻击”和“排挤”我,這让我非常难受。我的成绩在班里并不冒尖,平时也不爱出风头,没和谁特别要好,可以说非常低调。在最开始的针对之后,我并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反抗,以为这样就会息事宁人,但依旧没有逃过他们的“魔爪”。他们将伤人的话语和行为化成利剑刺向我,我感到十分害怕,不敢跟老师说,怕他们知道后变本加厉;也不愿告诉家里,怕爸妈知道后会找到学校,事情闹大了就更不好收拾了。

我其实不太愿意将烦恼与别人分享,但忍了太久,我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开始害怕上学,成绩也开始下降……我只好把这种恐惧偷偷告诉你们,我想知道这种莫名产生的事情是不是我的问题,如果他们这样一直持续到期末,那我应该怎么办呢?请你们帮帮我……

你们忠实的读者:花生(化名)

编辑部时常收到读者的来信,但是花生的情况让我们特别担心。因为有不少在校学生也和花生一样,承受着心理和身体上的伤害,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校园霸凌的威胁之下。校园霸凌给学生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暂时的伤痛,更为永久的伤害是它在受害者心理上的影响。

尤其是最近几年,不论是发生在我们身边,或是媒体报道的校园霸凌都愈演愈烈,对学生和社会产生的影响也更加广泛。绑架、殴打、虐待、威胁……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就发生在我们的校园之中。

霸凌笼罩下的“心理阴影”

心理学家维果斯基认为,人的心理发展在童年至青少年时期,存在几个重要的“陡坡”,也就是所谓的关键期。能否平稳翻过这些“陡坡”,对我们将来社会适应能力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然而不幸的是,这些关键期恰好也是校园霸凌事件的高发期。

习得性无助:我怎么做都不对

心理学家很早就发现,如果人面临困境时,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今后面对同样的困境就再也不愿努力,这种现象就被称为习得性无助。就像发现怎么都躲不了雨,索性停下了脚步;发现怎么都会迟到,索性放弃了奔跑。然而,下次遇到下雨或快迟到的时候许多人仍然会试着向前跑,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可以避免的。可是习得性无助的人们在体会过完全无法反抗带来的绝望后,已经获得了一种无力感,因此放弃抵抗。这种情况同许多遭受校园霸凌的孩子一样。起初,这些孩子可能并不是因为自己爱惹事、好争斗而被同龄人欺负,有时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讨厌。然而在遭受到周围同龄人的暴力对待后,他们会反思自己哪里出错了。每一次当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修正”自己的行为后,仍然会遭到殴打或羞辱,他们便可能变得自暴自弃,甚至任由他人欺负。

经典性条件反射:学校=痛苦

如果一个人经常给狗投喂食物,那么狗仅仅在看到这个喂食之人的时候也会流口水,心理学家由此发现了经典性条件反射。如果在学校遭到了殴打、侮辱和暴力对待,这个孩子就容易把与校园霸凌同时出现的一切事物联系在一起:那个穿红衣服的人、通往厕所的走廊等等,而这些都会让他产生不愉快的感觉。更糟糕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学校,学校也就和被殴打以及羞辱时的痛苦联系在了一起,直接导致了许多孩子不愿意去学校,甚至转学后也存在抵触情绪——因为他们对学校建立起了厌恶的经典条件反射。

抑郁的恶性循环

习得性无助和对学校建立起厌恶的条件反射,都会让遭受校园霸凌的孩子陷入长久的负性体验(如悲伤、焦虑)中。这种体验让他们形成了消极的自我关注和自我责备。他们认为造成的一切坏结果是自己的问题,一切美好的事情不会长远,坏的结果迟早会到来;他们认为自己没有价值,不相信自己可以成功……这些认知使得消极体验更加深刻。这时,如果没有足够的外部事物来分散他们的注意,抑郁的心境很容易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在经历羞辱、排挤后,一些孩子会出现情绪障碍,如抑郁、孤独、精神分裂等,这又进一步诱发行为问题,比如有年幼的孩子会出现尿床的现象,还有一些孩子会由此产生药物依赖、自残、报复性犯罪,甚至自杀的行为。更可怕的是,由于曾遭受过人际关系的侵犯,他们在未来同他人建立人际关系的时候可能走入两个极端:要么采用同样的方式伤害别人(甚至是最亲密的人),或者反之,倾向于极度讨好和控制他人。

