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精神健康教育工作的思考和实践
2017-03-24何燕玲
何燕玲
关于精神健康教育工作的思考和实践
何燕玲
健康教育;精神卫生;精神健康素养
精神健康(mental health),又叫心理健康、精神卫生,有多个不同的定义。如1946年第三届国际心理卫生大会[1]给出的心理健康标志是“身体、智力、情绪十分协调;适应环境,人际交往中能彼此谦让;有幸福感;在职业工作中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过有效率的生活。”《不列颠简明百科全书》[2]中的定义是“个体心理在本身及环境条件许可范围内所能达到的最佳状态,但不是十全十美的绝对状态。” 尽管有所不同,核心含义却是类似的,有两层意思:一是无心理疾病,这是心理健康的最基本条件,心理疾病包括各种心理与行为异常的情形;二是具有一种积极发展的心理状态,即能够维持自己的心理健康,主动减少有问题的行为和解决心理困扰。
我国作为全球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之一,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社会变革的日益深化,社会文化、家庭结构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的情绪和心理行为问题也更为突出,公众精神健康需求日益增加。
1 精神健康的主要问题
精神健康的主要问题是各类精神障碍和行为问题。精神障碍是在各种生物学、心理学以及社会环境因素影响下,人的大脑功能失调,导致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精神活动出现不同程度的障碍,不仅严重影响患者本人及其家属的生活质量,同时也给社会带来沉重的负担[3]。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每4人中就有1人在其一生的某个阶段有过某种精神障碍,精神卫生已经成为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4]。2005年,单个疾病的负担占总负担 2%以上的高负担疾病中,抑郁症、酒精和药物使用障碍、精神分裂症、双相障碍、痴呆位列其中[5]。
我国进入21世纪后的调查数据显示,占成年人口约 1%的以生物学因素为主要发病机制的精神分裂症,双相障碍等的患病率和发病率相对稳定,而心境障碍、焦虑障碍、以酒、药依赖为主的物质使用障碍等常见精神障碍患者有增加趋势,现患率分别达到 6.1%、5.6%和5.9%,各类精神障碍总患病率17.5%[6]。我国自杀者中的63%有精神障碍,其中抑郁症就有40%[7]。按2002年估计,仅抑郁症的经济代价就达513亿,其中直接花费 80亿(16%),间接花费巨大[8]。精神障碍的疾病负担相对增加,精神卫生问题已成为我国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
此外,身处慢病时代,同为慢病的精神障碍,如焦虑障碍和抑郁障碍,与躯体疾病,尤其是肿瘤,糖尿病、关节炎、慢性疼痛、心血管疾病等慢病的共病率较高,互为危险因素。如关节炎、背痛、头痛者中抑郁的比例是普通人的 1.9~3.2倍[9],糖尿病患者中抑郁症的患病率是普通人群的2倍,肿瘤患者中高达50%;反之,抑郁者发生肿瘤、心血管疾病、中风的风险更高,有显著抑郁症状者 10年内发生中风的风险是只有些许抑郁症状者的2倍[10]。1项为期24年356万人的队列研究发现,患有自身免疫疾病或有感染住院史的患者,患心境障碍的风险分别增加了45%和62%[11]。共病情况下的疾病负担更重,功能损害也更重[12]。预防和治疗抑郁和焦虑,有利于慢病的控制和躯体疾病的康复。
2 精神健康素养
健康素养是指一个人具有获取、理解和处理基本的健康信息和服务,并运用这些信息和服务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定,以维持并促进自己的健康的能力[13]。精神健康素养是一种综合能力,包括识别具体疾病的能力,获取精神卫生信息,对危险因素和病因的了解,对自助和可获得的专业帮助的了解,有助于疾病识别和恰当求助行为的良好态度。如果人们经历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或者与有这些问题的人频繁接触的话,他们就会设法去处理这些症状,而他们处理这些症状的行为则会受到他们的精神健康素养的影响。如果处理得当,他们的行为可减轻症状并进一步改变他们的精神健康素养[14]。增强公众精神卫生知识和技能,提高精神健康素养是预防精神障碍,早期发现和早期治疗精神障碍的基本要素。美国、德国等地的多项调查显示,提高精神卫生素养可以提高对精神疾病的识别率和治疗率,但无助于减轻歧视[15-16]。精神健康教育是提高精神健康素养的重要手段。
