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诗话[二章]
2017-04-12牧雨
牧雨
犬吠,一堆残废的零件
这是四川乡下,南风倾斜。
蒲草继续包围池塘,跃出往事的鱼,再归于记忆,天空便多了几串水做的标点,豇豆趁此机会,又长出一节。
刷新时光的人,认识孤僻的炊烟,认识蟋蟀多出的黯淡,以及草木的姓氏。
懂得运用腰牌或声音,猎捕多事的鸟,为平常日子,腾空容器,提供教化之后的泡沫,和有血有肉的智慧;懂得心怀虚无,孤独或疏离,放弃未知的人世。
这是四川乡下,红高粱卓然独立。
蔬菜有清晰的思想,懂得拒绝蔓延;皂角树有低垂的露,有飞鸟理解叶落的回音;
我有需要珍惜的门,收藏从容的、好看的脸,包括冷却之后的石磨、石臼和父辈的吆喝。
摘完苹果的母亲,会从垭口回来,发出枯瘦的声音,会说到树林没有叫住落日,田野上的水牛,最后露出了马脚。
会说到所有练习倒立的霞光,带着古意的呼喊,践行知行合一,与清规、狐禅无关。
这是乡下的夜,我把关了的窗,又关了一遍。
突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能有一个女人,像这时的田野那样干净,心甘情愿陪我,在八月中央,走过押韵的道路,收获喜欢的种子,指认自家的羊,领走自家的水,沉溺或忘我,再做些善事:用血的颜色,挽回集体出走的花朵;用清冽,安慰因麻木不肯老去的草;当然最好不捅破钟声,打扰长头发的马,修行。
所有不负责的犬吠,仅仅是一堆概念,一堆假孤独、冷抒情。
像石头,定居浸水的地方
这一夜,风还是来了。
木槿开到一半,就停止了,石榴、枣都在摇晃,参差不齐的悬念,与农家小院,遥相呼应。
晚归的人,把柳岸,走成倾斜的墨痕,矜持的小瓦房,抬高了小村的纬度。
流水洗了沙,再洗上游的八月,对着石头,说一些离别前的客套话;鱼和莲,似睡非睡,白鹭用影子,固定星空,再通过荷,注视我,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好,只需稍稍移动一点儿目光,在出水的黄花,留下停顿。
这一夜,我反复做梦。
——道路呈现深浅不一的颜色,按規矩,向东;对岸,有蜻蜓低飞,有雨水,不断闪烁落下。
我和另一个人,与黑石头,在浸水的地方,定居,羊群过后,给我们留下很多花,一些看不见的事物,在我们中间,得到满足。
我们发誓:要活蝴蝶那么久。
为了不损这美好的章节,记得起来喝水,都半睁着眼。
这样的夜晚,我总是很清醒,不能简单归于年龄。
有些像野草,前半生拼命生长,后半生反复追忆,因为从前的快乐,与现在不同,一切已成习惯,与放弃问题,忽略答案,无关。
很清楚,这时间,窗是开着的,月光落在院子的声音,很清脆;训练有素的水,在顺着竹筒,滑进到石缸;赶早市的人,轻声说话,在往蛇皮袋,装豇豆、八月瓜,装昨天新挖的花生。
关门声,很耐听,装饰着缓慢的乡村艺术,和一种很生动的存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