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小冤家
2017-03-28倾顾
倾顾
简介:纪梦霜养着谢明照,像养小宠物一样漫不经心,可他偏偏死心塌地对她不离不弃,他的忠心也终于换来纪梦霜的真心,可当花好月圆时,率先出卖她的人,也是他!
1
纪梦霜养谢明照,就像养只小宠物似的漫不经心。
谢明照长得好,十九岁就腰细腿长,身上的定制的西服,勾勒出瘦窄的腰线同宽阔的背脊,脸却还是少年人那般柔软温和,手指纤细修长,坐在那里弹钢琴时,背脊挺得笔直。
纪梦霜坐在一旁听他弹琴,窗外春光明媚,花海开得绵延妩媚,她的闺蜜团则坐一边,笑眯眯问她:“这么漂亮的小孩子,竟然被你安安稳稳地养大了,也是难得。”
纪梦霜从小养什么死什么,连乌龟和仙人掌到了她手里,不出半个月都必死无疑,可谢明照竟然活了下来。
谢明照第一次被带到纪梦霜面前时,不过八九岁,留着童花头,眼睛又大又圆,眼尾有些上挑,便将这天真可爱的面孔里糅进了一丝妩媚,看起来和他那个艳冠群芳的母亲有八分相似。
纪梦霜对他没什么好感,他像是感受到了,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大小姐。”
这一声倒是取悦了纪梦霜,她笑起来,问:“这是谁教你的?”
保姆吓白了脸,推他说:“这是姐姐,叫姐姐呀……”
“没有人教我。”小小年纪,说话却字正腔圆,他挣脱保姆,自己走到她面前,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大小姐,把我留下吧,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他那样瘦小,才刚到纪梦霜的膝头,而那一年纪梦霜十八岁,闻言,她总算赏给谢明照一个眼神,看他即使害怕得轻轻颤抖,也要努力仰着脸讨好她的模样。
说不清怎么的就动了恻隐之心,纪梦霜带了一点儿怜悯的笑容说:“这么懂事儿,那就留下吧。”
纪梦霜母亲早逝,一直同父亲相依为命,纪先生也宠她,所以她被娇养着长大。可后来她发现纪先生在外面有了女人,长得倒是挺美,可惜说话做事都没什么规矩,进不了纪家的门。
她也没当回事儿,可怎么也没想的到是,那女人真应了“红颜薄命”四个字,不到三年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小儿子,求纪先生收养。纪先生跟纪梦霜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纪梦霜只愣了一下,就笑起来,打趣道:“爸,您这是老蚌生珠?”
“瞎说。”纪先生被逗笑了,无奈地道,“她只跟了我三年,我们要是能生个八岁的儿子,那也太有本事儿了。”
这便是纪先生的爱了,不走心,花大把的钱养金丝雀,死了也不大可惜。他拿这事儿当个趣事儿跟纪梦霜提了,没想到纪梦霜真把谢明照留了下来。
谢明照懂事儿,小小年纪就看得懂眼色。
纪梦霜脾气不太好,还有起床气,早上踩着拖鞋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她桌前摆了一瓶姜花。那花上还带着露珠,衬着天青色的长颈瓷瓶,倒是素雅又香艳,一边的谢明照小心翼翼地替她拿了片面包,在上面抹了抹茶酱同杏子酱,然后递给她。
她有些讶异地接过,转头问吴妈:“你跟他说过我的习惯?”
“没有呀。”吴妈看了也有些吃惊,却又笑了,“这孩子勤快,大早上的就给你摘了花,大概是平常看你怎么吃的,记住了吧。”
他才来了三天,倒是真的聪明。纪梦霜被他这战战兢兢的样子逗乐了,看他一双眼睛乌黑又乖顺,屈尊摸了摸他的头说:“待会儿让吴妈给你炖碗牛奶蛋,看你这样瘦,是该好好补一补了。”
2
后来大家说起来,都说谢明照天生狡猾,在纪梦霜手下讨生活,却是越来越受宠。
纪梦霜难伺候,他偏偏能把她的小脾氣摸得透彻,到了后来,甚至让她离不开自己。毕竟不是谁都能这样合心随意,又知情识趣。
那段时间,她们圈子里流行养小狗,越漂亮的越好,一群大小姐没事儿干,变着法子给狗打扮。纪梦霜刚养死了一只茶杯犬,看着她们攀比不说话。
纪家最有钱,大家以她马首是瞻,看她兴致不高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恰在此时,谢明照从后面端着茶点过来。天气冷,他穿一件雪白狐裘,簇拥着清秀温柔的一张脸,看起来乖巧极了。有人凑趣说:“大小姐还需要养什么狗,有这么个小家伙跟着,可是听话多了。”
纪梦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家也跟着一起笑,她挑眉看去,谢明照也低着头轻轻笑,像是一点儿也没听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再到后来他长大了,还自己学会了弹钢琴,纪梦霜支着下巴听,闺蜜看她听得认真,揶揄地说:“这么喜欢,怎么还没弄上手?”
