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家园的失落
2017-03-31李倡云
【摘要】沈从文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清新自然、和谐质朴的世外桃源般的湘西世界,讴歌了记忆中的湘西世界的人性美、人情美,同时也是对受现代文明冲击下的湘西世界所唱的一首挽歌,本文通过剖析沈从文具有代表性作品,揭示他记忆中的湘西家园的失落与坍塌,分析沈从文的湘西怀旧书写。
【关键词】湘西世界;怀旧书写;讴歌与挽歌
“怀旧指的是对无可挽回的过去的向往”。沈从文的小说具有明显的怀旧意识。“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他向来以“乡下人”自居,既有初入大城市的自卑与不适感导致的身份认同上的疏离,也有对他所怀念的田园牧歌般的湘西世界的眷恋。他的作品也通过描写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对抗,来表现受现代文明冲击下的乡土世界与城市世界的冲突,一方面加强对湘西世界的怀念和对民族文化的认同,另一方面,也是对以传统湘西世界为代表的传统文明所唱的挽歌。
沈从文1928年到上海,写出处于殖民地化的上海的都市题材作品与所建构的湘西世界为代表的湘西题材的作品,揭露、讽刺都市的虚伪,在现代化所带来的变迁中,追忆湘西世界的美好,赞美、讴歌湘西世界,在异化的都市生活中,在疏离的都市人际关系中寻求心灵的净土、乐园。上海作为最早的通商口岸,文化产业、娱乐业发达,出版业的迅速发展为沈从文的文学创作提供了出版契机,他写出了《萧萧》、《三三》、《旧梦》、《石子船》、《阿丽思中国游记》等著作,明显地分为两大阵营:都市题材与湘西题材。以《阿丽思中国游记》为代表的都市题材作品,以殖民地上海为大背景,以租界体验为感受,通过对殖民地化的经验叙事,来体现繁华都市遮掩下的下层人的生存苦难,被外国人践踏、欺凌下的人际关系的淡漠,被异化的人类所面临的生存环境令人窒息、悲哀。再加上沈从文自身面临生活拮据与身体不适的折磨,回忆湘西、追求心灵的蕴藉也就变得理所当然。因此,他的《萧萧》、《三三》、《旧梦》、《石子船》为代表的书写人性美、人情美的田园牧歌般的湘西题材的作品大量涌现,将视角深入文化层面,通过对湘西世界的文化认同寻求心理蕴藉,在对比中深化了文化批判。沈从文以一个“乡下人”的眼光去审视、批判摩登、繁华、虚伪的上海的文化变异,结合自身复杂的心理感受,表达出对美好湘西世界的怀念、眷恋、追忆,在新旧杂糅的交错中,对湘西的家园怀旧鲜明、明显地呈现。这种怀乡书写,体现了沈从文“建筑人性神庙”,重筑民族精神的意识。
“一个人疲倦于都市生活后,不由对幼小年时的田园风光或纯朴的生活,兴起怀念和向往之情,是属于一种‘相思病”。沈从文在“进程——返乡”的过程中,依赖都市所提供的物质条件与生存机遇,却又疲倦于都市生活的光怪陆离,回忆幼小时的田园风光,害了“相思病”,但返乡后看到被城市异化后的乡村,却更在心灵深处有一种失去故乡的“异乡人”之感。《边城》是沈从文诗化小说的代表性作品,将散文化叙事风格与小说高度融合,以傩送与翠翠的爱情悲剧为线索,作者感情附着于美好的茶峒这片纯洁的土地上。“《边城》中也有一种隐藏的现代性的维度。湘西世界并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它同样处在现代文明的包围之中。”沈从文提到:“这地方到今日,已因为变成另外一种军事重心,一切皆用一种迅速的姿势,在改变,在进步,同时这种进步,也就正消灭到过去一切。”他看到了湘西世界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变化,正消解着过去的一切,产生了深痛的心理创伤,湘西的堕落这是人们的生存悲剧,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更是整个民族的悲剧,中华民族在“为历史所带走向一个不可知的命运前进时”,小人物在时代的浮华中走向堕落的深渊,这是深层的文化悲戚,精神的希腊小庙中供奉的“人性”已然丧失,记忆中熟悉、赞美的故乡已变为陌生的“他乡”。在失去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疏离了人与湘西的关系后,沈从文在记忆与寻找中失去了家园的情感归属与身份认同。
沈从文于1934年回到湘西,在回乡途中所作的《湘行散记》写道:“我有些担心,地方一切没有什么变动,我或者变得太多了一点。”他意识到所看到的湘西陷入了“生活竞争”,“他们同大自然争斗,他们在创造历史,而不是站在一旁袖手旁观。这种人已经征服了生存环境,所以也会征服湘西。”沈从文回到了多年自己所想象中的记忆的家乡,巨大的变化让他不知所措,人与人之间强烈的竞争关系,人要征服大自然的欲望在湘西这片曾经的净土中上演。沈从文记忆中所书写和讴歌的故乡已经变为他所不熟悉的“异乡”、“他乡”,“经济乡村逐渐取代曾经的伦理乡村,过往的乡村苦难、田园风光与古老的伦理秩序日渐崩败,新意识形态下的中国乡村正在开始漫长的重建过程。”而这个过程对于沈从文来说,有深深的失落和刺痛感。而沈从文也意识到了湘西在现代文明包围下的危机感,湘西世界构建理想的崩溃,在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中,沈从文面临“怀乡”与“怨乡”的情感纠结。1935年起,沈从文写出了《顾问官》、《新与旧》、《贵生》等一系列表现湘西现实变化的作品,“作者明显表现出对湘西愚昧与腐败现象的厌恶,结束乡野抒情,转向乡村写实。”他所写出的不只是失落的文明的挽歌,更是心灵崩塌的绝唱,精神的荒原无处安放的失落。正像吴晓东在书中分析的“沈从文的现代意识体现在他试图在文本中挽留住这个神话,另一方面又预见了湘西无法挽回的历史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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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倡云(1990—),女,汉族,山东日照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