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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虹影的城市叙事看城市文学的危机与契机

2017-03-28

关键词:虹影书写作家

周 晶

(重庆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重庆 400047)

从虹影的城市叙事看城市文学的危机与契机

周 晶

(重庆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重庆 400047)

城市化发展的进程越来越快,使得“城市”一词成为中国最为显赫的主导性话语,城市日益成为中国社会与文化的核心,城市文化占领了中国文化轴心位置,这使得文学创作主体已经不能对日新月异的城市无动于衷了。城市极大地冲击了作家的生存,对他们的生活方式、价值倾向、创作姿态以及审美品位都造成影响。虹影重庆书写从其内在的价值取向的多元化、叙事视角展示的互补性和审美情感表达的共鸣性都表现了城市文学新的审美潜质。

城市叙事;城市文化;叙事视角;叙事情感

乡土情结的根深蒂固使大多数中国作家一直以来沉溺于“村落”与“家族”的审美描述中,在一脉相承的叙述中往往把城市与乡村视作相互断裂、相互对抗的两种文化形态,二元对立的思想表现尤为突出。乡土中国在市场化、信息化浪潮强劲有力的冲击之下开始了艰难的脱胎换骨的改造过程。传统思维与现代逻辑、城市人格与乡村内涵、理性与物欲的多重矛盾日益突出,复调的城市文化为中国城市文学叙事带来巨大冲击。城市人口规模之大、密度之强是之前乡土社会所不能比拟的。市民阶层相对于传统的村民,他们缺乏所谓的民间立场与民间传统的传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非情感化的,异质且常常相互冲突的。作家们来不及慢慢融入和适应城市化的发展,就被迫地卷入了这股浪潮之中,进行着“城乡结合”的城市书写,对于城市的生存空间与城市人口的精神空间都缺乏相应的认同,写作中逃脱不了“有城无市”的尴尬境地。这时的城市叙事绝大多数是在乡村的躯体上包裹了一件市井的外衣,叙事空间化、城市符号化现象突出。

在乡土中国的书写中,时间性叙事的原则是非常重要的,无论倒叙、插叙、跨叙这些叙事技巧如何穿插;过去、现在、未来三个部分如何变化,时间总是指向未来,朝着未来一刻不停地奔走,时间代表着希望。然而随着城市化进程带来的工业化、机械化发展影响下,时间带给人们越来越多的不是希望而是压迫。早九晚五,上下班打卡,乘坐交通工具遵守时刻表……城市化的发展使得人们生活方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工作地点与生活区域彼此分离,日常生活变得简单、封闭,社会的物化程度越来越高,人们被时间逼迫,开始抗拒时间的无情,城市叙事开始从时间性向空间性发展。以鲁羊、邱华栋、何顿为代表的大批作家都创作出无根浮萍式的人物形象,体现现代人与城市生活的格格不入。他们游走于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辗转于各种公共交通工具,与一个又一个陌生人偶遇然后分离。当作品中的人物一次次刷新自己的坐标原点,从一座城市游走到另一座城市时,新鲜感和好奇心会带给读者时间重新开始的错觉。这种叙事方式,是作家们有意识的采用了空间叙事的方法,通过不同生活空间的转换和地理位置的反复变动,带来了陌生化的效果,成为吸引读者的一种有效方式。与传统的以时间为序的叙事方式相比较,这种空间叙事利用了地理位置的移动来切割时间的延续性,转移了读者对当下性的关注,体现了作者对城市化发展的抗拒心理。漂流者看似独立自由,但事实上恰好表现出了作家自我的迷失。这样的空间化叙事用城市的灯红酒绿掩盖了其生存的复杂性,忽略了在这城市中生活的人的人性特质,使人的消退与物的凸显成为城市书写的日常。主要角色游走于各个不同的城市中,将新的城市物象作为参照系,以此烛照自身,展示自我的存在。这种城市符号化的书写成为了作家们不二的选择。究其根本,城市在作品中仅仅是一个虚化了的背景,并没有上升到文化审美、艺术审美的层次被关照。相反,作家对于城市的书写,往往停留于地域化的、空间化的、表象化的层面,城市间缺乏相互区别的个性色彩。作家对于景与物的执着是为了强化作品的空间感,填充于作品中的现代化建筑、便利的设施、四通八达的交通工具、流行时装、美食以及家居摆设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读者的视线,城市成为了具有浓重隐喻性的符号被不断放大,使人的主体性缩小甚至彻底丧失,对城市符号肆意的消费带来了城市叙事的危机。