纪梦霜一挑眉,不搭理她,她讨个没趣,面子下不来,便说:“不要的话给我呀,最近天冷,我就缺个暖床的。”
下一刻,纪梦霜抬手就把面前的小桌子掀翻了,桌子上放着的甜点三层塔滚了一地,雕着细细花纹的银盘子骨碌碌地滚到了谢明照脚边。谢明照手不停,继续弹着钢琴,纪梦霜面色还是懒懒的,似笑非笑地说:“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次?”
那人哪敢再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纪梦霜打了个哈欠,大家看懂她的意思也都走了。等人都散了,谢明照这才站起身,走到谢明照面前。
谢明照个子很高,却不显得笨拙,因为肌肤白皙,看起来文雅而又忧郁,纪梦霜抬手,他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先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这才半跪在她身边问:“怎么不开心了?”
纪梦霜不说话,挑起他的下巴,他顺从地抬起头来,眼睛还是那样温润乌黑,像一颗光华内敛的宝石。她慢慢低下头,在他的嘴角轻轻地碰了碰,没有丝毫烟草的臭味,只有甜且冷的气息,像是从遥远的丛林踏过黑夜而来。
这个吻令谢明照笑起来,他温柔地问:“为了我不开心?”
“她们不该那样说你。”她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我是你的,你喜欢怎么样都可以。”他说。
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照了进来,像是金色的海浪扫在地上,他跪在一片金色中,乌黑的发柔软地贴在她的指边,她用指尖绕起一缕,他微微吃痛,却面色不改,连一点儿反抗的样子都没有。
多么完美无缺的一件艺术品,摆在家中,不但能拿来炫耀,自己看了也赏心悦目。
纪梦霜收回手来,忽然说:“抱我回去。”
谢明照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在了怀中。她个子高挑,可他抱起来毫不费力,还能问她:“一会儿要点儿什么香?”
“雪松木的。”她唇边带上一点儿笑意,“和你的味道有些像。”
谢明照已经十八岁了,脱下衣服,能看到身上的肌肉形状漂亮得如同雕塑,纪梦霜喜欢让他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肌肉如同用丝绒包裹着的铁块,是力与美的象征,她的丝绸睡衣滑落在肩头,长长的发也披散下来,他被她挑逗得额头出了汗,却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她,低声说:“大小姐……”
“叫我什么?”
她挑起他的下巴,唇边带着笑意,歪着头看他。他也笑起来,温柔道:“纪姐姐。”
“真乖。”
她俯下身去,舌尖自他的肌肤上一寸寸划过,这刺激令他差点儿呻吟出声,却又记得她不爱听这些声响,便紧紧咬住唇,血色褪去,像是失了色的玫瑰花瓣,美得妖娆不祥。纪梦霜用指尖拂过他的唇,他乖巧地张开嘴,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
室内的香气是缠绵的味道,带着一点点麝香同土耳其玫瑰的味道,谢明照替她盖好被子,又拧了毛巾替她清理身上。纪梦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伸出手抱住他,给了他一个吻,又含糊说:“别收拾了,來睡觉吧。”
“好啊,”他弯着眼,微笑说,“大小姐。”
3
其实纪梦霜也说不清自己同谢明照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她比谢明照大了八岁,她读大学的时候他才刚上初中,有天回来时突然发现,原来的小萝卜头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不过还是那么乖巧,看到她就立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大小姐。纪梦霜那天心情好,觑了他一眼,问道:“看的什么书?”
“《瓦尔登湖》。”
“你这个年纪,看得懂吗?”
