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性对翻译的影响
2017-03-31卢殊彤
卢殊彤
摘 要:本文以唐诗《渡汉江》两种英文译本为例,从译者主体性这个角度,对两种译本进行评析,并指出译者尊重原文却又不拘泥于原文,尊重译语但尽最大可能不凌驾于原文之上,译者对原文的阐释最终会维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关键词:译者主体性;《渡汉江》;翻译;评析
[中图分类号]:H3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8-0-02
一、引言
作为源语文本的读者,同时也是译入语文本的作者,长久以来,译者一直被视为是翻译的主体,甚至是唯一的主体。当然,很多学者也对“翻译的主体”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提出了许多不同看法,认为翻译的主体是多元化的。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译者在翻译中的作用举足轻重。而对于如何發挥这种举足轻重的作用,学界向来有两种截然对立的意见。“一种观点主张译者要做作者的‘仆人,‘忠实地传达原文,服务好‘读者。另一种意见认为,译者要发挥自己的主体性与创造性,通过‘改写原作,使其获得新生,产生新的价值。”(许钧,2003)但随着翻译历史的不断发展,人们对翻译的认识也不断加深,并逐渐认识到想要绝对忠实于源语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译者的主体性是客观存在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又产生了另一种意见,即:既然译者的主体性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为何不让译者有意识地发挥自己的主体性与创造性?”(许钧,2003)而就文本而言,非文学翻译文本基本上没有给译者留下发挥主体性即创造性的空间,那么,可以让译者有意识地发挥主体性与创造性的自然就只有文学翻译了。
文学翻译是翻译家们公认的“难题”,而文学翻译中的诗歌翻译,更是“难题”中的“难题”,因为在诸多形式的文学文本中,诗是一种特殊的形式,不仅具有“外在可感的形式系统”,比如字数、韵律等,而且具有“内在理念的非形式系统”,比如意境、情志等(刘宓庆,2005)。这一内一外两种“形式系统”的结合,使得诗歌的灵活性和不确定性大大增加,这也就大大提升了诗歌翻译的难度,但同时也为译者提供了发挥主体性与创造性的机会,因为译者无法亦步亦趋地跟随原文。本文选取了唐代诗人的《渡汉江》这首五言绝句作为源语文本,同时选取了关于这首诗的两种英文译本,通过分析译文以探讨译者主体性的发挥。
二、译者主体性的发挥—以《渡汉江》两种英译本为例评析
此次所选的《渡汉江》是初唐五言绝句中的经典诗篇。现将全诗摘录如下:
岭外音书断,
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从全诗来看,前两句是追忆,后两句则是描写作者自己在归乡途中的心理变化。这首诗意在写作者思乡情切,但却正话反说,更体现了诗人对家人的挚爱以及归乡时的怯畏不安。下面我们来看一看本文所选这两种英文译本。
第一种是许渊冲先生的译本。
I longed for news while far away,
From year to year, from day to day.
Nearing homeland, timid I grow,
I dare not ask what I would know. (郭著章,1994)
如果抛开原诗的创作背景,单就这首诗本身来看,许先生的译文堪称形神兼备。关于“形”与“神”,翻译界对此历来颇多讨论,诗歌的形,包含“结构、词汇(和词序、词的组合)、诗行(或不分行)、韵律(或无韵律)…乃至词的拼写和字母的大写小写等等”(江枫,1998)。原诗在“形”这个方面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绝句和押韵。每行五个字,共四行,是为绝句;第二行尾以“春”字结束,最后一行以“人”字结束,而且这四行诗的尾字分别为“断”、“春”、“怯”、“人”,从读音上看是“仄平仄平”,虽然不是最为标准的押韵,也不是最为标准的五绝,但是读起来依旧朗朗上口。许先生的译文也是诗歌的形式,有四行,每行八个音节,十分齐整,而且前两行押韵,后两行押韵,在英文中属于aabb的韵律,可以说在“形”这个方面与原诗非常契合。从整体上来看,“以诗译诗”是一种忠实于原作的体现,并未彰显译者的主体性,因为在相当一部分人看来,“诗歌翻译的要求是把外语译成本国语,把诗译成诗”(丰华瞻,1986)。但从细节上来看,译者主体性还是得到了彰显。原诗每行有五个汉字,也就是有五个音节,但译文每行有八个音节;原诗的韵律体现在“春”和“人”上面,但译文的韵律却是在“away”和“day”以及“grow”和“know”上面,而且要比原诗更标准。显然,译者是在深思熟虑之后,以一种不凌驾于原诗之上的再创作再现了原诗在“形”这一方面最显著的特点,是一种隐藏在“忠实”外表之下的译者主体性的彰显。
在“神”这一方面,如上段所言,抛开原诗的创作背景,我们看到的是作者远离家乡,为得不到家人的消息而焦虑,而越是离家乡近,反而越感到胆怯,想得知家人的消息却又怕得到的是坏消息。许先生的译文也正是这个意思。译文前两句的意思是“身处远方,年年日日都渴望着消息”,没有说“音书断”,但其意—“音问不通”自在言外,译文后两句没说问什么人,但说了“我不敢问我想知道的事情”,和原诗“不敢问来人”在本质上是同一个意思。如此来看,许先生的译文已经把原诗的精神忠实地表达出来了。不过一首诗的创作背景在翻译的时候也是不应该被忽略掉的。而且恰恰是在结合原诗的创作背景来考察这个译文的情况下,我们才会发现译者主体性在翻译过程中得到了怎样的发挥。原诗第一句“岭外音书断”并不是单单指作者自己远离家乡,而家人杳无音讯。这里的“岭外”指的是五岭以南的广东省广大地区,通常称之为岭南,在唐代经常作为罪犯的流放地。被贬至那里的官员常常因不能习惯当地的自然地理条件和生活习俗而无法生还。