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痛苦的集大成者（组诗）

笑 童

医院是痛苦的集大成者（组诗）

笑 童

谁来医治这病重的人间

她在医院门口哭泣，那悲伤——

毫不起眼。医院本是痛苦的集大成者。

借来看病的钱，被病魔偷走。

在尘世，似此寻常

不值一提。眼泪，你让伤口如此随和

原 谅

原谅白色高于众彩

原谅氧气罩奇丑且寡言

原谅家属脚步细碎，铿锵无礼

原谅手术刀，原谅麻醉剂

原谅美中不足

原谅速度，原谅秋高气爽

原谅尘世荒唐

在急诊室，原谅小男孩飞奔至玩具店

原谅我一首诗更名七次

原谅我诗成即撕碎。

对台戏

医院和庙宇在唱对台戏

一些人举棋不定，左右为难——

药和香。在唱对台戏

前者输入血管，后者打通灵魂

老两口在唱对台戏——

男人冲鬼门关使劲挤，女人拼命往外拽

我和这个女人，在唱对台戏

她最大的弱点是逢人便说她的苦难史

我最大的弱点是

每次都相信

白血病

她以为每个人都疼

只是他们忍住不喊出来，她也忍住。

她以为睡着后每个人都会死掉

能够醒来的，都是善良的。

她以为，菩萨会先带走漂亮的那些人

所以她让妈妈为她戴上假发。

她的母亲，表情平静，仅有的一点悲伤

被女儿带走了——

她一连说了数声，也好，也好。

她叫蔷蔷。今年六岁，是个女孩。

为药赋

一生都在和药打交道——

孩提时代，药是苦的；在中年，药是淡的；人到暮

年，药是甜的。

居于家，夕阳是药；在远方，炊烟是药。

恋人眼里，窗子是药、信封是药、毒药是药。

敌人无药可医。

清风描药方，细雨如滴管。疼痛之人久病

成良医。有的死于药，有的死于不药。

在尘世，潦草走过——

仿佛自己就是一粒小药丸，正被这病重的人间

胡乱吞服。

医生以死

对前来就诊的人，你不能

称呼他病号或患者。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当疾病侵入肌体，你们集结为盟

有一种兵器，

叫信任。悬壶济世久矣，药

倒在其次。

曾跟进一名患者七年。像一截朽木，

在绝望中抽出新芽。

一面锦旗，遮住冰山一角

有时候，你需要找来砖头般坚硬的

替身。面对疾病的主人，

主人的亲眷，生拉硬扯仿佛仇敌。

无法冷静地看待生死，已不能接受

阵前倒戈。对于厌世和欺世，

在世之人，每被蒙蔽。

药方何其重，生命何其轻——

你把投掷来的凶器，当作手术刀

抱在怀里。

——像怀抱一支玫瑰。

关于医嘱和遗嘱，你仍然相信

最好的遗嘱是，请遵医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