他不说话,只是笑。纪梦霜没再多问,越过他去找吴妈要饭吃,偶然一回头,看到他坐在沙发上,被光拉出长长的影,织锦的纹路自他身下蔓延开来,而他是雪白无瑕的存在,眉眼低垂,不染尘埃。
再后来纪先生去世了,那天下着大雨,纪梦霜从门外走进来时浑身都湿透了。谢明照还在看书,这次换了本外国的诗集,纪梦霜没理他,梦游一样走过去,他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看她站立不稳,大着胆子抱住她,小声说:“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放开我。”她一把将他挥开,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和你没关系。”
纪先生的葬礼在第二天,按规矩纪梦霜该去给他守一夜,可她就这样走回来,脚上的高跟鞋不翼而飞,一双赤足上星星点点满是泥泞,谢明照看着她跌跌撞撞地推开纪先生书房的大门,到底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地上铺的是羊毛毯,用温柔的颜色绣了玫瑰同百合,她坐在花中,浑身都在向下淌水,狼狈到了极点,却仍是美而冷傲的。
谢明照晓得自己应该离开,并为她关上门,却还是走了过去,想要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可凑近了才发现,她面上的水不是雨——她一直在无声地哭泣。
察觉到他的靠近,纪梦霜立刻挥动手臂将他推开,修得尖尖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反抗,只是将她抱进怀中,连声说:“我在这里,纪姐姐,是我呀,别怕……”
她混沌的世界里终于投进来一束光,他逆着光望着她,眼睛还是乌黑的,同记忆里那可怜兮兮的小孩子一样。
纪梦霜忽然颤抖了一下,接着沉沉地舒出一口气来,将堵在喉中的哭声释放出来。窗外下着大雨,世界是昏暗的,他穿着白衬衫,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大哭。
许久,她终于停下哭声,他便将她抱到书桌后放好,并道:“我马上回来。”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热水同医药箱回来,半跪在她面前,替她将脚上的泥擦干净,她这才察觉到疼,微微蹙起眉来,他如有所感地抬起头说:“忍一忍,我替你把异物都挑出来。”
“你一个男孩子,心怎么这么细?”纪梦霜忍不住道。
谢明照一笑,扯动脸颊上被她抓出来的伤口,又收敛了笑容道:“我跟吴妈学的。”
“想不到吴妈还找到你这样一个继承人。”说着,她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拂过他微微红肿的伤口,有些惋惜地说,“长得这么漂亮,破相了怎么办?”
“破相的话,大小姐会嫌弃我吗?”他反问。
“当然不会……”
“那就无所谓了。”
闻言,她有些愕然,许久,笑了起来,说:“你这嘴这么甜,等长大了要哄来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那一夜他睡在纪梦霜的床下,夜里纪梦霜猛地惊醒,他就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纪梦霜听到他声音终于冷静下来,拍了拍枕边说:“上来。”
“可是……”
“怎么不叫我纪姐姐了?”
“是我僭越了。”
“现在拒绝我就不僭越了?”
他不说话,半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接着床的一边被压得微微向下,纪梦霜顺着翻过去,正巧落入他的怀中。她伸出手臂,抱住了他,他像是僵住了,在她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就在纪梦霜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少年味道快要睡着时,他忽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来,同样抱住了她。
那一夜风狂雨骤,可这一方天地是绝对的安然与静谧。
那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哪怕没有半分关系,可她被他抱着,那颗自父亲去世后便再难跳动的心,竟然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纪梦霜带着谢明照一同去了墓地,车里,她一袭黑衣,眉眼冰冷,妆容无可挑剔,因为她往后便是纪家的掌控者,那些旁支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所以她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身边的谢明照先下了车,然后朝她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里,微笑着说:“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我当年见到你时,也是十八岁。明照,往后的路,就要我们一同走了。”
4
那是纪梦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没有半分缠绵,凄风苦雨间,冷如利刃。
可他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便轻轻地捏了捏,又对着她弯眼笑道:“大小姐,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他说话向来算数,这样一陪便是十多年。
早上纪梦霜赖床,手机震得从床边掉下去也不管,一边谢明照替她拾起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俯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是潘先生。”
潘先生全名潘晏,手里握着全东南亚的橡胶生意,还在阿拉伯那边有三口石油井,说是富可敌国也不夸张。纪梦霜同他合作,是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求来的,由不得她任性。谢明照看着她眼睛也不睁地接过电话,开口还是冷清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潘先生,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儿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挂了电话,半晌,忽然抬手将手机扔了出去。谢明照吓了一跳,她已经坐起身来,头发披在肩头,仍是慵懒的模样,可眉眼里带了三分怒火。
“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家教太好,骂人也骂不出什么新鲜词来,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谢明照走出去,替她端了杯热牛奶进来,她伸手去接,却被他避开,站在那里对着她笑:“这样好的早晨,就别生气了。”
紀梦霜不理他,他也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牛奶,这简直大逆不道。纪梦霜眉头一挑,刚要说话,他却俯下身来,将一口牛奶哺了过来。
他的舌是软的,牛奶是烫的,更让这舌也有了炽热的温度。纪梦霜吞咽不及,牛奶便顺着她的嘴角滴落下来,被他用指腹轻轻抹去。等两人分开时,纪梦霜已经气喘吁吁,手臂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肩头上。
“你从哪里学来的?”
