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与“总是”语义语法特征及差异研究

方兴龙+李春红

摘 要：作为副词的“总”与“总是”在一般情况下可互换，表意类似。作为短语或结构的“总+是”虽在形式上和副词“总是”相近，但却不能替换成副词“总”。运用变换分析法进行分析，“总+是”可分为三类：副词“总是”；短语“总+是”；结构“总+是……的”。三者的语义与语法功能不同，由此得出“总”和“总+是”互换的条件。

关键词：总 总+是 变换分析法 语法功能

一、引言

《现代汉语八百词》中的“总”共有三个义项：“①表示推测、估计，多用于数量。常和‘大概连用。②表示持续不变；一向；一直。③毕竟；总归。”①均为副词，但并未单独解释“总是”。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中的“总”共有五个义项，其中义项④⑤为副词，与本文有关：“④（副）一直；一向。⑤（副）毕竟；总归。”②《词典》中“总是”的释义有二：“①（副）表示一直如此；经常如此。②（书）全是，都是。”③

各类工具书都较少详细说明“总”与“总是”的区别，从释义看二者似乎相近，但在下述例句中二者的确是可通用的。如：

（1）天总不放晴。（《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1a）天总是不放晴。

（2）晚饭后，他总要到湖边散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2a）晚饭后，他总是要到湖边散步。

（3）雪总要停的，你就等雪停了再走吧！（《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版）

（3a）雪总是要停的，你就等雪停了再走吧！

上述三组例句中的“总”与“总是”可以互换且意义不变。但下述例句中的“总”与“总是（总+是）”却不能互换④。如：

（4）他认为人总是首先通过观察事物本身、从事物来源去获得知识，所以教学应该从实际事物开始。（北京大学语料库）

*（4a）他认为人总首先通过观察事物本身、从事物来源去获得知识，所以教学应该从实际事物开始。

（5）在此之前，教育与心理学界普遍认为“教学是充当发展的尾巴的，发展总是走到教学的前面的”。（北京大学语料库）

*（5a）在此之前，教育与心理学界普遍认为“教学是充当发展的尾巴的，发展总走到教学的前面的”。

（6）历史作品总是需要读者的，而读者又是“众味难调”。（北京大学语料库）

*（6a）历史作品总需要读者的，而读者又是“众味难调”。

（7）我们称之为”历史”的东西，总是那些被人“讲”出来的东西。（北京大学语料库）

*（7a）我们称之为”历史”的东西，总那些被人“讲”出来的东西。

例（4）～（7）显示了“总”与“总+是”之间的复杂关系。首先，“总”与“总是”作频率副词时都表示“一直、经常”；作语气副词时都表示“总归、毕竟”，一般情况下二者可以互换。但“总是”除了副词之外，还有看似副词实为短语或结构的“总+是”类。张谊生等（2005）提到了“总”与“老”因加“是”造成的语义差异，但并未加以详述。本文在此基础上，运用变换分析法，讨论“总”与“总+是”在语义及语法功能上的差异。

二、“总+是”的变换分析

通过“变换分析”可以将“总+是”分为三小类：副词“总是”；短语“总+是”；结构“总+是……的”。

（一）副词“总是”的语义

（8）又比如，一些公交车在运行中总是“保持沉默”，从不报站，乘客稍不留意就可能下错站。（《厦门晚报》2001-10-19）

（8a）又比如，一些公交车在运行中总“保持沉默”，从不报站，乘客稍不留意就可能下错站。

（9）可是叶老这个高级会计师，对自家的账，总是“出错”。（《厦门日报》2004-09-15）

（9a）可是叶老这个高级会计师，对自家的账，总“出错”。

（10）见了人总是笑嘻嘻的。（《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

（10a）見了人总笑嘻嘻的。

在例（8）、（9）、（10）中，“总”与“总是”可以互换使用，且在句中都作副词。例（8）、（8a）和例（9）、（9a）中的副词“总”与“总是”表示“一直、一向”，是同类的频率副词，没有差别；例（10）、（10a）中的副词“总”与“总是”表示“毕竟、总归”，是语气副词。

