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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油画大师

2017-03-24黄朱清

铁军 2017年1期
关键词:二姐油画

黄朱清

城市:南京

时间:2016年10月25日至31日

寻访:新四军老战士吕恩谊

中国新四军研究会办公室郑晋来电话,说有一本书要让去取。

取回来的书《画家吕恩谊》,是25年前出版的。虽说页码不多,却很显档次:书名由吴作人题写,吴作人生前出任过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写这本书的作者陆其明,是海军专业作家。书的封二上,印著张爱萍同志“艺海风流”题词。封三上,一半篇幅是吕恩谊的油画《长城》,另一半是当代书画巨匠范曾为这幅画题写的诗词《故国夕阳红》。

一本书,一个画家,其实,是说了一位新四军老兵故事。

没过几天,研究会办公室副主任唐先胜告知,吕恩谊要来南京。

当年,吕恩谊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南京,亲眼见过民国总统府的颓势。多少年过去了,看到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依旧魂牵梦绕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吕恩谊离休前,任海军创作室副主任。因子女陆续定居在加拿大、美国,他的晚年居住地漂移不定,有时在北京,有时去国外和子女聚享天伦之乐。这一次,吕恩谊是从加拿大多伦多回国的,又来到了南京。

吕恩谊下榻华东饭店。

吕恩谊身材魁梧,86岁人了,走起路来,身板还是硬朗朗的。他的笑容是灿烂的,让人感到这种笑是亲切的、温暖的。回忆往事,他的思路清晰、敏捷,敞怀笑谈,你能察觉到他的内心世界清澈透明,袒露的是赤诚,是真情。他的谈吐很生动,富有强烈的感染力。

采访一次,吕恩谊有故事,聊过两次、三次,他还有故事,一周下来,每天的访谈近两个小时,他的故事依旧未尽。“抢史”以来,吕恩谊是我们采访时间最长、也是最有故事、最打动我们心灵的新四军老战士。

访谈,从烽火人生开始。几个记忆,吕恩谊至今无法抹去。

其一,二姐。兄弟姐妹八个,吕恩谊排行第六。二姐吕淑芬,人能干,有主见,她瞒着母亲,偷偷参加抗日活动。受二姐的影响,他接受革命思想,又是二姐鼓励他参加新四军。在新四军部队,二姐关心、呵护这位弟弟。二姐婚嫁时,送给他一条手绢和一块香皂,香皂包裹在手绢里,总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珍藏了很长时间才拿出来用。姐夫是个老红军,婚后不久,二姐跟随丈夫南下打仗去了。分开时,吕恩谊特别难过,他的心恍然间空了一大片。若干年过去,听说二姐病重,吕恩谊赶到无锡看望她,躺在病床上的二姐,几乎已是植物人,“二姐,我是恩谊,我来看你来了”。已经无法用语言交流的二姐,挣扎着,似乎知道参加新四军的那个弟弟来看她了,可发不出声音来。望着生命垂危的二姐,吕恩谊失声痛哭。他感恩她,不仅仅因为亲情,二姐是他投身革命的启蒙人、领路人。

其二,登报和入党。吕恩谊的家乡在苏北。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在盐城重建军部,盐阜地区成为日伪军扫荡的重点地区。1942年元旦,中共盐阜区委创办机关报《盐阜报》,以宣传抗日民主为中心任务。抗战时,吕恩谊的家是地下党活动的集结点,有一位人喊“侯指导员”的侯雨亭,时常背着驳壳枪来往他家,秘密开会。吕恩谊听说,这些人是共产党员。加上二姐的开导,他报名加入儿童团,后来当了团长。他机灵老成,做事冷静,放哨、递情报,积极为抗战助力。一天,《盐阜报》少年版刊登报道:《吕恩谊小朋友》,竟然是宣传他事迹。时隔70多年,吕恩谊说,“文章的题目一直没忘记,要能找到这篇文章就好了”。吕恩谊是先入党,后参加新四军的。那个时候,入党很秘密,也有年龄规定。他记得,乡里有位叫吴鹏奎的共产党员,神情严肃,用神秘的口吻对吕恩谊说,“组织上准备发展你入党”。这一年吕恩谊16岁,其实他才15周岁,因为抗战的需要,区委特批吕恩谊入了党。