“不喜欢吗?”
纪梦霜笑起来,道:“你长大了,就不听话了。”
“那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
听了这样简单的承诺,他就开心起来,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又哄着她说:“该起来了,吴妈做的饭凉了,会不高兴的。”
吴妈从小照看着他们长大,是难得的管得住纪梦霜的人。闻言,纪梦霜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然后抬起脚,说:“帮我穿鞋。”
他毫无怨言地蹲下身,拿着那只黑色天鹅绒做的睡鞋,替她轻轻地套进脚上。他微微低着头,没有梳过的发丝柔软地垂下来,纪梦霜看着他,只觉得赏心悦目,他却忽然握住她另一只脚,在她雪白的脚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一吻轻如春风,一点点吹开湖面,露出点点涟漪,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可纪梦霜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脚上开始蔓延,一路攀升至全身,她忽然有些不自在,自己将剩下的那只鞋穿上,然后从他身边走过,下了楼。
楼下的吴妈看到她,唠叨说:“整天赖床,明照比你小,还起得比你早,好意思吗?”
“哎呀,吴妈,你不要念叨了。”
纪梦霜抱怨着坐下,叼了块面包在嘴里,忽然问道:“我真的比他大很多吗?”
5
这天纪梦霜上班时,有些不务正业,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秘书和她关系好,揶揄说:“这是春心动了?”
“瞎扯。”说着,她又忍不住问,“你看我老吗?”
她如今二十多岁,正是女人最美丽的年华,耳边戴着两颗钻石坠子,旁人戴了总显得艳俗,可她美得大气,灯光一扫,便显得风华绝代。
秘书不晓得她又发什么疯,翻个白眼说:“大小姐,您要是老,让我们还有活路吗?”
纪梦霜被她夸得一时信心满满,可看着街头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满满的青春活力怎样都学不来。她心情本就不好,一低头看到潘晏又发来短信。
潘晏年纪轻,继承了家中的大笔财富,成了钻石王老五,可他不知道哪里搭错了筋,竟然开始追求纪梦霜。纪梦霜从小脾气就硬,被人告白了没什么少女情怀,直接把情书丢进垃圾桶。后来有人不信邪,强行壁咚她,反被她一脚踢在下身。
从此她恶名远扬,身边除了一个谢明照,再没有人敢追过来。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潘晏,倒真是稀奇。纪梦霜懒得搭理他,拿出以前的老一套,拒人于千里之外,当一朵高岭之花,可他比她还有钱,最可气的是,他手里的生意,她非常想要拿下来。
前因后果一番思考,纪梦霜忍了又忍,才压下火气,给他回了一条:“做什么?”
他像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手机不离身,立刻回复道:“晚上一起吃饭?”
纪梦霜懒得理他,将手机丢到一边,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下班后出来发现他竟然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招摇的布加迪威龙摇下半扇车窗,他的脸从后面露出来,他微笑着说:“纪小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你。”
“潘先生,”纪梦霜没好气地说,“这是我的公司,遇到我太正常了。”
潘晏脸皮够厚,闻言也不生气,还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到了一家私房菜馆后,纪梦霜无奈,找机会给谢明照打了个电话,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回包厢。
潘晏会吃又会玩儿,找的这家私房菜馆仿老式的江南建筑,小桥流水,灯笼一盏一盏地挂在檐下,只照亮一片地方,隔得远些,便又混沌起来。他已经点好了菜,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鱼片粥,微笑着说:“纪小姐贵人事忙,真是难得能抽出时间赏脸。”
“潘先生说笑了,您的邀请我哪一次不是排在最前头?”