（二）短语“总+是”的语义

（11）以往，总是“伯乐”相“千里马”，很少听说“千里马”去寻“伯乐”。（《厦门晚报》2001-07-04）

*（11a）以往，总“伯乐”相“千里马”，很少听说“千里马”去寻“伯乐”。

（12）无论何时何地，南希发言时几乎从来不说自己，她说得最多的总是“亲爱的罗尼”。（《厦门日报》2004-06-07）

*（12a）无论何时何地，南希发言时几乎从来不说自己，她说得最多的总“亲爱的罗尼”。

（13）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总是事实。（《厦门商报》2004-07-01）

*（13a）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总事实。

例（11a）、（12a）、（13a）中，将“总是”替换为“总”后，句子不成立。但采用变换分析中的增删法，即删掉“总”后，情况却有所不同。

（11b）以往，是“伯乐”相“千里马”，很少听说“千里马”去寻“伯乐”。

（12b）无论何时何地，南希发言时几乎从来不说自己，她说得最多的是“亲爱的罗尼”。

（13b）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是事实。

例（11b）、（12b）、（13b）中，删掉“总”后，句子仍然成立，是一般的陈述句，“是”作判断动词。可证明例（11）、（12）、（13）中的“总”在句中作状语，起的是修饰判断动词“是”的作用。因而可以说明例（11）、（12）、（13）中的“总是”是由“副词（总）+判断动词（是）”构成的短语。例（11）、（12）中，短语“总+是”表示“一直、一向”；例（13）中，短语“总+是”表示“毕竟、总归”。

（三）结构“总+是……的”的语义

（14）除此之外，厚禄与高官总是相连的，聪明的统治者，往往不但破格赐赠以结臣下的欢心，甚或鼓励贪污侵占以堕野心者的壮志。（北京大学语料库）

*（14a）除此之外，厚禄与高官总相连的，聪明的统治者，往往不但破格赐赠以结臣下的欢心，甚或鼓励贪污侵占以堕野心者的壮志。

（15）元音前的辅音的紧张总是迅速增强的，而元音后的辅音则不同。（北京大学语料库）

*（15a）元音前的辅音的紧张总迅速增强的，而元音后的辅音则不同。

（16）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总是不方便的。（《厦门日报》1985-07-31）

*（16a）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总不方便的。

例（14a）、（15a）、（16a）中，将“总+是”替换为“总”后，句子不成立。可见，例（14）、（15）、（16）中的“总+是”与例（14a）、（15a）、（16a）中的副词“总”不同。采用增删法删除“总”后，句子符合汉语语法规律。

（14b）除此之外，厚禄与高官是相连的，聪明的统治者，往往不但破格赐赠以结臣下的欢心，甚或鼓励贪污侵占以堕野心者的壮志。

（15b）元音前的辅音的紧张是迅速增强的，而元音后的辅音则不同。

（16b）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是不方便的。

例（14b）、（15b）、（16b）中，删掉“总”后，句子成立，是由“是……的”组成的强调句，语义重心在“是……的”上，而“总”作为副词在句中作状语修饰“是……的”结构。为了证明“总”和“是……的”是同等地位的句法成分，在删除“总”的基础上，删除“是……的”：

（14c）除此之外，厚禄与高官（）相连（），聪明的统治者，往往不但破格赐赠以结臣下的欢心，甚或鼓励贪污侵占以堕野心者的壮志。

（15c）元音前的辅音的紧张（）迅速增强（），而元音后的辅音则不同。

（16c）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 ）不方便（ ）。

删掉“是……的”后句子仍成立，但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语义，这说明“总”与“是……的”是平行的句法单位，二者在句子中都承担着一定的语法作用。由此可见，这种情况下的“总+是”是由“副词（总）+强调结构（是……的）”构成的结构中的一部分。例（14）、（15）中，结构“总+是……的”中的“总是”的组合表示“一直、一向”，在句中充当频率副词的语法功能。例（16）中，结构“总+是……的”中的“总是”的组合表示“毕竟、总归”，在句中充当语气副词的语法功能。

（四）短语“总+是”的语法功能

1.相当于“频率副词”

