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以来元杂剧宾白研究综述
2017-03-31朱珊珊
朱珊珊
摘 要:宾白是元杂剧的重要组成部分,却在以往的元杂剧研究中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本文将对新世纪以来元杂剧宾白的研究成果进行考察,梳理出新世纪以来元杂剧宾白的研究脉络,以期有益于今后该领域的研究。
关键词:元杂剧;宾白;综述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6--03
20世纪,学者主要对元杂剧宾白的几个热点问题(如宾白的作者、功能、评价等)进行了研究。他们的研究提高了元杂剧宾白的地位,而且解决了一些问题。新世纪的宾白研究不再在这几个方面再激烈争论,而是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宾白语言学研究和前人宾白理论研究。另外,在原有的研究领域中,学者们采用新角度新方法进行了更为新颖和深入的探索。
一、以元剧宾白为语料进行语言学研究
这是本时期元剧宾白研究的最大热点。早在20世纪初期,王国维就尝试用语言学的方法研究宾白问题。1984年,梅祖麟的《从语言史看几本元杂剧宾白的写作时期》一文,真正开启了以语言学的方法进行宾白研究的先河。
1994年,李崇兴在《中国语文》发表《<元曲选>宾白介词中的“和”“与”“替”》,对宾白中出现的三个介词进行研究。作者一方面分析宾白中各介词的不同用法,一方面将之与现代汉语中该介词的用法进行比较,以得出这个介词在当时的发展程度,这个工作对于理清这三个介词的发展史十分有益。相应的,作者也通过这些语言现象基本判定了《元曲选》宾白的时代是明中期以后。次年,夏先培在《铜官话介词“替”与<元曲选>宾白中几个介词的比较》中对李崇兴的观点进行了补证和质疑。稍后,席嘉发表《<元曲选>宾白中的语气词“麽”》一文,研究宾白中的单个语气词。作者认为,宾白中的“麽”有传信和传疑两种用法,然后分析了这两种用法的来源、用法和语气特点。最后得出结论,传信的“麽”和传疑的“麽”本来同源,后来把传信的“麽”写作“嘛”,由此可以断定“嘛”的源头起码可以追溯到元代。
我们可以发现,梅祖麟之后的学者虽然延续了他所开辟的对宾白进行语言学研究的思路,但方向却开始转移。梅祖麟先生更多是把语言学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而后来的学者则更越来越倾向于以元剧宾白为语料进行纯粹的语法研究,解决宾白的断代等问题倒成了语法研究的副产品。到了新世纪,這一倾向更加明显。
在新世纪的宾白语言学研究领域,最早也是成就最大的学者是唐韵。自2001年以来,唐韵发表了多篇相关论文,并集结成专著《<元曲选>语法问题研究》一书,对宾白中的动词重叠式、反复问句、“些”等词的形式特点、语法功能等进行了探讨。另外,常萍和王进也是这个领域比较活跃的学者。
按照研究对象的不同,我们可以将本时期的宾白语言学研究分为以下几类:
(一)句子研究
研究最多的是疑问句。新世纪以来,学者对宾白中疑问句的研究相当全面,几乎涉及到疑问句的各个方面。2001年,唐韵发表《<元曲选>宾白中的正反问句》一文,对反复问句进行研究。她把宾白中的反复问句分为 “VPNeg”式、“VP不VP” 式、“有(O)也/也是无”式、“可VP(么)”式四种,分别进行描写分析。本文表现了反复问句在当时的发展状况,为阐述汉语反复问句的历史发展提供了材料。2007年,李崇兴也撰文分析了《元曲选》宾白中的反复问句[1]。李文与唐文有两点不同。首先,对宾白中反复问句的分类方面,李文比唐文少了“有(O)也/也是无”式一类。其次,在研究目的方面,唐文就事论事的研究语法现象,李文则侧重于从文本中所显现的特定时期语言现象来为文本断代。此外,是非问句、选择问句以及整个疑问句都有学者关注。
在感叹句方面,王进写了两篇文章。《<元曲选>宾白的“则被……也”句》分析了《元曲选》宾白中出现的一种被动式感叹句的句法结构、语义、语用。《<元曲选>宾白感叹句的语用差异》则结合《元曲选》宾白中的实际用例,探讨了感叹句的感叹强度差异以及表达情感差异,从修辞学角度介入宾白研究。