危机往往也是激发文学审美潜质的契机。面对当下城市叙事的危机,出生于重庆的作家虹影在对于重庆的叙述与建构中,无论是再现城市逝去岁月的风情,还是罗列当下眼前出现的世态世相;无论是对生态危机的深刻反思,还是对弱势群体的终极关怀,始终把握住城市与人物的比例关系,表现出市民们在拥挤不堪的都市生活中的适意与困惑,以及他们各有高下的灵魂隐秘和道德操守;在文化内涵上聚焦于城市历史文化的透视,旨在揭示出传统的乡村文化意识转型为都市文明的过程中的某些阵痛与反思,为读者更好的认识城市提供了一个新的维度。

一、多元的城市文化

在农业文明为主导的传统生活中,宗族作为纽带,具有很强的凝聚力和制约作用,保守的伦理道德取向成为主宰,乡村文化矛盾冲突的重点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于是乡村文学叙事也更加关注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冲突。而在城市生活当中,传统的伦理道德和宗族观念已经无法对个人造成大的冲击和影响了,以城市为关注主体的城市文学日常叙事的重点也应该随之发生转移。面对乡村文明贫穷的主题,中国作家利用传统的乡土文化能给出解决问题的答案,然而面对财富,却很难找到矛盾的核心。虹影关注到了城市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以及在城市化发展进程中出现的等级秩序和贫富差距加大等问题;另一反面,她又敏锐地认识到了,城市化的发展可以将市民阶层从旧有的意识形态和生产关系的束缚中释放出来,使个体能够冲出群体压力的重围,推翻传统文化的压迫,释放个体的生机活力,使得自由、平等、公正的法则真正深入民心。

基于以上的认知,虹影的市民阶层人物塑造显现出了多样化、多元化的特点。她塑造的市井人物中既有坚守自我人格尊严,坚持独立精神操守的科学家柳璀、小学教师月明;亦有以柳父为代表的,不惜以迫害他人来保全自我的腐化人物;同时更有一大批抗争无力亦不甘于沉沦的市井人物。在《孔雀的叫喊》中,作为叙述者的虹影,始终保持了中立,在叙事中不偏不倚,没有相互抨击和指责,更没有剑拔弩张的对抗和碰撞。作品中出现的柳母、月明母亲等人物,她们的软弱妥协充分展示了群众运动对人性的损害;她们的善良和包容又是基于最起码的人性和情感需求。这群市民阶层是虹影笔下最为突出的形象,如同《饥饿的女儿》中的六六和母亲一样,她们在生存的紧张空间和状态下,价值失落,不堪重负,在长期的压力中被折磨得麻木不堪,连自我的尊严都难以维持,却又尽自己最大努力试图尊重别人的尊严。

诚如S.南达所言:“人因为是有情的所以才是软弱的,因为是有声的所以才是无礼的;而城市的无情和沉默则蕴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虹影笔下的人与城市的冲突的根本是物化与抗拒物化之间的矛盾。在她的写作中通过看似平淡无奇的平凡市井生活的描述,凸显了城市平民看似不露痕迹实则深入骨髓的这种矛盾挣扎,也塑造出了市民阶层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分裂性和独特性。