霸凌Vs.被霸凌

然而,在我们关注被霸凌者的同时,也不该忽视那些霸凌实施者。让他们产生霸凌心理的原因多种多样,有误会有敌意,而最令人想不到的一个原因,竟然是这些霸凌实施者自己或许也是一个“被霸凌者”。

挫折—攻击理论和宣泄说

“小A考试考砸了,在家被父母责骂之后,回到学校心中依然非常生气,无意间看到教室里的教尺,一气之下就拿起来打到了身边的同学身上。”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挫折—攻击”理论了。心理学家们认为,这种恶意攻击行为绝不是随便发生的,它的出现具有一定规律。这种理论认为,厌恶事件(例如考试失败、同伴拒绝等)会引发愤怒的情绪,换句话说,那些“欺软怕硬”或者“恃强凌弱”的人是把他们在其他地方受的气转移了而已。而遭受挫折并不一定代表会攻击他人,这里存在着一个重要的中间因素——攻击线索,在刚刚那个例子里,教尺就变成了攻击线索。

明明知道可能给他人带来不可避免的伤害,明明知道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为什么有的人就喜欢攻击他人?从我们热衷的球赛、跑步和各种竞技类游戏,再到校园霸凌或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都代表了人们与生俱来的一种“破坏本能”,也就是人类生来就具有毁坏、消灭、摧毁的原始倾向。人们为了释放心中的“破坏之神”,不自觉地就会“把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也就是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所说的“破坏本能”宣泄理论。

所以这样看来,实施校园暴力的人也可能本身就是挫折的受害者,他们在其他地方遭受的痛苦(例如父母批评、老师责罚,或他人的欺负、羞辱)也许正是他们转嫁痛苦给别人的原因。

误会与敌意

“课间休息,班上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评论同学小B:我看他之前和XX一起走,肯定说了我的坏话。我就是看不惯他。另外几个同学点头嘲讽说:你看他那样儿,就是个‘娘娘腔嘛。”

各式各样的误会和敌意也是导致校园暴力的原因之一,这些误会和敌意通常是由于偏见和刻板印象造成的。刻板印象是我们对其他群体的人存在一些肤浅而呆板的认识,比如认为黑人擅长饶舌音乐,中国人都会功夫等。偏见则是带有贬义的刻板印象,比如种族偏见和歧视。

许多校园霸凌实施者存在显而易见的偏见,从心理特质的角度来看,他们也极有可能与较高自尊感(死要面子)、高自恋水平(我最独一无二)和极强的自我中心倾向(我即正义)有关。在许多青少年犯罪的调查中,容易与他人发生冲突的少年许多都具有极强的自我中心倾向,他们甚至觉得“其他人被打是活该”。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误会和偏见,还有一类误会和偏见隐藏较深,不易察觉。比如我们和对方对彼此的误解经常惊人地一致:许多司机在开车的时候觉得横穿马路的人是在挑衅自己不敢撞他,而许多横穿马路的人却觉得迎面驶来的司机是在挑衅自己不敢过马路,这就是心理学中所谓的“镜像知觉”。

而我们有时候因为怀疑某个同学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于是自己也说他的坏话,并认为“他是故意说的,我这么做只是不得已为之”。班级里的小团体之间也会由于害怕自己有背叛小团体的嫌疑,而率先指责另一个人对小团体不忠诚,并认为“他就应该被孤立”。这就体现了一种名为“投射”的心理防御机制,是说我们将自己内心不被允许的态度、行为和欲望推给别人,以缓解自己的焦虑感。有时我们知道自己犯错误了,却通过推脱错误和指责别人来推卸自己的责任。

这些由恶意和误会造成的校园霸凌,比起对身体上的伤害来说,直接的身体痛苦可能较少,但精神上的痛苦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协同者:责任分散和“内群体偏差”

“下午上课前,班上一直沉默老实的小C被同学合伙欺负了。其他的同学都以为一定会有人去发声阻止,或是去报告老师,可是最后却发现并没有人采取行动。直到老师发现后责问起来,几个参与者却互相推脱,都说:‘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不会欺负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大家都这么做,我也就这么做了”。