2008年1月,当时的国家卫生部发布了《中国公民健康素养-基本知识与技能(试行)》,简称“健康66条”[17]。它是全世界第1份由政府颁布的有关公民健康素养的官方公告,也使健康素养有了具体有衡量的内容。其中有关精神健康的内容有:基本知识和理念部分的第1条,健康不仅仅是没有疾病或虚弱,而是身体、心理和社会适应的完好状态;基本知识和理念部分的第 3条,健康生活方式主要包括合理膳食、适量运动、戒烟限酒、心理平衡;健康生活方式与行为部分的第30条,少饮酒,不酗酒;健康生活方式与行为部分的第31条,不滥用镇静催眠药和镇痛剂等成瘾性药物;健康生活方式与行为部分的第 32条,拒绝毒品。基本技能部分没有精神卫生相关条目。
《中国精神卫生工作规划(2002~2010年)》提出到 2010年普通人群心理健康知识和精神疾病预防知识知晓率达到 50% 的目标。规划末期多个地区开展了相关调查,采用同种问卷的几个地区调查结果显示,精神卫生基本知识的知晓率在60.2%~71.9%[18],但在对精神疾病的识别、归因和处理上均非常欠缺。如2011年上海对1,953名全市区15岁以上居民的抽样调查结果显示,躁狂症、抑郁症、阳性症状精神分裂症、阴性症状精神分裂症和焦虑障碍案例的识别率分别为42%、35%、30%%、18%和21%,并把工作压力太大(37.3%)、思想上的问题(30.0%)和受了打击(24.4%)视为精神疾病的 3个主要原因,建议寻求心理咨询或看精神科医生的都只有1/3。2014年京、沪、长沙三地的调查显示,识别率最高的抑郁症也不过47.2%,焦虑症为38.0%[19]。
可见,既往仅针对较严重精神疾病患者的宣传教育服务的范围,局限于健康的基本概念和拒绝酒药等物质成瘾行为的基本素养内容,已明显不适应现实需求。加之城市化带来的快生活节奏、高流动性、人群教育文化背景差异大等因素,对于精神健康促进工作的有效开展提出了严峻挑战。
3 精神健康教育和健康促进的特殊性
精神医学是医学大家族中一门年轻的学科,现代精神医学始于20世纪50年代。大脑也是人类最复杂的器官。人类对精神世界的研究远不及对人类生物体的研究。开展精神卫生和精神疾病的健康教育和健康促进,有其特殊性。
首先,长期存在的歧视和偏见使精神健康促进工作接受度低,难开展、难推广、难坚持。精神疾病的“污名化”或者叫“病耻感”,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精神疾病带上耻感,是因为他们被误认为是疯狂的、滑稽可笑的、无能的……这就是成见,导致了对精神疾病的歧视和排斥,这就是心理学家描述的态度导致行为理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讨论精神卫生问题,传播精神疾病的防治知识,会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人误以为自己与之沾上了边。
其次,“重躯体、轻精神”的传统观念。自古追求长生不老,而未求快乐一辈子。只是现代人才开始慢慢意识到生活质量的重要性。有了身体的不适或疾病,不但能获得他人的同情,还能获得帮助和照顾,而精神上的问题或障碍,则可能会被认为想不开、意志薄弱、低能、做作,不但得不到同情和支持,反而会被低看,乃至影响社会人际关系、失去工作学习机会等,往往讳莫如深。很多情况下不只是他人,连自己本人也不能接受心理原因是“始作俑者”。此外,还有一种“谈心理,避精神”的倾向。认为“心理”有的只是“问题”,解决了就好,所以相对比较能接受,而提到“精神”,则自动与“疾病”联系起来,感觉很可怕。人们乐意去上一堂“心理调适”课程,而不愿意去听某个“精神障碍防治”讲座。精神障碍防治知识的传播比健康心理的传播更困难。
第三,较之躯体的看得见摸得着,精神活动的体验和领会相对困难,接受度低。现代医学的发达,使我们的祖先靠搭脉看舌苔、西方医学靠听诊器叩诊锤所无法直视和触及的人体内部结构和功能,多能通过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检查来直接或间接地了解,在科普时,也便有了很多手段使受众“看得见、摸得着”。而精神活动,除了外显的行为,其思维过程和内容,情感体验和意志,如果不表达都是无法知晓的,而且“正常”与“异常”的标准也不像体温、血压似的简单明了、泾渭分明,而是需要考虑个人和家庭背景、社会和文化因素等的影响,因而也更有神秘感和不确定感。在做科普时,很难直观地表达和呈现出来。中国公民健康素养66条中,精神健康除了概念,只有少饮酒、不嗑药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没有涉及技能,也体现了精神健康教育的“操作性”比较难。
