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喜剧时代:下一站,忧伤?
2017-03-29覃柳笛刘佳璇郑帅
覃柳笛+刘佳璇+郑帅
近日,由东方卫视和欢乐传媒联合打造的《欢乐喜剧人》迎来了2017年第三季。喜剧明星助阵之外,“停播黑幕”“新人踢馆”等话题让该节目很快登上热搜榜。
喜剧正在成为当下重要的艺术类型。《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喜剧总动员》等各种喜剧综艺节目你方唱罢我登场;《大闹天竺》《功夫瑜伽》《西游伏妖篇》等喜剧片占据了春节档的半壁江山。然而,在为观众带来欢乐的同时,如野草般丛生的喜剧也走到了转型升级的关口。
中国人从未如此需要笑
近日,由東方卫视和欢乐传媒联合打造的《欢乐喜剧人》迎来了2017年第三季。喜剧明星助阵之外,“停播黑幕”“新人踢馆”等话题让该节目很快登上热搜榜。
2016年以来,中国电视荧屏上扎堆出现了十余档喜剧综艺节目,如浙江卫视《喜剧总动员》、北京卫视《跨界喜剧王》、湖北卫视《我为喜剧狂》第三季等。这些节目集结了明星大咖与民间喜剧表演力量,打造幽默元素叠加的竞技类秀场。有人感叹:中国人从未如此需要笑。
这些喜剧综艺在模式创新之下,涌现出了一批新生力量,他们也许代表着优质喜剧作品的未来走向。
《今夜百乐门》中,“30秒必须出现一个包袱”的铁律,让张海宇、金靖等新人成为优产大户。跌宕起伏的剧情,出乎意料的结尾,难以捉摸的演员特点,是张海宇式新人从观众熟识的“老脸”中胜出的三大元素。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歌声中身着花色休闲西装的瘦小男士,牵着一匹黄色的玩具马,徐徐走至台前。在《笑傲江湖》第三季中,周云鹏也奉献了一个新的喜剧形象。
周云鹏有独特的“扑盲子”技术,他将喜剧故事的起承转合,浓缩在“支支吾吾”的含混语句里——观众的惯性思维是等待他有逻辑的下一句,而周云鹏却反差跳跃,不断抖出与之前所言“不挨着”的包袱。
虽然新人频出,但在更多时候,“不够好笑”往往成为一个喜剧节目的最后标签。
在《欢乐喜剧人》中,扮成会讲东北话的加勒比海盗的小沈阳曾一跃成为当期冠军。看似形势一片大好的他,却在一个月之后间接宣布了退赛。小沈阳向来擅长巧用东北方言制造唐突喜剧效果,但反复堆用此类包袱,导致了观众的审美疲劳。无独有偶,周云鹏本来最有希望在《笑傲江湖》中夺冠,却因舞台经验不足、剧情设定冗长而位居第三。
与其说好作品仰仗优秀的演员,倒不如说高质量作品无非“丰富”二字。“丰富”的演员只有呈现出“丰富”的喜剧效果,观众的好奇心才会持续存在,一部好作品才更容易诞生。
很多电视制作人焦虑的是,观众的笑点越来越高。现今一个会拿捏观众心理的“段子手”,往往要比基本功扎实的科班从业者更受欢迎。在刘老根大舞台里,正经唱二人转的演员已经没有了,观众主导的市场决定了扮丑、讲段子、玩绝活,甚至“荤素搭配”的笑料才能满足台下刁钻的欣赏口味。德云社的情况亦然,一个相声演员太平歌词唱得再好、《报菜名》练得嘴皮子再溜,也不如他模仿歌星更受人喜欢。
在当下喜剧明星资源匮乏的环境下,各大卫视频繁挖人。一些已被卫视签约的喜剧新人,更是在其他卫视的高薪诱惑下,纷纷“跳槽”,导致喜剧明星演员片酬急剧上涨。各大卫视争相开拓的喜剧综艺市场,更像是一个创意不足、恶意竞争、游走在资源匮乏边缘的未知大陆,想要在内容、形式上继续有所突破,谈何容易。
“30年春晚培养了观众的喜剧趣味”
2017年春节档,《大闹天竺》《功夫瑜伽》《西游伏妖篇》等连番上映,之前的贺岁档有《功夫熊猫3》《美人鱼》《澳门风云3》等。至少从数量来看,中国喜剧片仍将延续近年来的强劲势头。
据统计,从2009年开始,喜剧片在国内院线的占有率就长居于20%以上,其中既有冯小刚、姜文等大导演的喜剧作品,也有新生力量不断涌现。2006年,宁浩的《疯狂的石头》使沉寂许久的中小成本喜剧片创作迎来复苏,《失恋33天》则成为2011年的年度国产电影票房亚军。
“《失恋33天》让大家发现中低成本喜剧好卖、性价比高,于是做得越来越多。”导演滕华涛说。
2016年春节档,《美人鱼》《澳门风云3》都由香港导演执导。《美人鱼》是周星驰阔别贺岁档三年的新作。他与冯小刚曾被称作“南周北冯”,在20世纪90年代都创作了优秀的代表作品。
不过,港式幽默近年屡遭水土不服。特别是喜剧电影的地域性局限也愈加明显,就连周星驰都感叹喜剧越来越难做。
