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蛰存《梅雨之夕》与徐志摩《偶然》比较分析
2017-03-31李冰洋
李冰洋
摘 要:施蛰存小说《梅雨之夕》与徐志摩诗歌《偶然》在创作中都不同程度上有理性与感性等方面的交叉,施蛰存因为《梅雨之夕》的问世在文学界广为人知,其心理分析小说在文学史上首屈一指。徐志摩《偶然》作为一部含情脉脉的诗歌体裁作品,在文学上更是家喻户晓,两者在写作视角,与故事取材上有相近相异之处,通过对这两篇不同题材的作品,来探讨施蛰存与徐志摩在作品中呈现的异曲同工的风格。
关键词:《梅雨之夕》;《偶然》;理性与感性;情爱空间;写作视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6-0-03
一、理性与感性的探讨:两个世界、一个偶然
(一)浮躁焦虑中寻觅慰藉
施蛰存笔下的《梅雨之夕》描绘了梅雨时节,一个已婚男子,在单调乏味的工作压力下,邂逅了一个未婚少女怦然心动,他忘记自己的身份,看到没有带伞的女子,自己主动过去搭讪,送少女回家的故事。在送少女之前男子的内心世界是纠结的,“我可以如中古时期骁勇的武士似地把伞当作盾牌,挡着扑面袭来的雨的箭,但这个少女却身上间歇地被淋地很湿了。薄薄的绸衣,黑色也没有效用了,凌志手臂已被画出了它们的圆润。”[1]从这里可以看出女子对已婚男子的吸引。在送女子回家的过程中,男子时刻感觉周围的人认识自己,所以把伞拉低,为了躲避别人的目标,这种害怕来源自己本身的理智,也是对自己欲望的制止,他又看到妻子看到了他,更加感觉羞愧的心理过程,在搭讪的过程中有刚开始的倾慕变得理性化“我再试一试对于她的凝视,奇怪啊。鼻子,颚骨,即使说是有年岁的改换,也绝对地找不出一些踪迹来。而我尤其闲厌着她的嘴唇,侧看过去,似乎太厚了些。”[2]这是男子的一个重大转变,从感性到理性的转变,整个人的思绪不再混乱,开始正常起来,开始回到自己最真实的世界。
(二)倾心眷顾里的爱欲不能
徐志摩的《偶然》是一首以爱情为主题的抒情诗,故事里面的爱情,并非自己虚构,而是来自于自己的感情经历,24岁的徐志摩作为一名已婚男子爱上了16岁的林徽因,在自己与发妻离婚的时候,林徽因却嫁给了梁思成,在《偶然》里暗含了二人的相识、相知、彼此的默契与投合和相离的无奈,表现出一种在命运面前无可奈何,其中包含着自己淡淡的苦涩。《偶然》的写作背景是徐志摩与夫人陆小曼在写《卞昆冈》时所作,所以热恋中的徐志摩这首诗不是写给陆小曼的,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曾在《忽悠人间四月天——回忆我的母亲林徽因》一文中也表示母亲说这首诗是写给她的。在作品中流露出无限的伤感情调。
对于徐志摩来说,林徽因是一个让自己坠入爱河无法自拔的女子,但是因为自己的家室所累遭到了拒绝,他选择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一种深深地无奈感,但是其中可以看到诗人的节制与理性,当自己失去之时,却掩藏自己心中的痛苦,“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这更是作者在极力节制自己的感情,一种爱而不能,但是却在倾心眷顾对方,希望对方一切都好的思绪在其中,“你记得也好,你最好忘掉”更是对待感情的理智,在这首诗里融入了作家的感情,以及作家对于林徽因的倾慕,和自己的理智情感在其中,写的含蓄唯美,但让人心疼,也暗含作家的豁达情怀。
施蛰存的《梅雨之夕》与徐志摩的《偶然》都是一次不经意的回顾,一次美丽的相遇,《梅雨之夕》以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描写,对男主人公的心里分析让笔者看到了一个已婚男子对未婚女子的好奇与期待,最终至于道德。施蟄存之所以塑造这样一个角色,笔者认为与施蛰存的个人经历是息息相关的。施蛰存来自杭州,带着书香气息走在纸醉金迷的上海,浓厚的商业气息与物欲横流充斥着自己的心,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塑造的这一男子,带着自己的含蓄与矜持,也带着自己的理性与柔情。而徐志摩的《偶然》倾注了自己的情感,自己与林徽因的故事,理性之中让无数读者同样跟着遗憾,在作品中可以明显看出徐志摩爱而不能,但又劝慰自己的伤感,让人心疼。二者这两篇抒情作品的文学价值是不可磨灭的。两个世界,一个偶然,让笔者在两位作家笔下看到了二人对于爱情中理性与感性独具匠心的描摹。
二、写作视域的探讨:一种相遇,两种格调
(一)在自我意识中为“爱情”谋出路
