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青春期
2017-03-28蠡诺
蠡诺
开学一个月了,一切步入正常。
多多正在辅导早自习,突然,一个腼腆的大男孩在门口喊,老师,您出来一下。
多多走到門口,“什么事儿?”
他说:“我来领我妹妹……”
他的话还没说完,多多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个身影已从背后冲过来。
只见小雪沉着脸,马上就要哭了。
对着多多喊了一声“老师”就哭着对那个大男孩说:“哥,我要回家。”
多多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跷,叮嘱了一声值日班长,关上教室门,把他们带着楼梯口,“小雪,怎么了?能跟我说一下吗?”
小雪泣不成声,只是哭着。
说真的,多多对小雪印象并不深。
多多任教的中学是县城众多的寄宿制学校之一,这里收纳了本县和周边县的学生,达5000多人,其中又以留守孩子为多。
因为是一所封闭式住宿学校,两周回家一次。管理严格而省却父母操太多心。所以,这类学校也是在外打工挣钱的父母为孩子选择学校的最佳去处之一。
虽然每个班都是大班,近百人,但多多已经有了两年的班主任经验,所以不算很吃力。
新生报到那天,多多按名单掌握学生的到校情况。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孩子们到校都比较积极,最忙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看着花名册,没报道的没剩下几个了。多多正要问有没有到了还没报到的同学,只见一个女生文静地站在右手边,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多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羞涩得满脸绯红。
一看就是不常跟人搭话的孩子。声音柔而低,多多几乎听不见,但从仅剩的几个没报到的花名册里还是找到了她的名字,王小雪。
哦,王小雪,你先找个空位坐下吧,下午我们排座位,现在坐哪里都一样。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多多真怕自己稍一严肃就会吓着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笑了半天的表情,说真的,脸都有点僵硬了呢。而且很多孩子都是父母带着来的,问了太多事情,多多一一解答,早已口干舌燥了。
多多让她填一些基本情况,父母的联系方式,然后,她找了个空位坐下。
看着小雪娟秀的字体,多多便知道,这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不会给自己惹是生非的,心中暗自高兴。
毕竟调皮捣蛋的,真的能要了老师的命,课堂上百十号人,但凡有几个兴风作浪,全班人一起哄,那就课将不课啦。班主任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多多不会拒绝任何类型的孩子,但是遇到乖巧的孩子,心里便有一分松快。
小雪给多多的第一印象,安静,羞涩,话不多。但越是安静乖巧的孩子,因为省心,便容易被忽略。她一直安静地在多多的大视野下乖巧着、学习着,不怎么与人交往。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小雪在多多的记忆里,可能就是一个乖巧的名字。
小雪哥哥比她大几岁,说话却也拘谨,“老师,我妹妹有点事,不方便跟您说,得回家一趟。”
多多有些吃惊,有什么不方便跟班主任说的呢,再说,回家也得说明理由啊。再看小雪,她已经蹲在地上,哭得让人心疼,终于听清了她说的一句话,“我要死了,呜呜,我快不能活了……”
女孩子坐在地上害怕得哭,尤其是这么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子这样不顾形象地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这么冷,水泥地上冰凉又潮湿,多多扶小雪起来,她就是不起,只顾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哥哥也来帮忙一起扶妹妹起身。
多多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突然看见地上有血,多多恍然大悟,再看小雪哥哥手里的一包衣服,多多终于一目了然,而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多多对小雪哥哥说:“我有办法了,稍等一下,看好你妹妹。”说罢,便转身走进教室,拎包而出。
多多蹲在坐地不起哭泣不止的小雪身旁,“小雪,你不会有事的。你再听我讲几句话,就知道为什么了,行不?咱们先去洗手间,你听完,如果想回家还可以回家,好吗?”
多多接过小雪哥哥拿的衣服,告让他等会儿,然后扶着抽噎不止的小雪走进洗手间。
“小雪,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的,我打包票。”
小雪还是半信半疑,“你看,这不是你哥哥给你拿的衣服吗,你换了衣服,我给你用一样东西,你就会好好的,没事啦。”
多多擦了一下还挂在小雪脸上的泪珠,“小雪,你先洗一把脸,我这就拿给你。”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卫生巾,“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雪摇摇头,多多的心不由得哆嗦得厉害,却云淡风轻地说:“这个啊,就是以后你和我都离不开的贴身宝贝哦,你看,咱来赶巧啦,我包里今天就带着呢。”
小雪眼睛红肿着,总算不哭了,静静地听多多说:“当然,这只是特殊的几天,就是通常女孩子说的例假,其实这很正常的生理现象,说明你长大了,长大的女孩子每个月有几天都要用这个宝贝。现在快下课了,你赶紧换好衣服,用上这个贴身宝贝,你就不会弄到衣服上啦。我教你,好吗?”
小雪点点头,多多给她讲了怎么使用后,跟她说:“老师给你站岗,谁都进不来,放心。”
小雪终于笑了一下。
多多站在门口,大约五六分钟小雪推开门,“老师,好了。”
“真快。小雪,你回家的话,都有谁在家呢?”
“我奶奶。”
“如果你想回家听奶奶给你再讲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你就可以回家,感觉没事了尽快回学校。如果你今天不回家,我今晚去寝室给大家讲一些卫生知识,你可以听听。你觉得呢?”
小雪已经知道自己的害怕是因为不了解,而回家奶奶也不会讲什么的,此时,她已经没有先前的紧张害怕了,“老师,我不回家了,今晚听你讲。”
“那你去跟你哥哥说一下,别让他担心,让他回去吧。待会去我那里拿几片备用,晚上我去寝室看你们,咱们多聊聊这些方面应该注意的问题。”
“嗯。”小雪望了多多一眼,从她的眼神多多便能读出她的感激。
其实,多多心里是愧疚的,她从没想过女孩子应该提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以至于让她们毫不知情地面对时如此紧张。让一个女孩这么害怕、这么恐惧地毫无预防地迎接第一次生理期,而她事先对小雪的害怕毫无察觉。
多多了解班级的整体情况,九十多个孩子有六十多个孩子是农村来的,他们多是父母留守在家的孩子。一年见个一两次就不错了,好久不回家的妈妈哪有时间提前给女儿普及生理知识?更何况,中国传统的家庭对此很少言传身教。而多多,作为老师,基本忽略了这一点。多多真的好愧疚。
直到看到小雪终于安然无恙地坐回座位,多多的哆嗦才渐停。
那天晚上查女寝,多多特地去得很早,跟一帮女孩子们聊了很多生理知识,还让两个个已经正在生理期的小萌和琴讲讲注意的问题。那些女孩子,一开始都羞涩地笑着,却都听得很认真。
同龄人之间说什么都比较好沟通,寝室长小萌一副大姐姐的做派,“我妈去年就给我讲了一些生理知识,所以,今年开学前当我来例假时,我没有紧张,也不害怕,姐姐妹妹们,谁若还没经验,问我,我可以现场解答。如果你不好意思买,我们一块去壮胆哦。”真不愧是个寝室长,大家都被小萌的豪爽逗笑了,当然,小雪也笑了。
从那一年开始,多多在新生报道后的第二天便会和女生聊聊生理知识,来弥补多多对小雪的愧疚。
小雪自然是化名。
谨以此文献给小雪一样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