另外,周有斌的《关于元杂剧的一个语言现象考察:唱词宾白中的“把”字句》对 “把”字句的某些特定构成成分的相关情况做了考察,并以现代汉语“把”字句为基准,比较了元剧与同时代话本小说中“把”字句的异同。由于本文的语料包含了曲词与宾白,作者的分析也从语法上证实了两者不同的语言特色。
(二)虚词研究
在语气词方面,常萍的《<元曲选>宾白的疑问语气词》选取疑问语气词作为考察对象,探讨元明时期表疑问的语气词的发展状况,描述了近代汉语疑问语气词的过渡性特征,为汉语史语气词的研究提供了参考数据。杜道流师的《<窦娥冤>宾白语言的特点》[2]一文对《窦娥冤》这一个案进行文学和语言两方面的研究。作者在第三部分“传情细腻的语气词”关注到宾白中的语气词,描述了其在感叹句和祈使句中的文学功能。本文的特点在于,作者无意于纯粹的语法分析,而是侧重探讨宾白中的各类语气词表达出某种相同类型的感情在不同场合中程度不同的变化。
王进的《<元曲选>宾白的感叹词——兼于元代文献感叹词比较》一文描述了宾白中感叹词的使用情况。本文逐个列出宾白中16个感叹词各自的用例,并找出其他元代文献中该感叹词的用例,基本属于语料的罗列,缺乏分析。
胡振远的《<元曲选·合同文字>宾白助词“的”个案研究》对元剧《合同文字》中助词“的”的全部使用情况作了细致的分析,认为其中的“的”字主要有四种用法:一是用作结构助词,这是最基本的用法;二是构成“的”字结构作句子成分;三是作动态助词;四是作音节助词构成“兀的”用作语气词或代词,起加强语气的作用。通过个案研究反映了助词“的”在元明时期的发展状况,为近代汉语助词研究提供了借鉴。
(三)实词研究
在这一方面,唐韵的《<元曲选>宾白中的“些”“些儿”“一些(儿)”》(上、下)全面描写了宾白中“些”“些儿”“一些(儿)”的语法功能和语法意义,比较了三者的异同,为近代汉语语法研究提供了“些”族词的专书研究成果。
常萍的《<元曲选>宾白疑问代词考察——兼与<水浒全传>比较》通过对《元曲选》宾白中疑问代词系统的定量分析,及与《水浒全传》的比较,展示了元明时期口语的过渡性特征、值得提到的是,作者认为《元曲选》宾白真实反映了近代汉语过渡时期的口语,由此肯定了元剧宾白与曲文有同等重要的研究价值。
此外,唐韵在2001年发表《<元曲选>宾白动词重叠式中宾语的位置及“儿”尾的问题——兼与<老乞大><朴通事><水浒全传>等比较》一文。本文以动词重叠式这种语法形式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带宾语情况和加“儿”情况进行定量分析和比较,发现宾白里动词重叠式中置宾语的比例较高,加“儿”尾的格式和用例尚少。由这两个语言现象,作者判定《元曲选》宾白语言的时代晚于《老乞大》《朴通事》,而介于《水浒全传》《西游记》之间,大概是明中叶。
本时期的元剧宾白语言学研究大多侧重纯粹的语法分析。但在客观上,这些研究一方面为宾白的断代提供语言学上的证据,佐证其被明人改订的事实;另一方面,元剧宾白作为近代汉语研究的常用语料变得日益受到重视了。
二、前人宾白理论研究[3]
本时期,对前人宾白理论的研究也形成了一个小高潮,出现了多篇专论此问题的论文,研究对象多是李渔,另外还有孟称舜和梁廷枏。总的来说,这些论文大都就事论事,对前人宾白理论的内容、影响等进行表面化的描述,缺乏深刻的见解,且多篇一律,新意乏出。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孙福轩的《叙事为本:李渔“宾白”新论》一文。相比于大部分论者仅仅对李渔宾白的内容和特点进行描述,这篇文章不仅从曲论史的角度阐明李渔扭转重曲轻白剧论传统的意义和影响,而且对其重视宾白的原因进行深入分析,认为根源在于他“结构第一”的剧论观。这些对前人宾白理论的研究虽然总体质量不高,但也有其积极意义。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勾勒出了宾白研究史,也证明了宾白研究正越来越具有独立性。
三、跨文体视角中的宾白艺术特色研究