（17）我有时在默诵他的诗句时，把“文章满纸书生累”体会成“书生泪”，为什么每次运动祭旗的总是“书生”呢？（《厦门晚报》1998-02-08）

*（17a）我有时在默诵他的诗句时，把“文章满纸书生累”体会成“书生泪”，为什么每次运动祭旗的总“书生”呢？

（18）酒楼杨经理介绍说，包子口的褶数总是16或17，不信顾客可以数一数。（《厦门日报》1993-07-05）

*（18a）酒楼杨经理介绍说，包子口的褶数总16或17，不信顾客可以数一数。

（19）目前还有一些单位的部分同志仍然以职务称呼，彼此相见，总是“书记”长，“经理”短的，这是很不妥当的。（《厦门日报》1966-05-28）

*（19a）目前还有一些单位的部分同志仍然以职务称呼，彼此相见，总“书记”长，“经理”短的，这是很不妥当的。

（20）孟子举了个例子，他说，鞋匠做鞋子，虽然不了解顾客的脚实际有多大，但是他做的總是鞋子，而不是草篮子。这是因为人的脚都是大同小异的。（北京大学语料库）

*（20a）孟子举了个例子，他说，鞋匠做鞋子，虽然不了解顾客的脚实际有多大，但是他做的总鞋子，而不是草篮子。这是因为人的脚都是大同小异的。

例（17）～（20）中，“总+是”不能替换成“总”。利用增删法删除“总”后，句子仍然成立，是一般的陈述句，但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句子的语义。可见，“总”是起修饰作用的副词，“是”作判断动词，二者是平等的语法单位。在例句中，由“总”和“是”构成的短语“总+是”表示“一直，一向”，此义项与《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总”的第二个义项“副；表持续不变、一直”相同，在句子中充当与频率副词相同的语法功能。

2.相当于“语气副词”

（21）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总是事实。

*（21a）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总事实。

（22）金标一句没吭声。老板说：“金标呀，好坏我总是你的亲姐夫，对待亲戚也该留三分情，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厦门日报》1955-12-16）

（22a）金标一句没吭声。老板说：“金标呀，好坏我总你的亲姐夫，对待亲戚也该留三分情，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23）不管祖国怎么样贫穷、落后，她总是我的祖国；就象我的母亲，不管她怎样穷，总是我的母亲。（《厦门日报》1980-01-20）

*（23a）不管祖国怎么样贫穷、落后，她总我的祖国；就象我的母亲，不管她怎样穷，总我的母亲。

例（21）～（23）中，“总+是”不能替换成“总”。利用增删法删除“总”字后，句子仍然成立，是一般的陈述句，但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句子的语义。可见“总”是起修饰作用的副词，“是”是判断动词，二者在句中都有实际的语法意义。由“总”和“是”构成的短语“总+是”在句中表示“毕竟、总归”，此义项与《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总”的第三个义项“副；毕竟、总归”相同，在句子中充当与语气副词相同的语法功能。

（五）结构“总+是……的”中的“总+是”的语法功能

1.相当于“频率副词”

（24）我总是能很准确地算出主人回家的时间，因为她总是一下班就回来的。（《厦门日报》2000-02-12）

*（24a）我总是能很准确地算出主人回家的时间，因为她总一下班就回来的。

（25）就这样，每次我们从雨中散步回来，外公的身子总是一半是干的，一半是湿的。（《厦门晚报》2001-07-18）

*（25a）就这样，每次我们从雨中散步回来，外公的身子总一半是干的，一半是湿的。

（26）但运动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一九四七年五月，国民党为了血腥镇压学生的爱国民主运动，在南京等地殴伤、逮捕一百多个学生。（《厦门日报》1981-08-08）

*（26a）但运动并不总一帆风顺的。一九四七年五月，国民党为了血腥镇压学生的爱国民主运动，在南京等地殴伤、逮捕一百多个学生。

例（24）～（26）中，“总+是”不能替换为“总”。利用增删法删除“总”后，句子仍然成立，是由“是……的”构成的强调句。“总”是起修饰作用的副词，“总”与“是……的”是同等地位的句法结构。由“总”和“是……的”构成的结构“总+是……的”中，“总是”的组合在句中表示“一直、一向”，此义项与《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总”的第二个义项“副；表持续不变、一直”相同，因而充当与频率副词相同的语法功能。

2.相当于“语气副词”

