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佑富国教民的政治伦理观探究
2017-04-06
(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 北京 100081)
杜佑富国教民的政治伦理观探究
唐春玉
(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北京100081)
杜佑仕宦60余载,一生宦海浮沉。18岁以荫入职后不久就遭遇安史之乱,在面对唐王朝由盛而衰、重建工作困难重重的时代困境下,他以史为鉴,积极地探索儒家经世致用之学解决时弊的积极作用。他清醒地认识到儒家民本思想对于解决时弊的重要性,而且在长期的从政生涯中积极实践儒家富国教民的经济伦理传统。他的《通典》一书中,富国安民的经济伦理思想是贯穿全书的根本精神,是杜佑探寻和思考解决社会问题的根本所在。
杜佑;经济伦理;《通典》
杜佑(735-812),字君卿,唐京兆府万年县人。杜佑出身于门第显赫的官僚家庭,历经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六朝,是中唐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史学家。安史之乱后,社会普遍接受了佛教禅宗思想,传统儒家思想面临着各个方面的挑战,刘肃感叹说,“圣人遗训,几乎息矣”[1]。杜佑在长期的从政实践工作中,他以“富国安人之术为己任”[2]的崇高道德自律致力于国家和地方秩序的重建和整顿工作。杜佑的《通典》一书,旨在寻求解决“国不富,民不安”现实难题,因此富国安民的经济伦理思想便是贯穿于《通典》全书的根本精神。
杜佑编撰《通典》一书,详细地追溯了历代各国的经济、政治、军事、民生等方面的典章制度,为唐朝统治者提供经世致用的济世良药。杜佑在《通典》中首列食货,食货篇中又首列田制,他在《通典·自序》中提纲挈领地解释了这种结构安排的用意。
夫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易称聚人曰财。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子曰:“既富而教。”斯之谓矣……制礼以端其俗,立乐以和其心,此先哲王致治之大方也。故职官设然后兴礼乐焉,教化隳然后用刑罚焉。[3]
在他看来,治国安邦之道包含着经济和政治两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在二者的先后顺序上,杜佑认为经济对治道、教化起着决定作用,经济的发展关乎国计民生,经济基础是政治、思想上层建筑得以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安史之乱后,杜佑清醒地认识到:治理一国百姓,首要之处莫过于发展经济。如果不大力发展经济,那么民众就难以教化,社会秩序的重建也难以进行。只有在解决人民衣食温饱后,才能进而谈仁义道德的教化、政治秩序的遵循等其他问题。
杜佑引述了孔子“庶、富、教”经济伦理主张,“昔贤云:‘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子适卫,冉子仆。曰:‘美哉庶矣。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故知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反是而理者,未之有也。”[4]孔子的“庶、富、教”经济伦理思想,是杜佑借以论证富民是国之“利”的根本所在。只有国家经济恢复、百姓丰衣足食的情况下,国家推行教化政策才容易为民接受和遵从。“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要达到国足、家足的社会大治局面,应该从何着手?