其三,没完没了的行军。新四军配合正面战场深入华中敌后,与日伪军打游击战。部队常常频繁转移,夜间行军多,一走好几十里地。一次,部队长途跋涉了七八十里路,好不容易到达了宿营的地点,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来。部队吃过饭正准备休息,谁也没料到,上级又来了一道令,根据情况变化,部队不能在这里宿营,赶紧转移到新的地方。据吕恩谊的回忆,疲惫的部队继续行军,有的老兵,嘴里哼念着“为了革命的胜利,前进”,一步一步艰难向前迈进。干部战士的体力越走越弱,慢慢地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夜茫茫,路漫漫,极度疲劳的行军变得鸦雀无声。队伍里,一位老兵从年小的吕恩谊身后把背包拿了过去,一个人背上两个背包,默默往前走。吕恩谊说,“这位老大哥如果还健在,我一定要去看望他”。吕恩谊在多伦多的时候,看到北美的国家老人中,不少人的腿不太好,他说,我两条腿还行,战争年代打仗行军多,练成了铁腿。

其四,掩埋队。1946年,是一个特殊年份,人们还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中,内战开始了,国民党背信弃义,国共合作变成了国共战争。粟裕在苏中指挥部队与国民党第一绥靖区司令汤恩伯的十多万军队对决,取得了“七战七捷”的胜利,其中第六战,就是邵伯保卫战,吕恩谊时任苏北军区文工队队员,因年龄小,就把他和女战士、轻伤病员分在掩埋队。邵北是水网地带,掩埋队弄了条船,船上拉着几口木板很薄的棺材,他们接了几个牺牲的同志,用布和棉球蘸上清水,擦拭他们一张张灰黄的脸,他们到底是哪儿的人,什么职务,全都不知道。安葬完了,还得赶快转移。牺牲的人多了,棺材不够用,就只能用布包一下尸体,挖了坑直接埋下去。那些牺牲战友的容貌,安葬的场景,烙在吕恩谊的心里,他几乎哽咽,“想起来,真的太伤感了”。

这些记忆是零碎的,可犹如几笔速写,勾勒出了吕恩谊的革命人生。

吕恩谊说,“战地不仅是我生命的根,也是我艺术的根”。吕恩谊从小就喜欢画画。没有纸,他拿树枝在地上画呀画。大姐吕淑兰,是学民间剪纸的,她看到吕恩谊迷上绘画,开始教他构图、学会观察和描摹物体。一次,区政府的人把吕恩谊叫了去,给他讲抗战的故事,让他画一画瓦解敌人的漫画,他画了三天画成了。在新四军部队,吕恩谊分在文工队,他以画笔为武器,从苏中战役画到淮海战役,从渡江战场画到挺进大上海。谢铁骊、芦芒曾是吕恩谊的领导,谢铁骊出任过新四军文工团戏剧教员、三野三十军文工团团长;芦芒就是电影插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的歌词作者,当过新四军三师政治部文艺股长兼鲁艺工作团美术教员、华东军区海军政治部画报社社长。两位新四军文化名人,对吕恩谊绘画成就,感慨是一致的,人勤奋,有天赋。

1950年,吕恩谊从三十军文工团调入华东军区海军政治部画报社。

画报社,是新天地,吕恩谊如鱼得水。浙江沿海有个头门山岛,华东海军组建不久,海军414艇在头门山海域护渔护航,与国民党军舰相遇,414艇单枪匹马冲入敌舰群,措手不及打乱对方舰艇的队形,击沉、击伤国民党军舰各1艘,创造了“小艇打大舰”的成功战例,华东军区海军授予414艇“头门山海战英雄艇”荣誉称号。吕恩谊深入到414艇上采访,与同事江平一道,创作了绘画版连环画《头门山海战英雄艇》,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1953年2月,毛泽东视察海军舰艇部队,在翻阅部队阅读的书籍时,看到了《头门山海战英雄艇》连环画说,内容很好,文字通俗,适合战士看。毛主席视察完海军,已经调到海军政治部的吕恩谊,来到了主席视察过的长江号、南昌号等舰艇,找舰长、水兵座谈,问他们和主席交谈的内容,细心询问主席说话时候的肢体动作。一个战士说,毛主席在谈第一个、第二个五年计划要达到的目标时,看到主席是扳着手指说的。吕恩谊回到北京,很快构思创作了毛主席在舰艇甲板上扳着手指与水兵交谈的水彩画《幸福的航程》。美术理论家评论说,毛主席与海军战士交谈,“扳指”动作特别生动。