二、互补的叙事视角

叙事视角是作者与文本之间的契合点,反映着作家对生活观察的视距与视域,同时也折射出了作家对于被观察对象的思维、情感以及审美姿态。叙事视角的选择体现了作家的生活感知方式、情感感知形态。虹影的城市书写,一大特点在于通过不断变换观察角度,形成互补的视角,综合地、立体地展示重庆的精神状貌与城市性格。

城市化生存与传统乡村生活相比较,会将人从群体的压力中解放出来,获得较为独立、自由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空间。虹影敏感地把握住了城市生活与乡村生活这一本质的区别,将观察视点下沉,从下面观察,发现城市的内涵和本能,通过不断对自我内心世界的逼视,发现自我的潜意识,完成对自我的批判、反思。这种视角把外在的城市文化危机转化为内在的精神困惑,充满了个人化的生命沉思与审美理解,潜流着文化反抗的精神血脉。《饥饿的女儿》中的六六与重庆这座城市共同成长,通过从下往上的视角,关注城市女性命运和生存状态,剖析女性经历和自我感受,更为突出的是这种视角表现出强烈的反抗物化的精神,通过对自我物化和现实物化的反抗来实现对市民精神的重建。“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么个一身病痛的女人的,坏牙,补牙,牙齿掉得差不多。眼泡浮肿,眼睛混浊无神,眯成一条缝,她透过这缝看人,总认错人。她头发稀疏,枯草般理不顺,一个劲掉,几天不见便多了一缕白发,经常扣顶烂草帽才能遮住,她的身体好象被重物压得渐渐变矮,因为背驼,更显得短而臃肿,上重下轻。走路一蹩一拐,象有铅垫在鞋底。因为下力太重,母亲的腿逐渐变粗,脚指张开,脚掌踩着尖石碴也不会流血,长年泡在泥水中,湿气使她深受其苦。”这就是在城市贫民窟中坚强生活的母亲,生活的重担破坏了她的健康和美貌,但即使是在这么残酷的生存境况之下,生命没有向苦难低头,而是在顽强的抗争中迸发出力量。小说书写城市生活带给市民阶层的苦难,更书写了城市贫民们顽强的求生意志和挑战物化命运的反抗精神。

这种视角的单一使用也存在着潜在的危险,会造成作家的偏执,会对作品的主要人物、情节内容甚至叙述语言都造成比较大的冲击,直接影响作品的审美性,造成作家在审美追求上的偏颇和缺失。虹影的重庆书写对于视角的相互补充、相互显示进行了尝试,有意识地在作品中加入了多种视角,例如从街道水平的角度观察,这一视角使虹影的叙事更贴近城市生活的本来面目,并且反应出作家强烈的归属感。虹影的作品将城市视作一种正常的存在,因而能够比较客观地表达出城市人的隐衷、委屈和城市生活真实的含义。“重庆人肝火旺,说话快猛,像放鞭炮,声音高,隔好几条巷子也能听见。重庆人动怒不是虚张声势,不到动刀子不罢休。南岸贫民比城中心居民更耿直,肠子不会弯弯绕。彼此投缘时,给对方做孙子做牛马都行……”虹影在城市生活过程中,体悟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同病相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个体之间存在差异,生命之间有所区别,这种对市民阶层的尊重并非是所谓关怀民生、礼贤下士,作家从以往的精英阶层居高临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悬空状态下沉到厚重的大地,实现了城市叙事角色的还原,体现了叙述者对城市书写的反思和反省,是真正的平等的市民精神的体现。然而街道水平的观察视域是相对狭窄的,视距也受到明显限制。以此角度观察,一开始会因为城市景观的陌生与雄奇而带给读者新鲜感。然而一旦此视线僵化,都市必然将观察者吞没,使观察者与城市之间的距离感破坏,观察者的眼光是室内的、沉迷的、放大的、近观的,作品的背景空间显得更为狭小,精神空间和作品的格局显得更加局促。

