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传销新花样

寇佳丽

绝大多数人对传销的了解都来自于他人叙述或媒体报道。熟人骗熟人、异地约束人身自由、缴纳入门费、集中重复性洗脑、暴力威胁手段等是我们对传销的大致印象。在互联网时代，依靠智能手机的帮助，人们偶尔也能在网络上看到传销组织内部泄漏出来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疯狂“洗脑”手段，只为让被骗的人心服口服。尽管国家不间断地从立法、执法、监管等多层面打击传销，但它似乎从未消亡，只是不断变换新面孔，一次次地再出江湖。

是农商券还是陷阱

2016年10月下旬，家住北京市朝阳区的王军华突然离开北京去了深圳，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极少和家人联系。这期间，亲戚朋友多次用电话和他联系，但都没能和了本人通上话。12月的一天，王军华突然在家人的朋友圈里发布大量链接，点开后发现是一些有关国家对农业扶持政策、新农业发展前景解读与分析的文章。

“我们看到他终于出现了，就赶紧打电话，这一次总算接通了。”王军华的姑姑这样告诉《经济》记者。与亲友的焦虑和对他的关心不同，接通电话后，王军华并没有解释自己这两个多月都做了什么，反倒和姑姑说起投资的事情。

“我之前跟他讲过，手里有闲钱，希望找可靠的投资项目。当时他还在北京，我们也没聊出个结果。但这次电话打通后，他突然说有好项目，特别赚钱的那种，就是购买‘农商券，买100元返100元，买200元返200元。”

听了王军华口中的“好项目”，联想到他无缘无故地消失了几十天，王军华的姑姑非常不安。她告诉《经济》记者，当时第一反应是觉得他被传销组织骗走并控制起来了。可想到王军华也是三四十岁的人，电话里声音听上去也正常，就没有立刻报警，而是与亲人们商量后，由王军华老家河北廊坊的一位朋友张凯去深圳看望他。张凯到达深圳后，发现王军华安然无恙，就向他家中亲人报了平安，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2017年1月底，王军华终于回到北京。趁着春节期间，他来到姑姑家中探望，没说几句话，再次提到投资的事情。他解释说，国家目前非常重視农业发展，而农商券是香港星月集团发行的债券，以国家对农业的大力扶持为基础，福利多多，购买100元券会返还100元利息，买200元返200元，本金也会逐期退还。他还向姑姑表示，自己一开始就投了8000元试水，结果本利全到手，目前正在加大投资。王军华的姑姑这才明白之前他为什么在朋友圈里发布那些链接。

如此高的回报率，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与国家扶持农业发展有什么关系？

《经济》记者联系到张军华本人的时候，他并没有说清楚农商券的获利途径，只说自己已经赚了不少钱。问到香港星月集团的资质，他也不清楚，只是强调该公司在香港注册，主要在深圳从事经营活动，曾经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过会议。可是提到过高的回报率存在违法可能性时，他却说：“没关系，公司里我这个层面的人有好几万呢，就算犯法也轮不到我被抓”。

《经济》记者在搜集资料后发现，香港星月集团注册地在香港，在广东省深圳市有办事处，记者联系到名为刘政辉的总经理。

按照刘政辉的说法，农商券属于商品预售券，投资者先要购买商品券，然后用商品券去公司旗下的农产品平台上购买产品。记者表示疑惑，如果要买农产品，超市或者菜市场不是更容易些？对方表示农商券有更多好处，但强调“我们不是暴利，而且逐步返还”。他的解释，与王军华的话颇有出入。

形式多变但本质难改

“如果真的是买100元返100元，那么它本质上就是‘购物返利模式，但这种暴利回馈基本上没有任何一种商业模式可以支撑下来，所以都是依靠后来购买商品的人的钱来偿还先买者的利息。”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院网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武长海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这样说。

“不管什么样的购物返利模式，包括你说的农商券，我们很难直接定性其为传销，因为目前没有哪部法律或者哪个条文规定这样做不合法，没有法律依据，也没有出现严重后果，公安机关就很难行动。”武长海这样说。

我国《禁止传销条例》在2005年12月1日起执行，是为了配合《直销管理条例》而施行的，当时国家从法律层面认可了直销的合法性，也界定了其与传销的区别。可是武长海认为，10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传销早就从传统模式中“更新换代”，顺着互联网趋势发展出不同面孔。

他告诉《经济》记者，以往提到传销，最主要的一个确定依据是“发展下线”，或者称“金字塔模式”，传销组织人员需要不断发展下线获取新的“业绩”从而得到报酬。现在的网络传销，用微信就能做到，我们看不到人员聚集，但实际上组织者或者参与人依然需要不断吸引新人才能获利。

此外，“传统传销的商品可能就是一些日常用品，但现在都是用金融概念吸引人，如虚拟货币和债券等，这就与庞氏骗局非常接近，而庞氏骗局就是利用新投资人的钱来向先前的投资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报，以制造赚钱的假象进而骗取更多的投资。”武长海这样解释。

反传销协会会长李旭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也指出，传销和庞氏骗局大有融合趋势。他指出，目前的传销可以分为“南派”和“北派”。“北派”的传销模式还比较传统，集中人员上课，吃住条件恶劣，参与人员常被骗到外地，人身自由受限制。但“南派”相对“高端”一些，通常打着资本运作、连锁经营的幌子吸引投资者，个人投资动辄上万元甚至十几万元。

可是不管哪一派别，因为没有实际的经营运作或合理的获利模式，“早晚都会翻车，到时候哭的还是投资人。”李旭同时指出，目前的传销人员，尤其是他们的领导和组织者，非常善于“遵循国家政策”。国家推动金融业发展，他们就打着金融产品的幌子搞传销，国家提出扶持农业发展，他们就借助农产品搞传销。

需国家多部门联合打击

2016年以来，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部署各地工商、市场监管部门严厉查处网络传销违法活动。截至去年11月底，全国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共查处各类传销案件967件，罚没金额2.2亿元。而这些数据，也恰好证明目前网络传销活动正在不断蔓延的趋势。免费购物、高收益理财、购买原始股、网上创业、网上博彩、爱心互助，其名目五花八门，网络传销的新花样和新噱头令人应接不暇，而参与人员之多令人十分震惊。

微信公众号“云在指尖”曾开发一个在线购物和支付并具返还佣金功能的微信商城，参与人员购买一定金额的商品后成为会员，再继续发展其他会员购物则可获得佣金。参与人员按照关注该微信账号的先后顺序确定上下级关系，依照购物金额的多少获得不同层级的佣金返现，以团队为单位计算酬劳。其背后企业为广州市云在指尖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查处时，涉案金额高达6.2亿元，会员超过280万人，遍布全国34个省级行政区划。

尽管王军华和刘政辉都没有向《经济》记者解释“发展人员计算酬劳”的问题，但王军华却在2017年春节前后向其亲戚朋友、邻居和生意伙伴都推荐了香港星月集团的农商券。

李旭指出，参与传销或者庞氏骗局的人一定会全力发展下线人员，不然他自己投进去的钱也拿不回来，不管他自己是否能因发展更多人员而受到大额“奖励”，人员的不断壮大总是传销得以存续的基础。

传销的危害性无需多言，它不仅扰乱经济秩序，摧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甚至威胁社会控制体系。“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人们赚钱的渠道收窄，着急的心理很容易被传销组织利用，国家立法部门、工商总局、网信办以及工信部应该联合起来，不仅要对花样翻新的传销保持警惕，还要参与对它的打击，涉及哪个部门，哪个部门就出击。”武长海这样对《经济》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