这是因为一旦个人处在群体中,许多群体行为的缺点都会表现出来,大家都认为他人会采取行动,于是由于“互相推诿”产生了责任分散效应(Diffusion of Responsibility)。而实验发现,就算将一群人随机分组,他们也会产生对另一组人的“内群体偏差”,认为“我们是好的”,而“他们是坏的”。小团体中的被领导者都会带入自己的角色,然后做出自己单独一人时不会采取的行为。比如校园霸凌视频中打架者的“帮手”们,在“领导者”的鼓动下,也跟着打受害者。本来觉得欺凌的行为不对,但是因为自己是小团体中的一员,集体意识超过了个人意识,也跟着欺负他人。或者本来不想排挤某人,但是因为怕自己惹上麻烦,或者被认为公然和施暴者作对,也跟着排挤他。当小团体在讨论“他人”的时候,评论往往更加极端,例如“他们这样做无非是要惹怒我们”“我们确实应该给他们点教训”“我早就觉得了,只是不敢说”“还等什么”。

旁观角色:家长与老师

对于在校的学生而言,接触最多的人除了同学之外,就是老师与父母,他们也是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作为成年人的老师与家长,也时刻影响着校园霸凌事件的走向与发展。

老师的“法官”角色

心理学家们发现,人们的道德发展是随着年龄的发展而不断成熟的,而在儿童至青少年初期,其道德行为主要根据外部权威进行判断。通俗地讲,他们迷信有一个人或机构会告诉他们“正确”或“错误”,且这个判断是不容改变的。他们服从道德和外部规范仅仅是出于对权威的绝对服从。因此,在这一阶段上,老师扮演的作用就像“法官”,其道德判断和行为监管的作用尤其明显。而青少年成长后期,随着道德观的不断内化,老师在其中起到的引导作用也同样重要。由于十分相信老师,如果缺乏正确的引导或判断失误,都有可能导致校园暴力得不到及时惩罚而愈演愈烈。

家长的“榜样”角色

都说家长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研究指出家庭暴力(如虐待等),家庭成員缺乏紧密的联系等情况都是青少年出现问题行为的重要原因。攻击学习理论认为,攻击是通过模仿学习而来的。这其中,又以家长的暴力行为做出的示范作用最为重要。许多孩子在打人后都推卸责任,因为在他们的认知中,“我爸就是这样打我妈的”“我妈就是这样教训商店里的服务员的”。此外,在民主型且充满关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具有发展良好的同理心,以及对他人反应的敏感知觉,因此能够较好地体会他人的感受,也很少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而在专制型、纵容型、权威型家庭教养方式培养下长大的孩子,容易缺乏同理心和角色采摘能力(即“换位思考”的能力),对他人反应极不敏感,成为他人眼中的“熊孩子”。因此,学校教育固然重要,家庭环境的影响对校园暴力的发生也不可忽视。

外围者介入:媒体与外界环境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个人,而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一员。而学校就是我们迈入社会的第一步。在这里,我们学习着如何与他人相处,接受着来自外界的信息,一步一步调整着我们的成长步伐。

媒体:“社会脚本”和“系统脱敏”带来的潜移默化

许多研究都承认媒体对校园霸凌事件产生的潜移默化的作用。有时候,媒体对霸凌实施者的形象甚至会赋予“会叫的孩子有奶吃”等积极含义,而受害者反而被谴责孤僻、不合群、“开不起玩笑”。就像许多社交媒体事件中,舆论对受害者不仅不加以同情,反而指责其穿着暴露、深夜出行、爱出风头一样,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也许还和我们内心存在的一种“社会脚本”有关。社会脚本是我们内心对某个社会事件走向所编好的剧本,如同电影剧本一样。由于媒体和社会环境中频繁发生对弱者的欺负事件,导致一部分人认为面对弱小者只有欺负才是符合“正常剧本走向”的行为。

此外,系统脱敏则是由于人们过多观看血腥暴力电影,或操作血腥暴力游戏后,对暴力行为(例如持枪伤人,为所欲为)降低了敏感程度的现象。这些人早已对暴力行为见怪不怪了,甚至觉得“打一下他又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文化环境:“大人们”的世界