这样的客套话,他却似乎当了真,有些委屈地道:“前两天我早上给你打电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挂了。”
提起来纪梦霜就来气,这个人在电话里直接拿生意威胁她,说什么不来的话就要和香港那边的公司接触了。纪梦霜从来吃软不吃硬,当即就把电话挂了,他这才发现这一招不行,便又开始软磨硬泡。
纪梦霜喝了口粥,这才淡淡道:“我起床气大,委屈您了。”
两人眉来眼去地打官腔,一顿饭吃得漫不经心,纪梦霜挑食胃又不大好,只觉得隐隐作痛,吃完坐上车时,潘晏忽然凑过来,伸手替她系上安全带,系好又不离开,在离她那样近的地方笑着说:“我不大明白,你怎么就这样看不上我呢?”
按理说来,他长得非常英俊,眼睛含情,又爱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看起来英俊中自有股倦怠慵懒的味道,况且他还有钱,这样的男人总是讨女人喜欢的,大概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滑铁卢,他说的是玩笑话,可看着纪梦霜的眼睛又那样认真。
纪梦霜同他对视,不过片刻便垂下了眼睛,回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姓谢的小家伙?”他笑起来,“他那么年轻,就能把你一颗心骗走了?”
纪梦霜讨厌他话中的鄙夷,蹙起眉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生气呀。”他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慢条斯理地说,“看在你这么傻的分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6
纪梦霜回来时,看到谢明照正站在门口。
屋外风是冷的,他只穿了件白色的毛衣,上面带一点儿柔软的兔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干净。纪梦霜刚停下车,他就已经快步走来,替她拉开车门,温柔地说:“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是说了和潘晏出去吃饭了。”
她把包丢给他,自顾自地进了门,房里吴妈在看电视,听到她回来了,就开始絮叨:“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明照还担心了你半天,差点儿要去找你……”
“吴妈,”纪梦霜打断吴妈,疲惫地道,“我累了。”
吴妈看她一脸倦色,到底心疼她,去给她放了水让她泡个澡。她把衣服丢了一地,赤着脚跨进浴缸,水汽蒸腾,将整个房间都淹没在苍白的雾气里。门被轻轻推开,谢明照走了进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头,低声说:“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心情这样差?”
他总有这样敏锐的直觉,只要她稍有不快,他就能敏感地察觉到。纪梦霜半侧着头看他,水雾迷蒙间,他的发被打湿了,贴在面颊上,他是那样温柔而脆弱的存在,哪怕已经成年,看起来仍有少年的青涩,被她注视时,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说不清是因为浴室温度太高,还是因为羞涩。
纪梦霜抬手轻轻拂过他的面孔,他笑起来,吻住她的掌心,含糊道:“喝酒了吗?”
纪梦霜“嗯”了一声,他的吻从掌心一路灼烧至心口,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
她从水中坐起,抱住了他,身上的水打湿了他的衬衫,他怕她摔倒,连忙护住,却听到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今天我差点儿没能回来……”
他顿了一下,旋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
“有人给我下了药,我被潘晏带上车时就觉得不对劲儿,要不是今天有交警查酒驾,车子被拦下了,我现在大概已经被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她像是想起了刚才的种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将他抱得更紧,又道:“你说,人怎么能这样坏呢?”
他吻住她的额头,从眉心一路亲吻至鼻尖再到双唇,直到她不再发抖,才安抚地说:“别怕……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
“真的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像是绝望,又像是笃定,下一刻,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带入水中,浴缸里的水荡开涟漪,如同青碧色的玉石一般,淹没了整个世界,她在水下吻住他的嘴角,在他回应前狠狠地咬下。
口中荡开了血腥气,他吃痛,却没有从她的伤害中挣脱,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世界在倾塌,沉入苍凉的大海,他们是彼此的依靠与退路,就这样相拥,仿佛要温暖彼此。
许久,两人从水下探出头来,一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水从浴缸漫到地上,他打横抱起她,一路滴着水走到床边,又一次纠缠在了一起。纪梦霜亲吻他,像是世界末日将要到来一样,两条舌纠缠在一起,在嘴中弥漫开清苦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纪梦霜将谢明照推开,他倒在床上,她跨坐在他的身上,捏着他的下巴微笑着道:“我对你不好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母亲勾引了我父亲,可我父亲根本没打算养你,是我收留了你,锦衣玉食地养大,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便笑起来,像是毫不在意,又仿佛气得磨牙吮血,朝他怒吼:“你出卖我!你把我卖给了潘晏!你给他出谋划策,用药迷昏我,然后把我带走?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下,室内安静得如同有什么东西已然死去,纪梦霜这才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这样的大,许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也已经死去,才听到谢明照淡淡地道:“是啊,我出卖了你。”
“为什么?”
