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与重建——从《饮食男女》看东西方文化的碰撞

□ 王本正

解构与重建
——从《饮食男女》看东西方文化的碰撞

□ 王本正

作为李安“家庭三部曲”中的第三部，《饮食男女》依然秉持《推手》和《喜宴》的风格，在东西方文化碰撞的基础上，通过中国特色的饮食文化来展现传统与现代的家庭伦理观念，揭示中国传统家庭的解构与现代家庭的重建过程，探讨现代饮食男女所面对的情感困境。

《饮食男女》；东西方文化；传统与现代；解构与重建；压抑与释放

试水家庭题材的《推手》和《喜宴》取得成功后，李安于1994年再度推出了《饮食男女》。不同于前两部的单线索叙事，《饮食男女》是一部多线索结构的影片，通过对各个角色的日常生活的细致刻画，从多个角度探索了在西方现代文明的冲击下，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怎样冲破压抑，释放感情，完成了从解构到重建一个现代新家庭的过程。

《孟子·告子上》中说：“食色，性也。”孔子在《礼记》里也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由此可见，从我们的祖先开始，就认同凡是人的生命，离不了两件大事：饮食和男女。吃、饮食，是台面上的东西；男女、欲望，则是台面下的东西，台面下的东西永远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讨论。但当台面下的欲望过分压抑，甚至影响到台面上的饮食时，人就可能会冲破束缚，破除压抑，将台面下的东西搬上台面，释放真正的自己。

老朱是台北的一代名厨，中年丧妻后，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将三个女儿抚养成人。可随着女儿们的长大，老朱和女儿们之间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大女儿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肯嫁人；二女儿倔强、任性，不满父亲替她安排的道路；三女儿精灵古怪，敢想敢做，不计后果。意外不断发生：老二宣布买房搬走，老三宣布未婚怀孕，老大宣布闪电结婚，直到作为家庭核心的父亲也宣布希望大家祝福他和锦荣的老少恋时，这个一直存在的传统的父权制家庭彻底解构了，而父亲和锦荣的结合也使得一个现代新家庭重新建构起来。做了大半辈子美食，却没享受到生活真正滋味儿的父亲终于打破了束缚，释放了自己内心的压抑，过上了有滋有味的饮食男女的生活。

一、中西方文化的碰撞

在中国，受儒家“父为子纲”的传统思想影响，父亲在一个家庭中处于核心地位，传统的中国父亲是我们压力、责任感及自尊、荣誉的来源，而孩子通常也代表父亲的成就与尊严，父与子在东方社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相反，西方人把价值之源追溯到上帝，形成外在的超越和求变，他们更重视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通常会把个人当成独立的个体，个体对其生活方式的自由选择是被充分肯定和高度尊重的。老朱是典型的中国父亲，他是这个家庭的核心和权威，他用每周末晚上的丰盛晚餐来维系一家人的感情，没有人敢不赴周末晚上的家庭聚餐，可事实却是一家人虽然坐在一起，却面面相觑，无话可谈。家倩一句“还是味觉退化了”，父亲以“我的舌头好得很”来证明他的权威不容质疑。但三个个性鲜明的女儿却深受西方现代文化的影响，在方方面面逐步瓦解父亲的传统思想。大女儿家珍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二女儿家倩是个外企白领，小女儿家宁学的是法语专业，在洋快餐店打工。她们都在憧憬离开这个以父亲为权利中心的家，渴望过上独立自主的生活。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在两辈人之间展开，相互拉扯，相互试探，谁都不愿轻易妥协。而梁伯母和洋女婿之间的矛盾冲突更是将中西文化的差异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点在《推手》和《喜宴》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二、饮食男女的困境

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很重要的两个方面，饮食属于物质生活，是我们得以生存的前提，男女欲望是精神生活，会使我们精神愉悦，使生存变得更有意义，所以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老朱对老温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想也难。忙活一辈子，就为这个，想了气人，好滋味儿谁尝过了？”道出了中老年人生命与情感的孤独。除了老朱，《饮食男女》里的每个人都在饱受情感的困扰：家珍是个老姑娘，表面上是受初恋之伤，不再相信爱情，其实是在压抑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家倩漂亮能干，却与前男友保持着非正常的性关系，还和有妇之夫发生感情纠葛；家宁虽然没有这么多烦恼，但她的男友却是从好朋友那里抢过来的。此外，锦荣和前夫在打离婚官司，李凯和妻子忙得没有时间去离婚，絮絮叨叨的梁伯母也在忍受老年人的孤独……影片里几乎每个人都在为男女情感之事所困，他们不必为生存担忧，却找不到心灵的慰藉；他们渴望找到幸福，却在世俗生活中跌跌撞撞，找不到打开幸福之门的钥匙。

