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感情色彩变化是否是词义转移
2017-03-31何欢
摘 要:同世间万物一样,语言也是处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的。而词汇作为语言的一个子系统,其变化相较于语音、语法、文字等部分而言,又是最为迅猛和突出的。词汇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新词的产生、旧词的消亡和词义的演变三个方面。语言学者大多将词义演变分为词义的扩大、缩小和转移三类,而词义转移之下的涵盖范围一直存在着争议,尤其是感情色彩变化是否应该归属于其中是最大的一个分歧点。到底感情色彩的变化是否应该归类于词义转移呢?本文试就这一问题,即对感情色彩的变化与词义转移的关系问题展开论述。
关键词:词义演变;词义转移;感情色彩变化;归类
作者简介:何欢,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2015级硕士生。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8--02
(一)问题的提出
针对词义演变的类型,近年来,人们无论是遵循德国语言学家保罗在《语言史原理》中提出的扩大、缩小、转移的传统词汇学的逻辑分类,还是创新的分类方法,比如葛本仪将词义演变分为一个词的意义的变化和词的一个意义的变化,前者又细分为新义项的产生和原有义项的消失,后者细分为词义的深化、扩大、缩小和转移,都无一例外地涉及到了词义转移这一大的词义演变的类别。而对于在词义转移之下,如何进行更加具体的分类一直存在着分歧,尤其是感情色彩变化是否应该归属于词义转移之中一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目前语言学界对于感情色彩变化的归类问题主要有以下几种主要观点:
第一种观点是认为感情色彩变化归属于词义转移,色彩转移是词义转移的一部分。持这种观点的有李丹、王刚云和徐志民等人,其中李丹在《词义演变探微》中将词义转移分为概念转移、色彩转移和复合转移;
第二种观点是认为感情色彩变化不光与词义转移发生关系,同时也可以与词义的扩大和缩小产生关联,如杨振兰的《词的色彩意义历时演变特点试析》中认为色彩意义与词汇意义是共变的,色彩意义的许多演变形态往往跟随词汇意义的扩大、缩小、转移、义项增加和减少等演变形式而完成;
第三种观点是认为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是与词义转移相并列而共同属于词义演变的一项,持这种观点的有周国光、刘伟伟、辛慧等人,其中辛慧在《词义演变的二维分析》中将词义的演变首先分为词义的历时变化和词义的共时变化,然后又将词义的历时变化分为理性意义的变化和感情色彩意义的变化,理性意义的变化包括词义的扩大、缩小和转移。
从以上语言学界对于词义演变类型的划分现状可以看出,目前研究词义变化的学者们仍然没有对感情色彩变化的归类问题达成一个共识,所以存在继续讨论的必要。
(二)词义转移的定义探讨
就词义转移的定义而言,蒋绍愚在《词义的发展和变化》中运用义素分析法对其作了界定。他认为,保留原有的若干义素,但中心义素改变,就是词义的转移,也即词的意义从一个范围转移到另一个范围,但是两个范围之间仍然存在着些许的联系。笔者个人认为这个说法欠妥。从古至今,有许多词的意义出现了转移,这是一个十分庞大的阵容,因此词义转移的内部情况也会十分复杂。诚然,在词义演变过程中确实有很多字词是属于这样一种情况,比如“行李”,原义是指外交使者,后来词义转移为出门所携带的东西和物品,虽然中心义素由人变成了物,但是转移前后的词义内部仍然有若干义素的联系,我们从古义和今义的义素里可以看出,它们都含有出门在外的含义。此类的字词还有“兵”、“走”、“检讨”、“闻”等。然而,还有一些字词,它们不仅中心义素发生了变化,甚至连原有的若干义素都连带着一起发生了变化。比如“锻炼”,古指罗织罪名,陷害好人,现指通过体育运动使身体强壮,培养勇敢、机智和维护集体利益等品德,如锻炼身体等,古今意义不只是中心义素发生了改变,所有义素都完全不同,发生了变化。由此可见,蒋绍愚先生的此种定义不是很全面,对词义转移的各种情况考虑得不是很周到。在笔者看来,所谓词义转移,应该是指词的意义发生了变化,而变化前后的两个意义圈子如数学上的集合一样,可以相交,即有共同的若干义素,转移前后的词义存在一定的联系;也可以相离,即没有共同的义素,转移前后的词义完全没有关联。
(三)词语感情色彩和词义转移的内部关系探究
要看感情色彩的变化是否是词义转移,相当于就是要论证词语感情色彩变化和词义转移的关系。而首先应该明确的,就是感情色彩和词义的关系。
语言事实证明,词的感情色彩和词义是不可分割的,是不能分开的一个共同体。此处所指词义主要是词语的理性意义。首先,对一个词来说,一种感情色彩的产生,总是以某个词义为基础的。如“骄傲”本来只有“自高自大”的意思,含有贬义色彩,后来这个词又产生了一个新的词义——“自豪”,因此又在这个新词义的基础上产生了褒性的感情色彩;其次,一个词的含义的变化,也往往会引起感情色彩的变化。比如“勾当”这个词,在古汉语中是指“事情”,并无什么感情色彩可言,后来随着词义起了变化,变成是指某种“不正当的行为”,因此就带上了贬性色彩;再次,不少词的本义并不带有感情色彩,而转义常包含某种感情色彩。例如“豢养”这个词,本义是喂养牲畜,不带色彩,它的转义用来比喻收买并利用人,这个转义就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要是没有这个转义,当然“豢养”就不会有感情色彩了。许多多义词都有这种情况,例如爪牙、傀儡、包袱、掩盖等等。这充分说明,感情色彩是紧紧依附于某个词义的。