关乎“足国”之道,杜佑以“民为邦本”的治国理念为核心,认为行仁政才能得民心,得民心又在于给老百姓一定数量的生产和生活资料。于是,他在人口、土地和政治制度方面提出了独特的经济伦理构想。杜佑认为应该建立有利于劳动者和土地牢固结合的户籍和土地管理制度。人口和土地都是治国之要务,“欲理其国者,必先知其人,欲知其人者,必先知其地”[5]。
经过安史之乱的战争侵袭,无数饱尝战乱之苦的百姓被迫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此户籍的管理、农业生产的恢复关键还在于土地制度。但是由于唐朝中央政府承认土地买卖,这就为大地主通过合法买卖兼并农民土地提供了政策上的依据。到唐中叶,由于土地兼并,大批农民失去了土地。安史之乱更是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流散、逃亡,土地集中于少数的豪门贵族、大地主、大商人手中,均田制名存实亡。均田制的破产导致了建筑在其之上的赋税制度租庸调制也跟着破产。杜佑清楚地觉察到土地正在走向私有的事实,田制的整顿、土地的分配、户籍的清理等管理问题,自然应在承认土地私有的基础上进行。郭锋对杜佑的土地制度给出了这样的总结:
大致上是一种承认国有制、私有制等多种层次的土地所有制,主张可以并存发展;所有权与使用权可以通过授田征税、租佃耕种或买卖占有等多种形式实现分离;以及中央政府有权干预土地和财富分配,有权对全国的人口土地资源进行宏观调控的多样化发展、集权式管理观点。[6]
杜佑多层次的土地所有制,也就是承认土地之“利”应该为社会所有阶层所共享。如果土地之“利”只是被上层统治者所垄断,那么不仅不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反而会引发新的社会矛盾。这一点如西周大夫芮良夫所言:“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国家应通过其行政手段来调节社会各阶层的利益纠纷,承担起调整社会生产关系的责任。通过公平的人道原则来分配上下等级间的土地财富,既维持统治者的现有利益,又能对被统治阶级的利益予以适当关注。显然,这仍然是一种小农的经济伦理思想。可见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发展经济不仅是一种经济学的考量,更是一种政治学的考量,同时内在地蕴含着一种伦理学的向度。即通过德政主张将经济问题化为政治伦理问题,因此杜佑多层次的土地所有制具有政治功利主义的色彩。
可见,杜佑人口、土地的构想旨在维持封建小农经济的稳定,是从收取民心、缓和阶级矛盾来探寻中国古代经济伦理思想与现实契合的成分和机制,从而凸显儒家德政伦理思想解决现实问题的合理性。他以儒家德政思想来劝诫统治阶级在维护既得利益的同时,必须对被统治阶级的利益有所照顾,才有利于缓和阶级矛盾,恢复农业经济。
土地、人口问题的解决得益于政治制度的保障,那么,何种政治制度有益于人口的增长、土地的管理?所谓“天生烝人,树君司牧。人既庶焉,牧之理得,人既寡焉,牧之理失。”从隋、唐推行的郡县制看,“海内统一,人户滋殖,三代莫俦。”从三代天下大治的社会局面看,郡县制是利国利民之举:“若以为人而置君,欲求既庶,诚宜政在列郡,然则主祀或促矣。若以为君而生人,不病既寡,诚宜政在列国,然则主祀可永矣。主祀虽永乃人鲜,主祀虽促则人繁。建国利一宗,列郡利万姓,损益之理,较然可知。”杜佑认为社稷轻、民为重。天下万民的利益,显然比一家一姓之王朝的盛衰长短更为重要,“建国利一宗,列郡利万姓”。郡县制不受王朝更迭、改朝换代的影响,郡县制相对分封制而言是治国为民的最佳政治制度。
总之,杜佑以国家行政手段来解决人口、土地问题和百姓生存所需,再辅之以郡县制的政治制度的设想,与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有着相似之处。亚里士多德认为要使城邦内的每一个成员都过上富足的生活,就要使每一成员都有必要的财富、健康的体魄和完美的道德人格。而要完成这一目标,在政治上就必须实行共和的政治体制。杜佑引述孔子“庶、富、教”的理论从人口、土地的具体层面解决百姓的利益诉求,再以“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教化之道,这也是孔子“庶、富、教”另一种延伸。二者除了“庶”和“健康的体魄”有稍许的差异外,都把人格的完善当作终极性目标,把道德的健全看作是人类生活的终极所在。可见从古至今,东西方经济思想的发展始终是在经济学与伦理学的双向轨道上、同一纬度下不断向前深入和发展。
[1]《大唐新语》卷末《总论》。
[2]《旧唐书》卷147《杜佑传》。
[3]《通典·自序》,杜佑:《通典》,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
[4]《通典·食货典·丁中》。
[5]《管子·职役》。
[6]郭锋:《杜佑评传》,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86页。
唐春玉(1989-),女,江西吉安人,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中国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