1954年,经画家华君武推荐,24岁的吕恩谊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首批会员。

吕恩谊开始在美术界显山露水,一些素描在《人民日报》上相继发表。作为军队的年轻画家代表,被特邀走进了中南海,与国内文化艺术界顶级名流相聚一起,在怀仁堂聆听中央领导同志的讲话。1955年9月27日,同样是在怀仁堂,我军首次举行授衔、授勋典礼,毛泽东颁发命令,授予朱德、彭德怀、林彪、刘伯承、贺龙、陈毅、罗荣桓、徐向前、聂荣臻、叶剑英十人元帅军衔。这年年底,总政文化部把创作元帅肖像的任务下达给了海军,海军压给了吕恩谊。据吕恩谊回忆,当时交到他手上的,只是元帅的黑白照片,要求画成彩色肖像油画,在《解放军画报》上发表。

油画,是西洋画主要画种之一。真实人物的油画,形似是创作的基础,同时借助对人物重要特征的认识,寻找人物内在精神,把人物精确展现在画面上。第一幅,吕恩谊画朱德。朱德是四川人,这位农家子弟领导过南昌起义,全面抗战开始时任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总指挥,解放战争任人民解放军的总司令。吕恩谊根据“总司令”特质,形、神、色兼备,每一笔用心、严谨。花时半个月,吕恩谊把朱德的肖像画好了,如期在1956年第一期《解放军画报》上刊登。接着,他马不停蹄画第二幅、第三幅,一直画完十幅,被连续十期的画报发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央电视台一个栏目的记者采访吕恩谊,问创作元帅油画的感受。吕恩谊说,当时画元帅,感到幸運和光荣,国家确立十大元帅,我内心是崇敬他们的,这些战将立下赫赫的战功,与其说是元帅,不如说是打下我们江山的英雄。一站到画布前,我的激情就会涌动起来。

西洋油画艺术,传到中国来是清朝初年的事。直到1912年,张聿光、刘海粟、乌始光兴办上海图画美术院,继后国内美术学校逐渐增多,学校陆续开设油画课,成为中国发展油画艺术的摇篮。吕恩谊生不逢时,没法上美术学校学习。他靠勤奋和灵气,成长为军旅年轻画家。有了名气,他才幸运与吴作人相识,吕恩谊夫人王鸿纪,是中央美院毕业生,吴作人学生。这样的多元关系,吕恩谊和吴作人之间师徒情深,吴作人指点、传道,吕恩谊虚心求学,他的油画技艺长足进步。

艺术而言,吕恩谊认为,生活是源泉,作者的思想和感情,是赋予作品生命力和形成作品影响力的根系。李耀文,是开国少将,后来成为海军政委、上将,他家里挂了一幅吕恩谊油画《根》,画的是榕树的根。李耀文是山东人,榕树主要生长在福建,他何以欣赏这幅作品?这棵榕树原型,是吕恩谊在厦门发现的,榕树在瘠薄沙质土中也能生长,能长出许多悬挂的气根,入土就长成支柱根,形成“独木成林”的景观。吕恩谊画的榕树,只见一条条气根紧紧盘绕着主干,融为一体,粗壮强盛,是“‘林变独木”奇观,耐人寻味。就其形来说,表现根基的生命力,相互依存的聚力;其寓意,象征着根基重要、团结的生命力。可以想一想,我们共产党人打破一个旧世界,不就是根基在群众,依靠广大人民的支持,依靠官兵一致、军民团结的力量吗?

油画《长城》,吕恩谊的另一幅力作。这幅画取材于北京密云古北口长城。古北口,是中国古代长城重点设防关口,明朝加修关口和烽火台等关塞设施。1567年,戚继光、谭纶对万里长城进行改建,古北口长城得到了修建。1933年古北口抗战,几百名将士不幸阵亡,合葬在古北口长城脚下。深秋季节,他来到古北口长城烽火台下,选取了独特角度:齿轮状台顶残缺不全,墙上的枪口、炮口依旧历历在目,烽火台的里里外外、长城边,枯草一片连成一片。如此的沧桑感,让人们自然而然浮想联翩,中华民族,曾陷入内忧外患、水深火热的灾难深渊,而我们这个民族从未屈服过,春秋沉浮,傲然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在一次吕恩谊画展上,范曾看过《长城》,专门为这幅作品写下了一首《故国夕阳红》:“漫说道二千年风霜蚀透万里苍龙,但只见二千年烽火护卫炎黄的龙种。不见北匈奴的牧马,但见射天狼的雕弓,有乌孙文成挥彩虹,有张骞班超罢戍兵。分泌分明是江山金汤固,莫认作社稷封闭容。将军战马今何在,祁连山下有丰冢,还记得当年月黑雁飞高,大雪满刀一代雄。情一杯,酒一觥,看君画笔何凝重,写出了中华魂,写出了千秋痛,向晚极目眺,故国夕阳红。”