喜剧片比较依赖语言形态带来的化学反应。担任《功夫熊猫3》中方导演的滕华涛说,为了突破语言限制与中国市场无缝对接,《功夫熊猫3》中文版台词是在英文剧本的基础上请编剧进行的二次创作。
如今,具有北方特色,尤其是带着东北方言色彩的喜剧在舞台、荧屏和银幕上占有一定话语权。赵本山师徒,开心麻花的沈腾、马丽,都让东北式幽默成为“主流”。
在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看来,北方喜剧广受欢迎,主要原因是普通话以北方方言为基础,使其更具备传播优势。一年只收一季粮食的东北人有着大量闲暇。严寒中,“坐炕上唠嗑”成为打发时间的手段,这培养了东北人抖包袱的能力。
另一方面,饶曙光认为,“30年春晚培养了观众的喜剧趣味。”如赵本山的“赵家班”在春晚舞台的长期驻扎,也培养了观众对北方幽默的偏爱。“春晚效应”使喜剧变成了一种常态的主流文化,成为催生喜剧片在电影市场大放异彩的另一重因素。
这也使得国产喜剧片具有小品化叙事倾向的传统。比如冯小刚的语言喜剧对小品式段子便情有独钟。除了“一句一包袱”的台词之外,这些作品更通过“好梦一日游”“愿望规划”将《甲方乙方》《私人订制》等影片塑造成了“小品集锦”。
但饶曙光认为,过度的小品化可能会牺牲电影叙事的整体性。随着网络文化兴起,比小品更碎片化的网络段子开始杂糅进喜剧电影的创作中。而以段子为基础的网剧IP,在电影改编上更要面临段子撕碎整体叙事的危险。
“中国喜剧还没走上神坛,离神坛还很远。”网剧《万万没想到》和同名大电影的导演易小星说,虽然国产喜剧片在票房成绩上横扫千军,但整体质量还依旧处于一个“萌芽状态”。
“爆款”喜剧的情怀与忧伤
其实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整个喜剧市场就开始探讨情怀和价值。
喜剧综艺收视率最高的三个节目《笑傲江湖》《欢乐喜剧人》《喜剧总动员》的制作公司,欢乐传媒CEO董朝晖说:“我一直推崇阖家欢乐的概念,因为中国老百姓还是需要一档节目放松自己的,所以才有了当年的《欢乐总动员》。现在的生活压力大,能给老百姓带来快乐的东西就是刚需。其实电影市场也是一个印证,票房靠前的那么多都是喜剧,它甚至不受好莱坞大制作的冲击。因为喜剧要逗乐,得接地气,内容贴近老百姓的生活。”
从上世纪90年代冯小刚喜剧对精英文化的调侃、周星驰无厘头喜剧游戏式的解构到《煎饼侠》《夏洛特烦恼》,关注小人物始终是中国喜剧的立足点。草根人群的梦想、无奈以及如何在现实的挣扎中找到面对人生的方法,往往是这类喜剧故事的主题,这种“接地气”的天然基因使观众更容易获得共鸣。
曾经在北影厂门口中寻找成为“路人甲”机会的王宝强如今已风生水起。他爱上了高尔夫球后,有人刁钻地问他:怎么会爱上这样一种仿佛离他气质很远的“高端运动”?他说,高尔夫最初是牧羊人的游戲。
好的喜剧作品,也是社会心理的分析杰作。中国式包袱,常常利用观众的审丑心态。观众在丑相百出的角色面前,很容易忘记自己生活中的不如意,转而关注令人更为“恼火”的丑角们。
陈佩斯式偷奸耍滑的“演员”,赵本山式文化层次低、见识少的“乡村大叔”,范伟式糊涂蠢笨的“厨师”等,都印证着观众的“审丑”心态。
黑格尔认为,本质与现象、内容与形式、愿望与行动、目的与手段、动机与效果相悖逆,从中便能产生出滑稽戏谑的效果。当越来越多的喜剧综艺、电影扎堆涌现之时,一些观众开始吐槽喜剧越来越不好笑了,煽情、狂欢喧宾夺主,掩盖了喜剧性的内容。这缘于创作者始终未能掌握喜剧创作的命门所在,自以为是地使尽浑身解数,却只能“费力不讨喜”,而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戏剧人才的匮乏。
在开心麻花总裁、《夏洛特烦恼》制片人刘洪涛看来,喜剧创作需要经年累月的学习和打磨。但刘洪涛常常遇到这样一些自称编剧的人:让他说出10部最著名的喜剧电影,却一部也说不出来。“现在喜剧火了,大家一窝蜂去写,但首先要通过大量看片研究喜剧的套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不站在巨人的肩膀,只是自己闷头往前走,怎么行?”
饶曙光则将编剧人才的缺失,认作当下中国电影发展的基础性短板:“编剧团队目前正处于某种分裂状态,传统编剧习惯小作坊式的创作,难以适应电影工业化生产,技术高超的编剧可能脱离生活,而从生活中来的剧作者则缺乏专业训练。”
可以说,如今频现的“爆款”喜剧就像四处绽放的烟花。但喜剧究竟还能走多远,还是取决于自身的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