2002年,孙吉民、杨秋红发表《试论元杂剧宾白的叙事体特征》一文对宾白表现出的叙事体特色进行了分析。他们认为元剧宾白以叙述故事为重点,用线性结构串联全剧,同时又有强烈的叙述欲望——艺人时而是叙述者,时而是故事中的人物,且一人可演多人,自由地出入故事——致使宾白溢出角色溢出剧情。这些特点体现出元剧宾白对变文俗讲、诸宫调、说话等叙事文学的傳承,是叙事文学残留在元剧中的烙印。同时,作者还提到,宾白的叙事体特征一定程度上排挤了戏剧性,阻碍了中国传统戏曲的戏剧化。
徐大军在《元杂剧与小说关系研究》一书第五章第四节《元杂剧宾白中的说书体》也探讨了宾白的说书体特征。他认为,元剧宾白具有明显的说书体因素,如剧中人面向观众的静止性叙述话语、说话人套语的运用、第三人称视角的叙述评论、词话体诗赞等,是元杂剧在接受话本小说影响的过程中遗留下的非戏剧因素。
这两篇文章都从跨文体的视角分析作为戏剧语言的宾白中留存的非戏剧因素。与前文提到董上德在《论元杂剧的文体特点》中提出的“宾白所起的作用越大,则元杂剧的戏剧化程度就越高”的论断迥然不同,体现了本时期学者的新观点。
另外,郭伟廷的专著《元杂剧的插科打诨艺术》在第三章第一节《利用宾白插科打诨》对不同种类宾白中的科诨因素进行了分类描述。
四、跨学科背景下的宾白研究
本时期出现了几篇元剧宾白与其他学科交叉研究的文章,虽然数量不多,但很有价值。
康保成在《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一书第二节《金元杂剧的宾白与表白》中将元剧宾白的本义、起源、表演体制等问题与佛教仪式联系起来考察,提出了十分新颖的观点。首先,作者对佛教讲经仪式进行了考察,宾白很可能来源于佛教论议中的“宾主往复”。由于论议的“宾主往复”采用的是唱与说之间的念诵,作者又推测宾白的表演方式可能并不是之前认为的“说”,而是使用唱与说之间的念诵。其次,作者提出“表白”的概念并分析了其与佛教的关系。“表白”是作者从宾白中提出来的一种形式,即吟诵诗歌的宾白。[4]作者检视佛教文献中的“表白”,认为元剧中的表白继承了佛教术语“表白”的名称及其“念诵吟诵”的意义。最后,作者分析了宾白、表白的念诵方式与佛教诵经之间的关系。虽然作者的很多观点只是推测性的,但这样跨学科的研究尝试给人不少启发。
张连举的《论元杂剧宾白中所表现的民俗事象》一文则体现了文学与民俗学的互动。作者认为宾白是研究元代民俗的很好资料,同时民俗事象对元杂剧也起到深化主题、推进情节等作用。不过,本文流于资料的罗列,缺乏的分析和论证。
回溯新世纪以来的元剧宾白研究,我们可以发现,以往的元杂剧宾白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与元杂剧其他方面的研究相比还显得冷清。这是一个值得耕耘的领域,相信今后的元杂剧宾白研究应当会取得更大的成绩。
注释:
[1]李崇兴:从反复问句的使用情况看《元曲选》宾白的明代语言成分,语言研究,2007年第4期。
[2]杜道流、时宾主编《白兆麟教授七秩寿庆学术交流会论文集》,2008年,第36-44页。
[3]这里的宾白理论实际上是混杂着元剧宾白和传奇宾白的,很难分开。
[4]作者认为“宾白”并不是一种形式,而是包括两种表演体式。他把吟诵诗歌的叫表白,非吟诵诗歌的叫宾白。
参考文献:
[1]修海林、孙克强、赵为民主编. 宋元音乐文学研究[M].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
[2]郭伟廷. 元杂剧的插科打诨艺术[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3]康保成. 中国古代戏剧形态与佛教[M]. 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4.
[4]徐大军. 元杂剧与小说关系研究[M]. 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
[5]杜道流、时兵主编. 白兆麟教授七秩寿庆学术交流会论文集[C]. 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8.
[6]李崇兴、祖生利、丁勇. 元代汉语语法研究[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