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家事”的背后

程应峰

隋末乱世中，徐世绩曾称霸一方。失利后，投瓦岗寨李密，向李密献计攻克黎阳粮仓，开仓放粮，使瓦岗寨十日内增兵二十万。直至李密被王世充击败，徐世绩随之降唐，因才智胆识被加封。后李密叛唐事发，被处以极刑，徐世绩念旧，为其发丧。

窦建德攻黎阳，徐世绩寡不敌众，一度被迫投降。不久，趁机反正，投于秦王李世民旗下。再以后，徐世绩的才华在与窦建德、王世充的对垒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在唐军中的地位得以巩固，仅次于秦王。

李世民继位后，为避讳，徐世绩去掉了名字中的世字。因他屡建奇功，很得唐太宗赏识，继而被赐与李姓。自此，李绩的地位非比寻常。甚至有一回，李绩重疾缠身，太宗亲自剪须为其做药引。

因李绩太过聪慧，太宗临死时，恐李绩作乱，故意贬其为叠州都督加以试探，李绩毫不停留，立即离京。高宗继位后，又对其委以重任。为李绩的去留，李世民曾私下对李治说：“李世绩才智有余，然汝与之无恩，恐不能怀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于后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

李绩没有听到李世民父子的私谈，但李绩料定太宗在离世之前会对他来一手，是他过人的聪慧，让他得以脱离杀身的险境。

唐高宗李治继位后，欲废王皇后而改立武则天，召大臣朝仪，元老大臣李绩称疾不入，而褚遂良等元老重臣则极力反对，甚至以死相谏。

过了几天，李绩单独入见，高宗说：褚遂良是顾命大臣，他极力反对，这事儿真的就算了？李绩答道：“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就是因為这句话，坚定了李治立武曌为后的决心。于李绩而言，他曾是一个遭到权术和心机试探的人，他的这一回答，只不过是对曾经遭遇的权术和心机作出的回应。但歪打正着，因为这句话，他赢得了李治和武则天的双重敬重，稳固了朝中的地位。

事过八十年，至唐玄宗开元年间，武惠妃谮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结党营私，玄宗欲皆废之。宰相张九龄担心引发宫廷权力争斗，拒不奉诏。奸臣李林甫一言不发，过后却私下里对宦官说：“此为人主家事，何必问外人？”玄宗虽听说，却碍于张九龄的意见，依然犹豫未决。后张九龄被罢相，玄宗又提出废太子之事，李林甫说：“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预。”玄宗遂决意废立。

又过了五十多年，唐德宗欲废太子而立侄舒王，宰相李泌说，幸亏陛下和臣商量，要是奸臣得到您的旨意，恐怕早就跑到舒王那里邀功请赏去了。言下之意，太子不可废。德宗说：“此朕家事，何预于卿而力争如此？”李泌答道：“天子以四海为家，今臣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正因李泌这番话，废太子一事才得以放下。

李绩开了先河，才让奸佞之人有了借口。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位列三公的三朝元老、被朝廷倚为长城的李绩，面对高宗废立之议，深恐给自己招惹大祸，便以“陛下家事”为由，放弃了作为朝廷重臣所应负的责任，纵容高宗轻率施行后宫废立，为武则天临朝篡权埋下了伏笔。

李绩只是惧祸之心，而李林甫则是为了排斥异己，杜绝言路，专权自恣，直至造成安史之乱，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同样一句“陛下家事”，其背后的想法、图谋、后果却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