施蛰存的《梅雨之夕》作为诗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口吻作为写作视角,其写作手法是受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影响,对主人公的心理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分析描摹。运用意识流,梦幻,联想等艺术手法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探索人们潜意识深层次的奥秘。通过男主人公的描述,知道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语言精炼没有词赘,施蛰存的作品想来都是干净简洁的,让人读来不拖泥带水,充满着无尽的回味。在这篇作品里,笔者看到了施蛰存对于人物的细致描写,故事中的女子,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是通过男主人公陈述出来,“她走下车来,缩着瘦削的 ,但不露骨的双肩,窘迫地走上任行路的时候,我开始注意着她的美丽了。”[3]支言片语的一句话,将女子的具体特征全读描写出来,一个瘦弱带着愁绪的女子,让人看了既怜又疼,所以这便是男主人公的心动,可以看出施蛰存叙事手法上的干净简洁,包括在作品中对于路人的概述和街边景色的书写,用男主人公的语言叙述出来都是非常深刻,让人感同身受,身临其境,即使是通过男主人公的语言叙述出来,但是却使作品的言辞如同诗歌一样优美。”一阵微风,将她的衣缘吹起,飘漾在身后。她扭过脸去避对面出来的风,闭着眼睛,有些娇媚。”[4]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施蛰存在语言运用上的独到高深,以及在叙事方式上与传统作品的异同。《梅雨之夕》作为新感觉派作家施蛰存的代表作,历来被论者给予好评。
(二)融“真情”于虚幻,在洒脱中割舍“情深”
徐志摩的《偶然》作为一首抒情诗,如果不从人物的情感经历出发,依旧是一见钟情,爱而不得的伤感之作,其中语言的运用真的是无人能及。文学史上从来都不缺少诗情画意,但是诸多诗篇却被淹没,《偶然》篇幅很短,但是却独放异彩,仅仅两段十行,将二者的相遇,相知,最后相离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谓是别具一格的佳作。全诗上下节格律对称,读来朗朗上口,给人轻松之感,虽写失落之情,但是却无沉重之感,使人感到清新明丽。意象方面别出新意。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代表,徐志摩在作品中运用了象征的手法,如开篇第一句“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把云比作心中所爱慕的女子,云偶尔投映在波心是一次偶然,也是对徐志摩与林徽因在爱情里错过的最好诠释,“你不必惊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在这里惊异、欢喜,是二者相遇时徐志摩对林徽因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惊异、欢喜,简单明了,将二者纯粹的感情有感而发。转瞬间的消失是作者对待这份感情的怅然若失和无可奈何。在语言运用上可以给人无尽的遐想和感同身受。简单的语言里包含浓浓的情深。云——水、你——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之间的关系构成,在短短十行的作品中还有比拟的深情运用,“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更是将一见钟情的爱恋变成了永生难以忘记的回忆。一句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最最朴的一句相互忘记的话,在徐志摩笔下却成了后世不能忘记的名句,一方面融入自己的真情,另一方面又不使作品失去文学意蕴。
《梅雨之夕》与《偶然》的写作视域有着相近之处,施蛰存《梅雨之夕》是一个编织的故事,是笔下男主人公的心灵史;徐志摩《偶然》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对自己的个人情感加以升华,富裕诗的格调与格式,其中蕴含款款深情,二者描写男女之间的细腻感情都是非常高超的,《梅雨之夕》作者以主人公的第一人称的方式,来把握文章的结构和构建文章的发展脉络能够加深亲切度,使得情感变得更加纯粹;《偶然》以自身感情经历作为写照,更加深了作品的深情,更融入了真情实感,让人读来倍感遗憾伤感,感同身受。二者的风格是独特的。两种格调,一种真情,让人回味无穷。
三、都市情爱叙事空间的营造
(一)执迷镜花水月,终究幡然醒悟
施蛰存的《梅雨之夕》中所塑造的情爱空间,是一个下着绵绵细雨,富有诗意的时空,在这个时空里,一切都被冻结了,故事里只有我与少女,此时的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的身份被冻结,作为一个已婚男子应该有的家庭责任、社会责任被冻结,唯一具有流动性的是我对少女的倾慕与柔情,当然这种状态与情感空间里未必是真正的爱情,但是绝对有好奇和男性对于女性的欲望,一个具有浓郁气氛的场景出现在读者面前,梅雨时节,一个美丽的女子没有带伞,一个爱慕女子的男子找到了接近的机会,一步步靠近,最后却在怅然若失中分离,天时、地利、人和,有的不只是爱情,还有遗憾和放弃。这种放弃时为了另一种美。
