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随想
2017-03-29王彦钊
王彦钊
我喜欢看落日,尤其是那一抹余晖,那一丝火红的细线将要燃尽它最后一缕光芒。
这是狭义上一天的最后时刻,它的区分度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任何最低等的生物都可以感知。在这之前,天空上还有一抹红啊,虽然红得不似午时耀眼,却也在一个静静的、给人以安全感的地方,失怀的骚客,浪迹的游子一抬头就可以发现:啊,即使在这时,依然有某些东西在陪伴着我,虽然隔了很远,却更像一位相依多年的爱人。
可是这之后呢?暗蓝,深蓝,再变黑,漫漫无尽的长夜,只有月亮上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影。这一抹余晖,是恰到好处的分割线,完美地区分着属于地球所有生物的白天和黑夜。黑暗中的杀手们在此刻蠢蠢欲动,大多数动物们席地而居,和风而眠。这是自然赋予他们最原始的法则,是保持生命独特活力的前提。
可有一段时间曾令我费解的是,喜欢看落日的人很多,而落日却不是大自然唯一可供我们欣赏的景致。你看天上,那光怪陆离的云朵,精致程度就连人间最绝妙的圣手也无法企及;俯身拾叶,那清晰的纹路错落有致,可以令人间最复杂的艺术品汗颜。可是,为什么人们往往对它们都视而不见,唯独情有独钟与落日?
我想,这是由于人本身也是受自然支配的物种之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类几千年来亘古不变的劳动法则。可以遥想在农业时代,物质生活极度匮乏,日子一天挨着一天过,单调无味。而落日,是這枯燥生活为数不多的分界线之一。久而久之,人类充沛的想象力和无比丰盈的创造力,给落日赋予了新的内涵。而落日也从此在文化中扎根,和其他许多意象一样,繁衍壮大。
既然人类的落日情结是一种自然的产物,那么人类作为一种高等文明,我们的社会本身不也是一种“自然”吗?可否也有一种标准作用于人类社会,使其中的某些人事与众不同,如落日熠熠生辉?
不由想起范仲淹。主流历史给范仲淹的定义是北宋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可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如范仲淹一样仰观宇宙俯察品类的人有多少?粉饰太平、策马扬鞭的人有多少?能够妙手偶得,夹具传世的人又有多少?可为什么只有范仲淹能叫人千年永记,时时不忘呢?范仲淹积极入世,在北宋这样一个历史大潮中传承民族精神。是他对国家/对人民的深度思考,让他得出了符合历史潮流的感悟,得出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进步忧乐观。他因此得到永恒。
也想起朱启平先生的通讯作品《落日》。一幅幅生动的照片再现了日本帝国主义寿终正寝的画面。作品的名字之所以叫“落日”,是因为这些照片代表了一段旧时期的结束,另一段符合潮流的历史即将开启。
那么在人间世中,落日究竟是什么?
是人类对自己社会本身的思考。它能使我们的思想蜕变,精神得到和前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升华。就像一株在夹缝中生存的小苗,成不了大树,但仍有机会在落日余光的照耀下被铸成一根龙头拐杖,别是一种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