第四,既往精神卫生工作基础薄弱。特别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批判唯心主义,精神卫生工作长期没有得到发展,资源严重不足。而近十余年,随着国际大环境的改变和中国自身的发展,对精神卫生服务的需求骤增,精神卫生服务网点的数量和布局不足,特别是精神卫生专业人员缺乏,增加了普及精神健康教育的难度。
4 实践尝试
基于这样的特殊性和客观条件,在上海市精神健康教育实践中探索的策略是从资源整合、拓展创新、科研引领、能力培养4个方面入手,形成精神卫生领域的健康促进整体效应,有效提升居民精神健康素养。
4.1 资源整合,纵横联动、点面结合、持续不断
联合全市精神专科机构共同开展科普,弥补资源不足。纵向利用上海市精神疾病三级防治网络,联动全市各区精卫中心;横向开展跨学科联合、专科非专科联合、医疗公卫联合、院内院外结合、医教结合、与学会协会联合;点上抓专题项目、专题日和重点人群;面上铺开把成功的项目推广为常规工作,持续不断开展多层次精神卫生科普活动。
4.2 拓展创新,建立全方位、多层次的立体平台
创新科普形式和内容,提高传播效能和接受度。除了传统方式,重点放在运用新媒体和组织参与性活动上,如微信、微电影、舞台剧、义诊义卖、医院开放日、健康定向赛等,注重互动、注重体验,产出系列品牌活动和科普作品。
4.3 科研引领,持之以恒,通过科学方法,减轻歧视和偏见
采用精神病学、流行病学、心理学、社会学和法学等多学科方法与技术,开展科普工作研究。建立监测点,定期开展市民精神卫生知识知晓度调查,研制和使用评估工具,以科研为基础制定科普工作方向及内容,提高科普工作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4.4 能力培养,抓科普团队建设和能力建设
针对“重躯体、轻精神”的观念,强调心身合一,推整体医学概念,吸纳各类专业人员加入,定期开展科普宣教培训,提升团队的专业知识储备和科普能力,如全科医师心身医学能力师资培训班、精神卫生科普宣教能力培训公开课、社区随访能力培训等系列。
5 体会
体会一:科学是原则。以科研调查为基础,针对公众科普实际需求甄选科普主题,制定专业性和实用性相结合的科普内容。精神卫生领域涉及面广,来自精神病学、流行病学、心理学、心理健康教育、公共卫生、法学、社会工作等多学科专家团队是精神健康教育科学性的保障。
体会二:创新是手段。活动形式多元、传播方式新颖、大众互动性强,才能受到较好的关注,特别是青少年和在职人群的关注和接受。
体会三:数量是基础。抓住社会热点,带出科学知识,注重线上线下互动,提升公众对于精神卫生知识的关注和兴趣。通过与其他卫生机构、学校、社区、协会等社会组织和机构,特别是与媒体的合作,把我们的科普知识传递到更广泛的人群,覆盖各生命周期的全人群以及包括精神疾病患者和家属、心身疾病患者以及其他需要精神卫生服务的潜在人群在内的重点人群。
体会四:评估是引导。通过评估,获得反馈信息,可以调控教育行为,具有导向作用、诊断作用和激励作用,不仅仅是评价效果[20]。评估包括结果评估和过程评估。很多情况下健康促进工作的过程评估比效果评估容易,但效果评估更有说服力。评估,除了评价项目或工作开展的成效,更是对下一步阶段工作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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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nking and Practice About Mental Health Education
He Yanling. Shanghai Mental Health Center,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Shanghai, 200030, China
Health education; Mental health; Mental health literacy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精神卫生中心,上海,200030。
何燕玲(1962—),女,教授,主任医师,从事精神科临床流行病学、老年精神疾病和痴呆、心理测试评估工作,heyanling@smhc.org.cn。
2017-10-09。
10.16117/j.cnki.31-1974/r.201705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