“为什么……”他笑起来,像是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可笑,“你问我把你当作什么,那你呢?我叫你大小姐,又叫你纪姐姐,可我明白,我只是你的一条狗。”
他这话残忍又决绝,一瞬间便将所有深情款款的假象剖开来,分明是她居高临下占尽先机,可他眉眼冷淡下来,一瞬间,便把过去那个温柔的少年从世上彻底抹去。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的,是她看不清楚,自讨苦吃。
她也笑起来,筋疲力尽地倒在他身边,两人并肩躺着,仿佛仍是情投意合的模样。
“我就知道不该相信潘晏的,他那个人,不是心甘情愿的猎物就不肯下手。”
“是呀,所以他把你出卖我的事儿都说了出来,说是想要少一個竞争对手。”
“你刚刚喂给我的药……”
“就是你给他的,他又原封不动地给了我,现在物归原主了。”
理智开始一片片剥落,谢明照缓缓合上眼,最后又笑了起来,说:“竞争对手……他竟然把我当成竞争对手?真是……”
真是太可笑了。
7
“按你说的,我把他关起来了,就在小苍山上的别墅里,整个山头都被我买下来了,除了我和你,谁都上不去。”
身后伸过来一双手,绕过纪梦霜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中。纪梦霜听着潘晏说的话,眼睛却望着窗外。枫林如火海,燃烧着整片天空,她站在这里,分明自由自在,却又寸步难行。
那一夜,她把口中含着的药哺到了谢明照的口中,待他药效发作后,便悄无声息地将他送入了潘晏的山顶别墅里。说是静养,其实三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囚禁。
一颗雨珠重重地打在窗上,缓缓滑落出惨淡的尾,纪梦霜偏了偏头,避开潘晏的唇,只是说:“这别墅原本是为谁准备的?”
“为你。”身后的男人笑起来,“由他亲自装修的,每一寸都是他替你选择的,如今用作他自己的住处,一定也很满意吧。”
闻言,纪梦霜也笑了起来,像是这话真的令人捧腹,她笑得太用力,眼圈都红了起来,语调仍是平淡:“不,他不会喜欢的。”
“他选的,一定都是我喜欢的东西。而我喜欢的,他都不会喜欢。”
她爱花哨,喜欢富丽雍容,而他喜简朴,越是精致简约越好,原来两人从这里便走上了岔路,渐行渐远。她以为不必说,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可原来他心里一直觉得她只是把他当作玩物。
纪梦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潘晏的手臂自顾自地走开。潘晏跟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对他念念不忘?他除了长得好,又有哪里值得你这样对待?”
“我二十一岁那年,他送了我一件礼物。”她忽然说起来,却是这样不相干的话,“一个翡翠盒子,不知道他哪来的钱买这样贵重的礼物,那时我脾气不好,看了一眼就要他出去跪着。他老实,果然跪了一夜,第二天发起了高烧。还是吴妈同我说,那是他拿自己的压岁钱,求着吴妈去开了个户头炒股赚的,一分钱都没花在自己身上,就为我买了一份生日礼物。”
“我听了果然自责,又惊喜于他竟是个金融天才,便特意抽出一大笔钱专门给他炒股用,等他成年,更是在公司为他寻了个职位,他会做人、手气又好,现在已经是金融部的部长,我本想过完年把他调到董事长办公室,要他帮着我……”说到这里,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叹息,“如今想想,他对我的好,三分真,七分,都是畏惧与算计,畏惧我会赶走他,算计的,则是我的心软。”
一桩桩、一件件,往日只觉得是少年人的心意,熨帖入心底,便有了三分缠绵,可如今看来,那只是冰冷精密的算计,令人齿寒心冷,把旧日的情谊摔得干净。
潘晏听着,忽然问:“那盒子呢?”