这一生,吕恩谊有过痛心的磨难,“莫须有”罪名,让他戴了四年的“右派”帽子。“九一三”事件后,因画过林彪像,再次被无辜牵连。开除过党籍,文艺级连降4级。这些原本压根不该强加给他的灾难,从1957年到1979年,整整折磨了他22年。昭雪平反,恢复党籍,恢复文艺级别,由创作员提升为副主任。解脱了精神枷锁,吕恩谊更加努力发奋创作,连连收获艺术的硕果。3次主持筹办《万里海疆美展》,参与了筹办《南疆前线美术作品展览》《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六十周年美术展览》。《吕恩谊艺术》、吕恩谊美术新作,先后在台北市、北京民族文化宫展出。著名作家刘白羽在《光明日报》上发表赞美吕恩谊画作的评论文章。吴作人送过吕恩谊一首词:“未晤恩谊卅二年,其艺进又加,夙兴夜寐,苍天不负苦心也”。

吕恩谊三个子女,只有大女儿吕佳继承父业,已在北美画坛占有一席之地。

采访中,吕恩谊建议我们有时间读一本书《雪白血红》,这是原沈阳军区作家张正隆写的报告文学,客观描写了东北的解放战争,吕恩谊欣赏作者自序里“时间是个去伪存真的大师”这句话。他当了一辈子画家,画领袖,画将帅,画普通军人,画大海,画长城,他希望人们用历史眼光来评论他的作品,把画和作画年代放在平行线上,来评论他的画作。

2016年11月28日,南京下着细雨。

这一天,吕恩谊家族的人,相约来到了南京,看望这位久别的、年事已高的老人。

在宾馆会议室,三代人围坐了一圈,吕恩谊敞开内心世界,与亲人坦诚交谈。他是从个人信念开始说起的。吕恩谊说,日子像流水,你们也会感觉出来,回头一看,我怎么五十岁了,怎么六十岁了。我入党时候还是个红小鬼,我是在党的怀抱里成长起来的。这辈子和党、和革命想分都分不开。听说军队高官还有受贿卖官的,这么无耻,这么卑鄙。战争年代,人民群众是从军队身上看共产党的,军队秋毫无犯,我妈还是个地主家的人,老人家都说这个部队好,共产党领导的部队真好。我们这代人,对共产党、对祖国的忠心,年轻的后代是不能理解的,从战争苦难过来的人,“我把党来比母亲”“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是刻在脑子里忘不掉的。我们家族,参加革命的多,党员多,有不少当了干部,大是大非上要明白,你正了孩子学正,你邪他们就学邪,当官不要搞裙带关系,不要帮倒忙。要传我们家的好传统,不要为家族抹黑。吕恩谊说,一个人不论干哪行,文化、修养很重要。战争年代,行军宿营,背包一放下来,就看书学文化、写速写。新中国成立后进了海军机关,条件好了,一个月读30万字书,口袋里揣着《雷雨》《日出》,还有《鲁迅杂文集》。人要活得精彩,活得幸福,要学会爱护身体,珍惜生命。打仗的时候,我在连队当文化教员,战前开会连长说,“一排长,我牺牲了你来指挥全连,一排长牺牲了二排长上,二排长牺牲三排长顶上去”。战争那一段历史,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活着。有个画家问我,“让你重头再活一次,你怎么做?”我说,什么废话不说,没用的事情一概不做,赶快画画……

一个家族内部座谈,叫“会”有点严肃了。

吕家辈分上的人,原以为来老人这里见个面,照个相,吃顿饭就走了,没想到大家敬重的长辈坐下来,正儿八经聊起了家族的传统,没有套话,没有假话,句句入耳入心。一位党的画家,军队的画家,人民的画家,情真真,意绵绵,把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兜底告诉了第二代、第三代。这次家族聚会,还形成一个决议:人人动起手来,凑凑素材,编出几本家族革命史,传给后代。