因此,从这里我们首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因为感情色彩和词义不可分的特性,因而感情色彩的变化不应该是与词义扩大、缩小和转移等相并列而共属于词义演变的一类,上文的第三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那么,到底感情色彩的变化属于词义转移还是与扩大、缩小和转移三类都发生关系呢?经过分析,笔者發现,感情色彩的变化应该是属于词义转移的。现具体分析如下:
因为词义的变化往往会引起感情色彩的变化,所以感情色彩的变化必然涉及到词义的改变。与此同时,我们应该注意到,这种改变常常是词的意义范围的变化,即词义转移,而并不是词义范围的扩大或者缩小,而是从指称甲事物到指称乙事物的质的改变。
我们可以举出很多例子证明这一论点的正确性。比如“牺牲”,古义是指祭祀时用作祭品的牛、羊、猪等牲畜,《曹刿论战》:“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此时“牺牲”是中性词,没有感情色彩。今义是指为正义事业而奉献,为了某种目的而舍去自己的生命或权利,感情色彩由中性词变成一个褒义词。古今词义发生了范围的变化,属于词义转移。又如“走狗”,古代汉语中指猎犬,是一个中性词,《晏子春秋·谏下二三》:“景公走狗死,公令外共置棺,内给之祭。”而在现代汉语中,走狗却是贬义词,指受人豢养帮其作、恶的人,蒲松龄《聊斋志异·田七郎》:“操杖隶皆绅家走狗。”随着词义范围的转移,感情色彩由中性词变为贬义词。再如,“明哲保身”古时指通达事理,洞见时势,善于避威就安,适应环境,是褒义词,如《诗经·大雅·烝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而现代汉语中的“明哲保身”指不坚持原则,只顾自己的处世态度,为贬义。随着词义的转移,感情色彩由褒到贬。
从上述这些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感情色彩的变化与词义的转移是分不开的,两者之间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感情色彩的变化属于词义转移。感情色彩往往会随着理性意义的变化而变化,那么变化后的理性意义与之前的理性意义之间是否依然存在一些联系呢?现在具体将感情色彩变化前后词义的关联模式分类论之。
A.词语感情色彩转移前后的词义有明显关联。比如“谤”,本义是指在背后公开地议论或批评某人,如《战国策·齐策》“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此时的“谤”是中性词,不含感情色彩,而后这个词的意义引申發展成了“诽谤”,变成了贬义词。“谤”的词义发生了转移,其中心义素发生了变化,但两个意义之间仍然有联系,都含有用言语来对别人施加作用的意义在其中。此类词还有“党”、“吹嘘”、“下流”、“喽罗”等等。
B.词语感情色彩转移前后的词义毫无关联。例如前文提到的“锻炼”,在古代是贬义词,到了今天,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中性词,甚至成了一个褒义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锻炼”释义为“通过体育运动使身体强壮,培养勇敢机警和维护集体利益等品德”,如“锻炼意志”。同古代的“罗织罪名,陷害好人”这一意义相比,感情色彩明显发生了变化,由贬义变为了中偏褒义,但是转变前后的古今词义之间毫无关联。总体而言,感情色彩变化前后词义没有关联的词语相较于有关联的要少得多。
(四)结论
综合以上的分析,笔者认为,感情色彩的变化属于词义转移。
首先,感情色彩和词义是不可分割的,感情色彩必须要依托于词义。一种感情色彩的产生和变化,总是以某个词义为基础的,要从词义中体现出来。感情色彩的变化会反映在词义里,反之,词义的变化也有可能会引起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词语感情色彩的变化和词汇意义的发展变化极大地丰富了词汇系统,体现了中华汉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博大精深。
其次,我们应该明确的是词义转移的定义和范围。词义转移应分为两种情况,即转移前后词语的意义之间有联系和转移前后词义没有联系,也即是说,转移前后的词义是否还有交集。以前有的语言学者只是看到了转移前后词义有联系的一面,而忽略掉了没有联系的词义转移。
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词义转移这一类别下,感情色彩变化前后的词义有两种关联模式:1.变化前后的词汇意义的理性意义发生变化,且之间有明显关联,如“吹嘘”在古代指替人宣扬、称扬,是中性词,而现在指说大话,并且含贬义。但是无论是古义还是今义,无论是褒义还是贬义,变化前后的意义有很明显的关联,都有向外界传达信息的含义在内。2.变化前后的词汇意义的理性意义发生明显变化,且之间毫无关联,如“锻炼”。
将感情色彩变化的归属问题研究清楚无论是对于词义演变类型的划分还是感情色彩和词义转移自身的发展都有十分重要的引导作用,这些工作都将大大有益于推动词汇系统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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