纪梦霜顿了顿,冰冷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是戴了张面具一样,许久,她从放在一边的包里拿出那翡翠盒子,日子久了,显出温润的碧绿,像是刚从深潭中起出的寒冰,剔透到了极点,竟是如此模样。
她在里面只放了枚戒指,拿草编的,已经泛黄,却能看出是被精心保存的。潘晏挑挑眉,正要说话,就看到她凝视片刻,抬起手来将这匣子砸得粉碎。翡翠四散,一粒粒碎屑如寒冰一般,跌落在她的脚边,只明亮了一瞬就又暗淡了下去。
她看也不看,抬脚迈过去,又侧过头来微微一笑,冷冰冰地说:“麻烦你找人收拾一下。”
“这事儿放下了?”
“放不下。”她说,“他伤了我的尊严,我只是恨上了他。”
纪梦霜骄傲,从来不肯落于人后,曾经她学钢琴,只比别人慢了一步拿到证书,便彻夜不眠地练习,等纪先生发现时,琴键上血迹斑斑,竟是她指尖已被磨破。可她只字不吐,只是说:“别人有的,我凭什么没有?”
这样的骄傲,这样的执拗,纪先生一面欣喜,一面又担心,曾对着谢明照的母亲提过一次,却也只说:“我怕她将来,用情太深。”
她将所有的情都用在了谢明照的身上,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可他回报给她的,只有背叛。
潘晏跟她说过:“我本来对你没有多大兴趣,是你这个好弟弟搜集了你的资料送到我面前,又百般地夸獎你,后来更是牵桥搭线,引着我见了你一面,结果一见钟情。谢明照这个人太可怕,洞察人心的本事儿连我都自愧不如。”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纪梦霜疑惑道。
闻言,潘晏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说:“你生日那天,博物馆门口,有个人同你擦肩而过,你大概没有注意,那便是我。”
纪梦霜这才回忆起那一天,谢明照为她包下整座博物馆,因为晓得当初纪先生总爱带她来这里。她明明高兴,又装作淡定,翘起的嘴角却是怎么都拉不下去的。最后实在忍不住,她抱住他亲了一口,问他:“对我这么好,想要我怎么奖励你?”
他一笑,说了一句:“我不要奖励,我只要你。”
再多的深情,掺了算计,便倒人胃口。纪梦霜将指间夹着的烟在酒杯中摁灭,一缕烟轻轻向上,似是要升入云霄,却分明只能桎梏于这翻手之间。
8
纪梦霜将谢明照囚禁了半年,待到春花开谢,方才第一次踏入那栋别墅。
别墅是巴洛克风格,以奢靡的金银为饰,窗帘是天鹅绒,绣着大朵的玫瑰,羊毛的地毯上姹紫嫣红,开遍了十六色蔷薇,而他依旧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本书,穿一件焦糖棕的毛衣,就那样静静地倚在靠背上睡着了。
窗子开了半扇,将沉沉的窗帘吹开一角,他的手顺着膝头滑落,书页翻飞如蝶,发出沙沙的声音。纪梦霜一时竟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那一张白净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光华内敛,如同黑色的琥珀。
她慢慢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轻微的声响让他睁开了眼睛,看到她,他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只是露出个笑容来,轻声说:“你来了。”
他不再叫她大小姐或者姐姐,似乎将两人的关系定位成陌生人,最熟悉,也最疏远。纪梦霜在他身边坐下,他便抬手替她倒了杯茶,又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她将他关在这里半年,不能踏出门口一步,平常人大概会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里疯掉,可他一如往常,仍是这样温柔。纪梦霜终于明白,自己错将一条狼当成了宠物狗,娇养他、爱护他,实际上却是在折辱他。
错误的爱得不到正确的回应,如同无望到极点的暮色,她坐在那里,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想出去吗?”
闻言,他没出声,先将膝上那本书放到一边,才望向她。他的眼睛和面容,在这一瞬间同过去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纪梦霜像是看到了那个不安的孩子,那个在深夜里轻轻地抱着她,说着自己会陪在她身边的少年。
时光打马而过,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可她偏偏留恋。
不知道谢明照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与冷漠对着她。
“你要杀了我?”
“为什么这样说?”
“纪小姐,”他说,“我太了解你了,你容不得背叛,更容不得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狗背叛。如果别人背叛你,你只会一笑了之,因为他们在你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我不一样,我的背叛就像狠狠地给了你一耳光,是你看走了眼的证据,你的骄傲被我撕烂了,你怎么能容得下我?”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还有心情替纪梦霜续茶。纪梦霜拿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赞许道:“云山晓雾,这茶真的不错。”
“所以,你和潘晏在一起了吗?”他忽然问。
“没有。”她回答,“我们两个太像了,一样的骄纵不可一世,两把刀在一起,只会折断其中的一把,他是个聪明人,追求了我一段时间便放弃了,只把这栋别墅送给了我,当作礼物。”
“也包括我?”