当孩子们处在一定社会文化环境中,他们会通过窥视和模仿成人世界的某些规则来表现和证明自己。比如,在一个尤其鼓励“男子气概”的社会里,“像个男人一样”地解决事情受到推崇;通过恐吓、威胁、以暴制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鼓励不择手段的竞争:只要结果对自己有利,就不管是否损害他人利益;鼓励偏见、拒绝沟通,不愿意同其他群体进行交流……这些规则都是所谓“成人世界”的一部分,而当它们内化到孩子的身上时,也许就会导致校园霸凌事件的发生。

不做沉默的“羔羊”

除了积极向他人求助,呼吁周围的人们对校园霸凌引起重视,不让更多的人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外。如果你是遭受过校园霸凌的一员,就更需要积极调整心态,不让校园霸凌在心理上再次击垮自己。

试着相信心灵恢复的速度

首先应该认识到,我们的心灵是有恢复能力的。免疫忽视是指人们容易低估自己心理“免疫系统”的速度和力量。心理学家发现,相比一些小的挫折,人们遭受重大挫折(比如考试考砸了,被解雇)后的痛苦持续时间反而更短。心理学家通过估计一群得到了某个心仪职位和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职位的那群人的快乐程度后发现,和当初预想的不同,那些当时认为“没有得到这个工作,我的人生就失去了目的”的人,几年后的快乐程度和那群得到了心仪职位的人是一模一样的。但许多人认为某种痛苦会永远持续下去。

实际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忽略了其他让人愉快的事件的贡献。在遭受挫折之后的恢复速度比我们自己预想的还要短,是因为我们下意识地无视其他令人感到快乐的事件带来的影响。因此,在遭受校园暴力后,要相信自己心灵恢复的速度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战胜不合理信念

心理咨询师在面对大量前来咨询的人们时,发现许多人都存在着一些“不合理信念”。一个典型的错误就是“极其糟糕”,比如考试考砸了,成绩就越来越差,进不了好大学,找不了好工作,会不幸福,整个人生就完了;遭受了他人的羞辱、打击和忽视,就失去了和所有人交朋友的能力,以后就会孤身一人,悲惨地过完一生。心理咨询师常常用认知疗法来纠正人们的这种不合理信念,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担心是绝对化的,是过分概括化和糟糕至极的。没有必要将不好的后果无限放大。

校园霸凌可怕,更可怕的是我们产生的不合理的信念。在无故遭受殴打、侮辱、漠视和排挤后,我们要相信这些不幸是自己可以控制的,识别脑子中这些不合理的信念。不妨检查一下自己在遭受到无故校园霸凌后,是否出现了这些想法。比如,我是不是必须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我是不是必须依附这些表面上看起来比我高大的人?被欺负过后是不是一切都完了?我所受到的这些经历是不是再也无法弥补了……当你学着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也是在自己脑海中勇敢向对校园霸凌说“不,不是这样”的时候。

纠正抑郁的解释风格

抑郁的解释风格代表了一种消极悲观的解释事件結果的倾向。一般来说,认为失败、挫折、打击是稳定的,普遍的,且是自己的问题,就容易陷入悲伤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们不妨在向自己解释遭受校园霸凌原因的时候看向箭头的另一个方向,让自己从这种解释风格中强行解脱出来,早一点走出悲伤和痛苦的情绪。

结语

当你意识到自己在遭受校园霸凌的时候,不要选择沉默,而是告诉你身边的人:好朋友、家长、老师、心理老师,走出抑郁的恶性循环和解释风格。再次,即使没有强壮的身躯保护同样遭受校园霸凌的同学和伙伴,也绝不能成为他们的帮凶。可能因为他在围观的同时你大声叫好,他在嘲笑的同时你点头赞许,都会使你也成为校园霸凌的一分子。最后,老师和父母也有对周围世界疏忽大意,甚至判断失误的时候,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每天面对的班级、年级、学校。“大人的世界”规则比较复杂,不要只看到表面或一方面,就迫不及待地去模仿和学习它。

我们每天都在接触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事,熟悉的陌生的,善意的恶意的,太多的难以掌控。面对成长中的各种挫折和困扰,我们必须抬起头来勇敢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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