记者感言 一代元帅,相继离世,惟有1956年《解放军画报》上的元帥油画,还是留住了他们当年被授予元帅时的神采。一个甲子的年轮过去了,不少人是不会忘记十大元帅名字的,然而,他们不一定记住画元帅油画的人是谁,就像人们容易记住好歌的歌名、歌星,却记不住词、曲作者一样。吕恩谊,创作十大元帅肖像油画第一人,从这个意义上说,足以称得上中国油画大师。吕恩谊是响水人,响水县建县50周年编辑出版了一本《响水往事》,书的序是原南京军区司令员朱文泉上将写的,他深情写道,“响水民风淳朴,英才辈出,尽显风华,广袤的响水大地接入千里淮水,咏唱东海回澜。世事沧海桑田,原重文化底蕴,孕育了一代又一代各领风骚的英才俊杰。”他把吕恩谊放在了英才俊杰之列。作为现任中国新四军研究会会长,他敬重这位才华横溢的新四军画家,在南京采访吕恩谊,他总是拿着本子静静坐在一边听着、记着。朱文泉会长感慨说,吕恩谊是个奇才,奇就奇在他没有经过专业学习和专门培训,靠个人勤奋和天赋成为了著名画家;奇就奇在他曾莫名其妙给开除过党籍,却仍然深爱我们的党,按照党的文艺方针、方向拼命创作,出了一大批优秀作品。我们7次采访吕恩谊,似乎挖掘和寻觅到了这位画坛奇才强大的心力是什么?

第一,政治信念的力量。他从参加革命活动开始,相信共产党,坚信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在党的培养下,他在人民军队里成长、成才。尽管受到人生重大挫折,吕恩谊并没有与党离心离德,总是对党充满感激,听党话,跟党走,政治信念不动摇。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说得好,“长征是一次理想信念的伟大远征,崇高的理想,坚定的信念,永远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灵魂。艰难可以摧残人的肉体,死亡可以夺走人的生命,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动摇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

第二,珍爱生命的力量。吕恩谊常说,老天有眼,不知给了我什么缘分,战争血腥风雨,谁知道哪天会死。同一个文工团的战友谷光,唱歌的,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吕恩谊知道后,难过了好长时间。当年的“侯指导员”侯雨亭,过去一到北京来看他,总会说一句“没想到会活到胜利”。吕恩谊认为,是无数烈士用他们生命换来了他的生命,他不光是为自己活着,更为实现先烈的遗愿而活着,激发他珍视生命,为党、为军队文艺创作奉献毕生的精力。

第三,崇尚英雄的力量。吕恩谊是从战争走过来的画家,崇拜英雄,敬仰英雄。据说,1943年,吕恩谊第一次画人物肖像,就临摹了黄克诚、张爱萍的木刻肖像。20世纪50年代,一次军队高级将领与文艺界联欢会上,吕恩谊与黄克诚握过手,他兴奋了几个晚上。领袖是英雄,将军是英雄,士兵也是英雄,他们是人民共和国的脊梁、功臣。在吕恩谊的记忆里,当他政治生命处于危难之际,是海军肖劲光司令员站出来替他说了公道话。英雄就是英雄,他们有坚持真理的勇气和胆略。吕恩谊的《东方破晓》《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头门山海战英雄艇》《西沙自卫反击战》《军港》等作品,都是满怀英雄情结创作出来的。

第四,艺术境界的力量。在对吕恩谊的多次访谈中,我们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关于他的画在市场上值多少钱。当今画坛,动不动谈画论价,司空见惯。吕恩谊说,我是党和军队培养出来的画家,画家从学艺第一天起,就是不断追求艺术,艺术水平是无止境的。十大元帅油画,第一次画是60年前的事,他找出当年保留的画卷,用他现在的艺术眼光、艺术水准来看,发现不够完美,于是,他利用在国外的时间又重新画了一次。他说,我真想写一本回忆录,专门写自己缺点,写幼稚,写不懂事,写从低处往高处走的努力和过程,人都不是天生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只有善于发现自己的不足,永不满足,才会向前进步,画家、艺术家更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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