在对重庆的书写中,虹影还使用了从上往下的观察视角。城市作为人类属性的产物,具有物质化和人工化的特点,通过从上往下的视角,城市作为人造物与大自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种视角具有强烈的批判性特点,表现出女作家穿越了生活的假象和表象,敢于做出价值判断的勇气。在《孔雀的叫喊中》,通过这一视角作家对裙带关系、地方保护主义、强权观念进行了深入的批判。仅用街道平面视角观察,会使作者落入下沉姿态,察言观色、向大众献媚;仅在街道下面观察,叙事主体容易退入自我世界,作者需要及时跳脱出来,用新的、互补的视角观察,来突破叙事所呈现出的封闭格局,避免落入二元对立的束缚中。借助了从上往下的视角透视机制,其他两种视角所观察到的内容才能得以提升,真正意义上使城市成为透视个人与社会、历史、权力关系的窗口,体现作家求真的执着和怀疑的勇气,发挥了文本批判现实的功能。

三、共鸣的叙事情感

对城市文化的不认同使得传统城市文学叙事中,作家们并没有充分展示出城市的文化风貌,充其量是揭示了城市生活中个人成长的艰难历程,叙事情感上呈现为无法熟视无睹又无法充分介入的感伤。有的作家表现出了面对过去、面对乡村的回访姿态,以此回避城市文化生活中突出的问题和矛盾。这种怀旧情感具有明显的封闭性,不具有抚慰现实伤痛的功能。当然还有卫慧等作家,她们表面上关注都市与人的欲望冲突,在叙事情感上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叛感,然而这种反叛具有很强的表演性质,没有确定的精神准则和价值取向支撑,仅仅是一种情绪上的逆反。在此阶段,城市书写者的叙事情感始终与叙事对象格格不入,无法产生共鸣。

审美与真实是互动共生的关系,要体现作家的审美追求,就必须直面真实。在此视野下,任何一种孤立的文化价值取向都是局限的、错误的,城市文化价值与乡村文化价值的相互参照,会衬托出对方的局限性。虹影城市叙事中突出的精神特点是对城市平民个性的尊重。城市文化的精髓是自由、平等的意识,虹影对城市文化的多元性的认同以及互补的叙事的视角,使她能够尊重城市平民的个性化特点,尊重生命的差异性与理想的复杂性。在她的城市叙事中,对于以月明母亲为代表的底层平民知足常乐的妥协精神加以审视;对具有强烈生存意识和竞争意识的大姐表达敬意;对柳父的虚伪和反人道加以反思;对具有参与意识和监督意识,通过对国家监督和自我的坚守来实现理想的月明表达尊重。真正的城市书写不应是人云亦云的伤感,也不应是夸张演绎的逆反,更不应该是沉溺其中难以自拔的沉沦,而是能够从城市雄奇的景观变幻中捕捉到其内在稳定的文化底蕴,与之产生出呼应与共生的审美情感。

虹影的城市叙事其内在的价值取向、人性内涵展示和审美情感表达都呈现出了多元、互补、共鸣的格调,具有较强的见证性,这种见证性不会随着时代语境的改变而改变,对城市社会生活做出了积极的思考和回应。

[责任编辑:朱丕智]

On the Crisis and Opportunity of Urban Liter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ongying’s Urban Narratives

Zhou Jing

(College of Media,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401331, China)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is developing more and more rapidly, making the word “city” the most prominent dominant discourse in China. The city is increasingly becoming the core of Chinese society and culture, and the urban culture occupies the central position of Chinese culture, which makes the main body of literary creation not remain indifferent to the ever-changing cities. The city brings a great impact on the survival of writers and affects their way of life, value orientation, creative attitude and aesthetic taste. Hongying’s writing expresses the new aesthetic potential of urban literature from the diversity of its internal value orientation, complementary nature of narrative perspective and resonance of aesthetic emotional expression.

urban narrative; urban culture; narrative perspective; narrative emotion

2017-01-10

周晶(1980-),女,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重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讲师。

本论文系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课题《走向世界的重庆作家——虹影小说创作研究》(2011QNWX39)成果。

I206.7

A

1673—0429(2017)02—003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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