因此,原诗的第一句实则道出了作者曾经历过的艰难处境:当时被贬至极边远之地,自己是生是死尚不可知,同时还因为无法得知家人情况而心中痛苦焦虑。但反观许先生的译文,只是说“身在远方的我渴望消息”,看不出作者被贬至何处,看不出作者曾经不知生死,因此也看不出作者的痛苦和焦虑。原诗第二句“经冬复历春”,从时间上看,应该是指“经过了一个冬天,又经过了一个春天”,因为作者于神龙元年(705年)过岭,次年春回到洛阳。反观许先生的译文,处理成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很显然在时间上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原诗第三句“近乡情更怯”中,“近乡”二字表面上看,指的是“离家乡越来越近了”,但实际上此次作者并未回到家乡,而是回到了洛阳隐居,而且写成此诗的地点是襄阳附近的一段汉水,离自己的家乡(一说在今山西汾阳附近,一说在近河南灵宝西南)比较远,所以此处的“近乡”只是从心理习惯而言。反观许先生的译文,真的是译成了地理上“离家乡越来越近”,此处near据吕叔湘先生言,是作动词用,相当于approach(吕叔湘,1984)。而末句“不敢问来人”中的“来人”在译文中也被舍弃了。因此,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译者主体性在这首诗歌的这个译本中发挥得淋漓尽致—译者以诗译诗,音美形美兼得;译者舍弃了大量背景信息,只是抓住了诗人在诗中展现出的最核心的精神:渴望消息而不得,令人牵肠挂肚;返乡途中,紧张到欲打听消息而不敢;在译文中改变时间的概念,将“一冬一春”处理成“年年日日”;把心理习惯上的“近”处理成地理上的“近”。这种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可以使读者在享受音美形美的同时清晰、准确地抓住诗人最希望表达的感情与精神,但是如果读者缺乏背景知识,而译者在译文中又没有过多交代创作背景,则读者只会把这首诗当成远离家乡的游子的创作,而体会不到作者作为罪臣所面临的特殊境遇以及强自抑制的急切愿望和由此产生的精神痛苦。
我们再来看看第二个译本,出自吴钧陶先生之手。
To south of the Five Ridges came winter and then spring,
Yet ne'er a letter to me from my kith and kin.
Now crossing the Han River, my old home nearing,
I'm too shy to inquire the townsman encountering.(吴钧陶,1997)
这一译本每行的音节不同,因此并不整齐,但韵律要优于原诗,第一、三、四句都有押韵,很像中国古诗的韵脚。这是译者主体性得到发挥的第一个表现。就前两句而言,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将这两句整合在了一起进行翻译,意为“在岭南度过了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从未接到过至亲之人的信件”,应该说处理手法相当灵活,这是译者性得到发挥的第二个表现。但这一译法同样没有指出诗人的境遇—被贬、不知生死、忧心家人,意味着译者同样也是省略了诗人的创作背景。第三、四句的翻译则更是体现了译者主体性。在第三句译文中,译者增加了这样一个部分“现在渡过了汉江”,这是原诗中所没有的,应该算是一种“逻辑补全”,在增加这一部分之后,后面的译文“我的老家离得更近了”则显得非常自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还原了诗人的心理习惯:渡过汉江之后就觉得家离得近了。在意思上译文是忠实于原诗的,体现不出译者的主体性,但是这种“逻辑补全”的手法恰恰是译者主体性得到高度发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至于最后一句,则完全是译者自己的理解,即“我过于羞涩,以至于无法询问遇到的同乡”。吴先生这样译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一与原诗几乎背离的译法则正是译者主体性最大化的体现,即译者根据自己对原诗的理解进行阐释。
三、结语
在解构主义和阐释学的观照下,译者主体性成为当代翻译理论的重要命题。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译文能否带给读者原文最核心的情感与精神。而这个“度”的掌握则全在译者手中。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形式与内容这两方面译者都会发挥自己的主体性,译者尊重原文却又不拘泥于原文,尊重译语但尽最大可能不凌驾于原文之上,对于译文的表达效果有自己的要求和标准。在翻译实践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原文的意义大部分都是可以确定下来的,而译者主体性的发挥也不是毫无限制的,即译者对原文的阐釋最终会维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参考文献:
[1]丰华瞻.语言特点与诗的艺术[A].中西诗歌比较[M].三联书店,1986.
[2]郭著章.唐诗精品百首英译[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4.
[3]江枫.形似而后神似[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
[4]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
[5]吕叔湘编著.英译唐人绝句百首[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4.
[6]吴钧陶.汉英对照·唐诗三百首[M].长沙:湖南出版社,1997.
[7]许钧.翻译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