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洒在那条路
2017-03-23何雪
汗,洒在那条路
今年我17岁,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失败,我要灰溜溜地离开这座伟大的城市,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像哥哥们一样去沿海城市打工,赚钱成家,然而,这些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福建人,在北京长大。不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而是因为中国棋院在这里,全中国最顶尖的棋手在这里,全中国最厉害的围棋道场也在这里。于是,我来了。
在我6岁那年,爸爸牵着我的手,踏上北行的火车,从此远离故土,来到异乡,为了那伟大的梦想。
我来到培养出无数顶尖棋手的聂卫平道场,那个曾经掀起时代潮流的“聂旋风”,是父亲最喜欢的棋手。
整个道场里有几十个孩子,我跟他们一起长大。这过程中,有人离开,有人坚守。离开的人没有错,有时候我挺羡慕他们的,因为我无法退却,我的肩膀上不仅扛着自己对于围棋的热爱,还承载着父亲对我的期盼——他是那么希望我能够入段成功。
我拿起一块湿棉布,轻轻擦拭棋盘。明天就是第一轮比赛了。
一摞摞棋谱可能在这场比赛后就不需要了。我一页页翻开,上面稚嫩的笔迹让人发笑。我看到我在《围棋发阳论》扉页上写的“我要成为世界第一”。
我抬起头,墙上悬挂着“不得贪胜”。这是李昌镐九段的名言。但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获得这次胜利。
床上,我闭着眼睛。封闭的视觉让听觉更加灵敏。我听到爸爸打电话的声音,他在和妈妈通话。爸爸早已订好回福建的火车票。
窗外传来蝉鸣声,这是最后一盘棋了。我知道,爸爸在外面等我。棋盘上的局势渐渐明朗,白棋处于相对危险的局面,虽然黑棋的外势看起来并不完整,却恰好撑住了,这使白棋用任何办法突围,黑棋都能杀掉白棋的大龙。
我起身前去洗手间,捧了一手水,擦干脸上的水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布满血丝,喘着粗气,像个失意的落魄男人。这是我吗?
回到座位上,冷水让我清醒了些,我捻起一粒白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这是一步“挤”,是我刚刚回忆李昌镐的棋局时想到的。出人意料的一手,不仅将对方的优势破解掉,还让对手无法脱先。更重要的是,由于是先行一步,在这场胶着的棋局中,我一举占据了主动。
进入官子环节,我擅长的是被日本人看不起的计算官子,但是计算不正是围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吗?
半目、两目、四目半……
对手的脸涨得通红,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比赛结束。看着裁判走过来宣布结果,我与对手相互鞠躬致意。低头的那刻,我全身颤抖,差点抬不起头来。眼泪滴落在棋盘上。
走下楼,父亲迎过来。
我看着他紧张的表情,抱住他,他轻轻拍拍我的背。
爸爸,我爱你。
(何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