（27）这实际上关系到节约还要不要倡导，需要具体分析。节约的反义词是浪费，而不是消费。浪费总是不可取的。（《厦门商报》2000-05-04）

*（27a）这实际上关系到节约还要不要倡导，需要具体分析。节约的反义词是浪费，而不是消费。浪费总不可取的。

（28）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总是不方便的。

*（28a）我不安起来，悔不该刚才启齿发问。姑娘家外出总不方便的。

（29）甘罗十三为丞相，但这总是个别的，绝大多数丞相还是成年人。（《厦门日报》2001-07-16）

*（29a）甘罗十三为丞相，但这总个别的，绝大多数丞相还是成年人。

例（27）～（29）中，“总+是”不能替换为“总”。利用增删法删除“总”后，句子仍然成立，是由“是……的”构成的强调句。而由“总”与“是……的”构成的结构“总+是……的”中，“总是”组合在句中表示“总归、毕竟”，此义项与《现代汉语八百词》中“总”的第三个义项“副；毕竟、总归”相同，因而句中的“总是”组合与语气副词的语法功能一致。

三、“总”与“总是”替换的条件

“总”与“总是”作副词时，无论是语气副词还是频率副词，都在句子中作状语修饰其后的中心语成分，中心语一般为动词或形容词，是谓词性成分。此时的语法结构关系是合法的状中关系，“总”与“总是”可以替换使用，二者同为副词充当状语修饰其后的谓词性成分。例如：

（30）有些人，我们总（是）猜不透。（北京大学语料库）

（31）第二课堂闹倒还好，课堂上闹就让李竹霞等老师头大了：“总（是）安静不下来。”（《厦门日报》2005-12-07）

（32）天总（是）灰蒙蒙的。（北京大学语料库）

当“总”与“总是”后接名词性成分时，“总”与“总是”不可以替换。因为此时的“总是”是短语“总+是”或结构“总+是……的”中的副词“总”与判断动词“是”的组合，而不是副词“总是”。“总”在句中作状语，“是”在句中作谓语，二者都在句中承担实际的语法作用。如果将“总是”替换为“总”，此时句子中只有副词“总”和“名词性成分”，副词“总”不能单独作谓语，“名词性成分”一般不能作谓语，那么句子缺少谓语，不符合汉语语法。因而后接名词性成分时，“总是”是副词“总”与判断动词“是”的组合，与副词“总”不同，所以不可替换。

（33）酒楼杨经理介绍说，包子口的褶数总是16或17，不信顾客可以数一数。

（34）但毕竟是首次置业，尽管“冒险”精神可嘉，缺少购房经验总是事实。

（35）浪费总是不可取的。（名词性“的”字短语）

（36）甘罗十三为丞相，但这总是个别的。（名词性“的”字短语）

例（33）～（36）中，“总+是”的后接成分“16或17”“事实”“不可取的”“个别的”都是名词性成分。如果例句中的“总是”是副词，那么这几个例句是不合法的，因为副词“总是”不能直接修饰名词性成分。可见，例句中的“总是”并不是副词，而是短语“总+是”和结构“总+是……的”中的一部分。当“总是”后接名词性成分时，副词“总”作状语修饰判断动词“是”，才能构成合法的结构。

因此，當“总”与“总是”后接成分为谓词性成分时，大多数情况下二者可以互换使用；而后接成分为名词性成分时不可以互换使用。

四、结语

运用变换分析法进行分析，“总是”可以划分为三类：1.与“总”可以替换使用的副词“总是”；2.由“频率副词‘总+判断动词‘是”构成的短语，这里的“总+是”兼有语气副词和频率副词的语法功能；3.由“频率副词‘总+‘是……的”构成的结构，这个结构中的“总是”组合兼有语气副词和频率副词的语法功能。其中，第二类“短语‘总+是”与第三类“结构‘总+是……的”中的“总是”组合具有语气副词的语法功能与“总”具有语气副词的词性有关。“总”与“总是”的替换情况如下：1.二者同为副词充当状语修饰其后的谓词性成分时，大多数情况下可以替换使用；2.“总+是”后接名词性成分时不可以替换成“总”。

（本文为吉林省语委“十二五”规划项目[项目编号：JYKL125YB-53]。）

注释：

①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9：697.

②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1744.

③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

[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1745.

④文中例句来自北京大学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中的报刊类

语料。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9.

[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5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

版社，2011.

[4]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第2版）[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7.

[5]成海涛.“就+是”的句法性质及“就是”的形成机制分析[J].

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11）：32-35.

[6]张谊生，邹海清，杨斌.“总（是）”与“老（是）”的语用功

能及选择差异[J].语言科学，2005，（1）：31-39.

（方兴龙 李春红 吉林长春 吉林大学文学院 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