“是呀,”她笑起来,“也包括你,你也是礼物的一部分。”
而后,两人便相对无言,似是把这一生的话都说尽了。可是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她话多,又嫌弃别人愚笨,便只愿在他面前多话。他总是侧着头静静地听着,适时地笑,适时地给她递上一杯茶。
她以为那是默契无间,其实是他战战兢兢。
错了太多了,从头到尾。她留下了他,漫不经心地养大,却又向他要求爱,他不会给的,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对他的羞辱啊。
纪梦霜掏出一把枪来,抵住他的眉心,枪口是冰凉的,带着硝烟的味道,他一动不动,她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慢慢地扣动扳机说:“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我就放你出去,否则……”
“你杀了我吧。”他打断她,“纪小姐,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在你身边了。”
四目相对,谢明照眼底竟然有解脱的神情,纪梦霜大笑起来,手在颤抖,却无论如何都扣不下扳机。许久,她把枪扔给了他,说:“我给你的最后一个选择,就是你杀了我,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也记得,我留下过遗嘱,如果我出了意外,纪氏便由你继承。”
大概真的是爱吧,不然也不会昏了头,定下这样的遗嘱,那时只以为是对他的怜悯,可原来竟是爱情。
谢明照抬起头来,眸中仍是冷冷的,眼底却藏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你……”
“这不就是你曾经的计划吗?让潘晏把我带来别墅囚禁,再以我失踪的名义继承纪氏,如今不过是晚了半年,谢明照,来吧。”
谢明照终于捡起了枪,慢慢地瞄准了她。纪梦霜望着他,十多年的爱恨转瞬即逝,到了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这艰难的一枪。
“纪梦霜……”他问,“为什么?”
“谁知道呢。”她笑起来,歪着头看他,像是曾经看着他替自己念诗,“大概是因为,我爱你吧。”
枪声响起来,在这空旷的别墅里久久回荡,林间的飞鸟惊起,掠过天际,没入了看不见的远方。
9
谢明照被送上飞机时,纪梦霜没有去送他。
她在别墅里,面对着篝火出神。一旁的潘晏喝了口酒,摸了摸地上的弹痕,无奈道:“你说你发的是什么疯,万一他真的对着你开枪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她说,“如果他真的开了枪,我死了,你拿着我特意留下的录像带,轻而易举就能把他送进监狱,到时候他杀人偿命,也算是公平。”
潘晏被她说得梗住,许久,舒了口气,道:“还好我没有继续追求你,被你这样的人爱上,也太可怕了。”
纪梦霜不再理他,笑了起来,对他的话很是赞同。屋内只听得到炉火噼啪作响,半晌,潘晏又问道:“他明明有机会杀了你,却又把枪口移到了你的脚下,也许,他也有些爱你?”
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刻,他的枪口对准了她,再没有颤抖与迟疑,他笑了,第一次笑得那樣无所顾忌。
“其实我一直想叫你姐姐,可是妈妈去世前告诉我,一定要叫你大小姐,因为我没有资格当你的弟弟。可我……可我分明离你那样近……为什么,就要比你卑微?我连爱你都不配……”他说着,最后一次说,“纪姐姐,再见了。”
纪梦霜合上眼,耳畔响起巨大的枪声,可她仍站在那里,片刻,终于睁开眼睛,却看到谢明照将枪口指着地板,子弹已经深深地没入地下。
“这一枪之后,我们一笔勾销。”他说,“我终究下不去手。”
那时的他哭了,眼泪从眼尾落下,然后不见了踪影。他爱她吗?猜不到,也不能去猜。她把他送去外国,送到他最喜欢的匈牙利学画画,她给了他花不完的钱,还有股票和基金,他能够很好地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没有她的生活。
“就当是,回报他没有杀我,却又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吧。”她说。
可她不知道,飞机上,他拿出胸口藏着的那张照片,以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她不过十八岁,牵着他的手站在花丛里,阳光那样好,她露出个不耐烦的神情,却又垂下头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关心。
那一年的阳光,那一年的人与爱恨,到底,不过是她蜷缩在炉火边沉沉睡去。
梦里,一切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