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苦等了八十年”——档案见证抗日烈士的无悔人生

姜志书/江山市档案局　姜程颖/衢州市衢江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姜翔翱参军前的留影

2017年春节前夕，在年已八旬的衢州市供电局退休职工姜树发老人家中，发生了感人肺腑的一幕。老人从衢州市柯城区政府和民政局领导手中郑重接过浙江省人民政府颁发的抗日烈士证明书，一瞬间不禁老泪纵横，哽咽地说：“这是我父亲保家卫国，用血肉之躯换来的。为了这……我苦苦等了八十年……”这位老人的父亲，就是2016年12月26日浙江省人民政府正式批准认定的抗日烈士——姜翔翱。

莘莘学子，投笔从戎

1911年，姜翔翱出生在浙江省江山县（今江山市）新塘边镇勤俭村大爿埂自然村。他的父亲姜庆云是名诚实憨厚的农民，生有三子，长子长春、次子长高、三子长根。次子长高学习勤奋、志向远大，从小立志报效祖国，从江山县新塘边镇嘉湖高小学校毕业后，先后考入浙江之江大学、浙江警官学校，毕业后又考入当时刚创立的电雷学校，成为该校首届学员，同时也成为一名军人，实现了保家卫国的人生愿望。为了表达一名中国军人对祖国的热爱和忠诚，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翔翱”，喻意要展翅翱翔在祖国的蓝天，日夜守卫祖国的万里海疆。

1932年初，上海爆发“一·二八”事变，在上海的闽系海军第一舰队消极避战、观望不前，致使日本海军舰艇侵入长江，一度威胁南京。其时京畿震动，朝野上下对闽系海军一片抨击。蒋介石认为国事紧急，同时建立一支嫡系海军的时机已成熟，遂跳过海军部，委派海军中将欧阳格到镇江北固山的甘露寺创立电雷学校（或谓在镇江西门外的五省会馆），姜翔翱幸运地成为该校首届学员。

电雷学校为参谋本部直属，建校初衷是建设一支装备鱼雷快艇的江防部队来阻止日军溯江进犯，所以它不但是军校，也是战斗部队编制，拥有一支鱼雷快艇大队，并配备了一批训练舰艇，是一支独立的小型海军。1934年12月，电雷学校第一期航海班学员50人和学兵300人毕业，之后姜翔翱在“策电”号练习舰实习舰课，成绩合格并被授予少尉军衔，接着被分配到“同心”“ 同德”号浅水炮舰上实习，9个月实习期满后任少尉航海副。1936年3月，电雷学校快艇大队成立，英制艇编为“文天祥”“ 史可法” 两个中队，德制艇编为“岳飞”中队，姜翔翱担任“史可法中队”的“史34号”鱼雷艇中尉艇长。

海空大战，以身殉国

1937年，“淞沪会战”爆发，侵华日军企图沿着陆路和长江水路进犯民国政府的首都南京。8月14日，电雷学校被改编成战斗序列，欧阳格任江阴要塞司令，马步祥任江阴要塞鱼雷快艇总指挥，各艇进入战斗状态。江阴要塞司令部决定用鱼雷快艇偷袭日本海军第三舰队旗舰“出云”号，为了达到偷袭目的，当天上午胡敬端督驾的“史可法中队”“史102号”艇、刘功隶督驾的“文天祥中队”“文171号”艇秘密出发，伪装成民船，避开日军飞机的监视，从江阴黄泥港到无锡，驶入太湖，经苏州、淞江，于15日下午抵达上海龙华。8月16日晚9时，“史102号”艇趁黑夜冲破日军十六铺封锁线，避开日军的警戒炮艇，一直奔向陆家嘴。当时苏州河以下一片漆黑，“史102号”艇在暗处一时无法看清日军“出云” 舰的具体位置。这时日军已经发现了我方快艇，日军炮艇齐向我方快艇开炮，“史102号”艇只能依照白天测定的大致方位，在距离三百公尺处，以50度射角发射了两枚鱼雷，一枚击中防雷网炸毁了敷网的驳船，一枚击中了紧靠“出云”舰尾部的码头，爆炸的碎片击伤“出云” 舰尾船舵，使敌舰无法自航，后由其他舰拖至吴淞口修复。8月23日，日军飞机对江阴要塞的中国鱼雷快艇进行了狂轰滥炸，企图一举歼灭江阴要塞所有鱼雷快艇部队，拔掉进入长江水路中的障碍。不久，中国军队在江阴与日军展开了抗战中最悲壮的海空大战。