施蛰存对《梅雨之夕》情爱空间的描绘,不会让人倍感失落与无奈,反倒有一种赞赏与褒奖,这种褒奖是对焦躁城市中依旧自我约束之人的劝慰,也是对社会道德的呼唤。 也是对大都市物欲横流中种种的约束,这种约束是金钱的约束,是名利的约束,是罪恶的约束,施蛰存用美好的人性在呼唤美好,呼唤悔悟。这是一个带有南方气息的文字,用含蓄的笔所描写的含蓄的情爱空间。上海一个芸芸众生聚集的都市,无数人在这里探寻自己的梦想,精神压抑,无法自拔,感情处于不坚定与游离状态,但是在《梅雨之夕》中施蛰存为男主人公找到了方向,送走了女子,男子回到家中,看到了等自己吃饭的妻子。“妻子问我何故归家这样的迟,我说遇到了朋友,在沙利文吃了些小点,因为等雨停止,所以坐得久了,为了证实我这谎话,也饭吃得很少,”这里可以看到一个男主人公的自责,为了不让妻子疑心,用少吃饭的方式惩罚自己。
(二)向来缘浅,奈何一往情深
在最纯粹的刹那间,已婚男子徐志摩遇见了让自己一见钟情的林徽因,时间封锁了他的爱,在他的情爱空间里,投合与默契是最不该被鄙视的情感,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情爱空间,他们的相遇是美好的,徐志摩忘我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惊喜林徽因的出现,但是二者身份的约束,没能让自己的感情如己所愿。一句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是对自己所处的情爱空间的分割,也是自己对待感情的明智,虽然痛心,但是确是最好的结局。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是自己对这段情感的回忆,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遗憾,但是这种遗憾确是最美丽的遗憾,当徐志摩因为参加林徽因的演讲,最后飞机坠毁身亡,没有人会知道,属于一个文人内心深处有一个洁净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没有名利、没有金钱、没有欲望,只有非关风月,只为真心的深情,将空间封锁。这一空间里的《偶然》,这一空间里的不期而遇,徐志摩接受了林徽因的出现,也同样接受了“自己爱情”的从此不见。这段情爱的封锁里封锁的是美好,是纯真,是善,是美。
纵观施蛰存《梅雨之夕》与徐志摩《偶然》的情爱空间,笔者发现施蛰存的《梅雨之夕》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中邂逅了曾经,从梦中醒来,倍感轻松,没有遗憾;徐志摩的《偶然》是一个真实的相遇,最终变成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梦,带着遗憾、带着伤感,但是二者相同的一点便是在这个空间里都是认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梅雨之夕》中在相遇、相知、相离中送走了自己的欲望与情深。《偶然》是在事过境迁后,回忆相遇、相知、相离的伤感与怅然若失。虽然《梅雨之夕》是小说,但是抒情色彩依旧具有传神的诗意写照;《偶然》作为徐志摩感情诗中首屈一指的佳作,更是让人折服。
结语:
施蛰存《梅雨之夕》与徐志摩《偶然》是两篇不同题材的作品,但是在文学史上的价值却是非常值得关注的。作为新感觉派作家的施蛰存在《梅雨之夕》中带着南方文人的笔触,描述了一个大都市上海中人心异化,但是又回归正统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着些许对现代性的焦虑,同时也有着自己的独特风格,其价值在文学史上首屈一指,徐志摩《偶然》作为一首描写爱情的诗篇,在文学史上无数华丽的诗篇被埋没,之所以存在,不只是在其中揉入了个人情感,同时也有其不可磨灭的过人之处,短短十行,里面概括了一切的繁杂和惆怅,让人读来朗朗上口,施蛰存《梅雨之夕》与徐志摩《偶然》在对写作视角、感性与理性的描摹,以及情爱空间的描写中有着相近相异之处。作为不同题材的两部作品是非常难得的,也是非常值得探讨的,不可磨灭的是两者在文学史上的价值。海派代表作家施蛰存,体现出了一种与传统相异的风格,对人物的心理分析非常透彻,著名的浪漫诗人徐志摩,在诗歌方面则是首屈一指,堪称诗界楷模。两者在文学史上的价值熠熠生辉,不可忽视。
注释:
[1]施蛰存:《梅雨之夕》,新中国文艺丛书-新中国书局.
[2]施蛰存:《梅雨之夕》,新中国文艺丛书-新中国书局.
[3]施蛰存:《梅雨之夕》,新中国文艺丛书-新中国书局.
[4]施蛰存:《梅雨之夕》,新中国文艺丛书-新中国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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