三、传统与现代情感观念的冲突

中国最传统的情感婚姻观是男女双方年龄相仿、门当户对，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现代的情感婚姻观则抛弃了这些条条框框，只要男女之间互相支持、互相理解、感情深厚，共同生活得开心幸福就会被大家所接受。《饮食男女》里，老朱首先是一个恪守中华传统伦理的父亲，他深爱自己的三个女儿，因为怕女儿们受委屈，妻子过世后他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续弦。他沉默寡言，压抑情感，不善于和自己的女儿沟通。家倩喜欢烧菜，可是父亲却以为了她好的名义，把家倩赶出厨房，从来不问家倩领不领这个情，体现出传统父亲的专制和现代女儿想自主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矛盾冲突。而在压抑之下，老朱又渴望有一个宣泄的窗口，渴望有人懂他、关心他、照顾他。于是，老朱与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锦荣渐渐发展出一段有悖伦理的“老少恋”。最终，在两家聚餐的时候，老朱冲破束缚，勇敢地向众人宣布，他想要与之结婚的并不是年龄相仿的梁伯母，而是一直以来像朱家第四个女儿般的锦荣。饮食男女的魅力终于让老朱勇敢地做了一回自己，打破了干烧甲鱼——“憋”的状态，抛开世俗眼光，完成了从传统到现代的转换；而这时候，以往极力劝解老朱要为自己考虑的梁伯母，一直要给父亲找个老伴儿的、十分现代的女儿们，则变成了传统思想的守护者。

四、传统家庭的解构与现代家庭的重建

在《饮食男女》里，“饮食”代表着传统的文化观念和生活秩序，它是维系家庭生活的重要纽带。影片用六次家庭晚宴贯穿始终，每次晚宴都有重要事情宣布，成为具有象征意义的家庭结构变动的分界点。家倩最像母亲，从挂在墙上的照片可以看出来，而她也是最了解母亲的，从她与大姐的对话中可以得知。第一次晚宴时，家倩宣布已经买房，不日就要搬出去独自生活的消息对父亲的打击程度可想而知，这意味着原生家庭濒临瓦解，而且这种瓦解可以说是“釜底抽薪”。而作为大家长的父亲味觉已经消失，也预示着所有人在这个家里食之无味，乏善可陈，父亲的权威也在渐渐消解。接下来的晚宴，最不起眼的小女儿和即将成为老处女的大女儿分别宣布意外怀孕和闪婚，并先后离开家，使得这个传统家庭一步步走向瓦解。直到第五次晚宴，老朱一家和梁伯母一家齐聚一起，老朱终于鼓足勇气，打破禁忌，勇敢宣布他和锦荣要结婚的消息，并宣布要将老房子卖掉，这个传统家庭可谓是彻底分崩离析了。

与此同时，老朱与锦荣和姗姗又构建出一个具有现代意义的新家庭，家珍和家宁也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过上了属于自己的家庭生活，而家倩也得以进入了父亲神圣的厨房“禁地”，实现了童年时的梦想。最终，只有老朱自己一人去赴家倩精心准备的家庭晚宴，这对昔日吵得最凶的父女，却在一碗简单的汤里感受到了浓浓的父女亲情。体验了饮食男女个中滋味的老朱在女儿裹着爱意的汤里恢复了味觉，真可谓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李安让恪守传统伦理道德的父亲第一次打破了传统观念，释放了自己内心的压抑，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追求欲望的人，深刻揭示了人的本性和饮食男女的真谛。

作为横跨中西的华人电影大师，李安的电影没有大的故事架构，有的只是对日常生活的细致刻画和描述。但观看李安的电影绝对不会无趣，因为他善于将艺术性和商业性完美结合，将日常生活注入不一样的观察和思考，设置层层我们意想不到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转折，揭示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所面对的中西文化、传统与现代思想观念、家庭伦理和个人情感的冲突等问题，并提出他的应对方法。我们在李安的电影中，看到的不仅是各种冲突，更是爱，我们在李安的电影中学会妥协、学会爱、学会被爱。

1.张靓蓓.十年一觉电影梦——李安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132-140.

2.许晨.文化伦理视域下的电影《饮食男女》[J].电影评介,2011(21).

3.程丹蕾.《饮食男女》与中国传统家庭文化[J].电影评介,2012(24).

4.范轶阳,陈晓娟.论李安“家庭三部曲”作品中的中西方文化冲突[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11(04).

（作者系湖南大学新闻传播与影视艺术学院2015级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