9月29日，姜翔翱奉命督驾“史34号”艇，搭载5名陆军官兵执行敌后破坏任务，在驶往四墩子港的途中，遭到了4架日本战斗机的追击。姜翔翱指挥快艇变换位置，并使用并联机关枪还击。随着战斗日趋白热化，日机多次俯冲扫射，快艇甲板多处中弹，艇上海陆军官兵负伤过半，于是姜翔翱命令快艇迅速向夏港方向驶去，以避开日机。当快艇到达夏港附近水面时，艇上官兵抬眼发现日本战斗机就在头顶，机上的日军机枪手两只眼睛紧盯着江面，双手紧握重机枪，瞬间暴雨般的机枪子弹朝着“史34号”艇扫射过来。姜翔翱沉着地发出躲避的命令，但快艇离日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避，被日机的一梭子弹击穿了油柜，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时刻都有爆炸的危险。姜翔翱命令全体官兵弃艇，但艇上官兵个个把生死置之度外，人人坚守战斗岗位，把握时机准确射击日机。突然一架日机向鱼雷艇俯冲过来，官兵们将仇恨的子弹射向日机，瞬间这架日机燃烧起来，拖着长长黑烟坠入江中爆炸，而艇长姜翔翱、副艇长叶君略等9名官兵也全部壮烈牺牲。

日月有情，英雄正名

姜翔翱牺牲后，他的妻子吴兰球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为姜树发（又名姜聚兴）。吴氏与儿子相依为命、艰难度日。随着姜树发一天天长大，吴氏对丈夫姜翔翱的思念与日俱增，她固执地认为丈夫还活着，就在台湾，直到去世前还期待着丈夫回家团聚。

为了实现母亲的夙愿，姜树发一直将寻找父亲的心愿铭记在心，可因种种原因，一直难以如愿。2011年12月14日，已从衢州市供电局退休的姜树发偶然在《衢州晚报》“衢州籍南京保卫战殉难将士名单”中获悉了父亲的信息，不禁悲喜交集、心潮澎湃。他立誓要在有生之年找到父亲的照片，并让父亲为国捐躯的壮举得到应有的评价。此后，姜树发不顾年迈辗转奔波于江阴、台湾等地，在档案馆查阅了大量的档案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姜树发最终在江山市档案馆馆藏的民国档案408全宗3号目录372卷 “伤亡员清单”案卷中找到了姜翔翱亲人领取抚恤金360元的登记记录，并在407全宗4号目录823卷“三十年度各乡镇难民请领恤金文书”案卷中发现了姜翔翱亲人领取抗战阵亡抚恤金的申请和当时江山县县长丁琮的批文。现将申请文及批复文抄录如下。

当时的申请

具呈人姜吴兰球等年址在卷

为呈请给领民国三十年份遗族年抚金事。窃氏故夫姜翔翱于民国二十六年，在江苏抗战阵亡，其一次恤金已蒙恩发给领讫，兹备具正副领据三纸，保证书二份，并缴呈会抚字第三一三○六号恤金给与令一纸备文，请领民国三十年份遗族年抚金叁百陆拾元，仰祈：鉴核汇案，转请核，俾便领用，以资维生，实深感德。

谨呈江山县政府县长丁

计呈送正副领据三纸，保证书二份，恤给与令一纸。

具呈人姜吴兰球姜聚兴姜月香

当时之批复

批财字第173号

批新塘边姜吴兰球等书一件为请领故员姜翔翱三十年份遗族恤金由

书件均悉，仰候查保后，汇案转呈核发给领，件存送！此批

县长丁三十年十月廿九日

县长丁琮 十、卅

此外，在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馆藏的民国军事档案中，又查到了如下资料：

准军事委员会函送海军故员兵姜翔翱等三十七员名请恤表呈请鉴核给恤由

行政院呈吕字六三二六号附件中华民国廿八年六月十二日发

案准军事委员会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函送海军故员姜翔翱等三十七员名请恤调查表过院。察核尚无示合。理合检同原附件呈请鉴核给恤。

谨呈民国政府

附鉴呈原附调查表一份

行政院长孔祥熙

而在附件“死亡官兵调查表”中，则清晰地记载着如下信息。

番号：电雷学校快艇大队。级职：海军中尉代艇长比照空军中尉。姓名：姜翔翱。籍贯：浙江江山。死亡地点：江阴。死亡类别：抗战阵亡。请恤者机关级职姓名：电雷学校教育长欧阳格。遗族姓名：妻吴兰球、子聚兴、母月香。一次恤金数目：九○○元。年抚金数目：三六○元。

2015年，国家公布了首批抗日英烈名单。这让姜树发看到了希望，他整理好从江山市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收集到的有关父亲姜翔翱的档案材料，正式向柯城区民政局提出追认父亲为抗日烈士的申请。后经浙江省人民政府审核批准，姜翔翱被正式认定为抗日烈士，这样，我们就看到了2017年春节前夕发生在姜树发老人家中那感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