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降龙骑士的正确相处方式

文/其扬 图/星月

龙与降龙骑士的正确相处方式

文/其扬 图/星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条火龙。”拦住我去路的家伙用故作低沉的声音说。

“你别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我挑眉看着它，和它那娇小的尾巴、自然卷曲的刘海、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以及那略带萌感的小短腿——

与其说龙，不如说是龙年吉祥物……

“你就不能多点想象力吗！我受够了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哦，被一句话击中就炸毛这一点，也不像龙。

“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信，我其实不是人类。”我放慢语速，边说边观察它的表情，“我是降龙骑士。”如果是真正的龙的话，这种时候就应该——

“我信我信！我等你好久了！不然我拦着你干吗！”

看吧，绝对不该是这种满眼兴奋、满脸期待、满心雀跃的表情。

“再见，吉祥物。”我转身就走，“下个月就是降龙等级考试了，拿不下一片龙鳞我连考试资格都没有，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个低级降龙骑士。”

“喂，你等等！”它跟在我屁股后面大喊，“下个月就是火龙等级考试了，拿不到一根沾血的降龙骑士帽子上的羽毛，我连考试资格都没有，我不想一辈子当条低级火龙啊！”

“不要把我的台词换个主语就拿来自己用啊！”这下它激怒我了，我愤怒地朝它甩出一把咯吱咯吱喷嚏粉。

“啊哈！正合我意！拔剑吧！”早有准备的它不太灵活地躲开了自己笨重的身子，嘴巴大张，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看样子是要喷火球了，好得很！就让我看看你火龙的本事吧！我立刻拉低了帽檐，蹲踞在地，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放在背后的长剑剑柄上，全身紧绷准备战斗，然而——

“咕嘟……”

等一下，这个小水泡的声音是什么？滚到我脚边的这个水灵灵、鲜嫩嫩、绿油油的小卷心包菜是什么？对面那个大张着嘴巴一脸尴尬的家伙又是什么？

我才尴尬好吗？我的盾牌、我的帽子、我的姿势、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曾经紧张收缩的毛孔都很尴尬好吗？全世界都尴尬到凝固了好吗！

“喂喂，你别走啊！”

我真蠢，居然一本正经地想要和一个战斗力是负数、只会喷卷心包菜的萌系吉祥物决斗。

“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别走啊！”

不走留下来陪你过年啊？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时间紧迫，如果这片森林里没有一条货真价实的龙，我就得赶紧离开了。总之先跟动物们打听一下吧。

“有啊！特别凶残特别恐怖！大叫一声都能把我的耳朵震聋！”金龟子说。

“会喷巨石，那次要不是我闪得快，我早就被砸成泥了。”松鼠说。

“它专门吃老虎狮子，把它们撕碎了再吃！我要是你，就绝不去招惹它。”青蛙说。

这才是我要找的对手啊！等着吧，生活在恐惧与阴影中的可怜动物们，我马上就来拯救你们！听说它居住在最东边的瀑布悬崖上，我正了正帽子，紧了紧背上系住盾牌与剑的皮带，精神抖擞地出发了。然而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我的征程并不顺利。

第一天，我被一座小卷心包菜堆成的小山拦住了去路。没错，就是那熟悉的水灵灵、鲜嫩嫩、绿油油的小卷心包菜。

“拔剑吧！”吉祥物依然斗志满满。

我面无表情地掰断一节西树枝，在眼前的“小山”里一插，串起一串卷心包菜，再从包里掏出一包草莓酱淋在上面，最后塞进它嘴里。

“喂！你——唔唔唔……”

“好吃吗？”

“好好吃啊！”

“那你吃着吧。”

“好的好的！”

第二天，我在路过一棵参天大树时，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张隐藏在树叶里的绳套陷阱勾住了我的脚，将我瞬间倒挂在半空。而头顶下方，是双爪叉腰——如果那肉乎乎的微妙部位算是腰的话——无比得意的某吉祥物。

“拔剑吧！即使是温柔的小卷心包菜，也有让你无法承受的力量！”说完它张大了嘴巴，对准我的脑袋。

我叹口气，轻轻地拉了一根绳子——鞋带。鞋带一松，我的脚自然就不再受绳套的束缚了，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地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那条小肥龙的身上，它来不及合上的嘴巴重重一关，差点夹断了自己的舌头。

第三天，“拔剑吧！”它藏在水底，在我渡河时突袭。结果它没注意到河底的暗礁，撞得自己头冒金星，晕晕乎乎地在河面上漂浮了一路。

第四天，“拔剑吧！”它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袭，却被我撒在四周的咯吱咯吱喷嚏粉熏得够呛，一晚上打了一千多个喷嚏。

第五天，“拔剑……算了。”它顶着一双黑眼圈面对面跟我谈判，提出用一片龙鳞交换我的羽毛，这样我们就都能平安又体面地拥有考试资格了。但这提议被我果断拒绝了，它的龙鳞太小太嫩，考官们一定以为我降服了一条刚出生的小龙，这样我一定会被别的骑士笑死的。

…………

当我们终于到达最东边的瀑布悬崖时——对，是我们——距离降龙等级考试还有不到十天。

“终于到了！”我亢奋不已，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说，“这才是我要大干一场的地方！”

“你终于肯跟我决斗了？来来来！”它更亢奋，也摩拳擦掌起来，“真是的，决斗还要挑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你们这些骑士就是矫情！”

“对，我是要决斗，不过对手住在悬崖瀑布上。”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至于你，那儿凉快，你去那儿喷点卷心包菜，一会儿等我打完了咱们蘸着草莓酱吃。”

“好嘞！”它转身就走，没两步又回来了，满脸怒气，“你要当着我的面和别的龙干那种事？！”

被它的大眼睛一瞪，我还真有一种非常内疚的感觉：“对不起啊……不对！哪种事啊！不要故意说那种让别人误会的话好吗！再说我找一条真正的龙决斗，怎么就对不起你了？！”

它的大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了我说的话：“你的意思是，你要找住在瀑布悬崖上的龙决斗？”

“当然了！你认识啊？你爹啊？”我不耐烦地推开它。

“不是……”

“那就一边玩儿去！”

“可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条龙啊。”

世界再一次凝固了。我的帽子、我的姿势、我的毛孔，连同吹过我脸上的风、飘到我脸上的瀑布水滴都凝固了，变得坚硬无比狠狠地抽打着我的脸。

金龟子、松鼠、青蛙……我为什么要问那些还不到人类巴掌大的动物，对它们来说，这条小肥龙确实算得上庞然大物，它喷出的卷心包菜也确实足够压死它们了……我真蠢啊，我是不是拉低了所有降龙骑士的平均智商啊……等一下！

“不对，青蛙说它看见过那条龙把狮子老虎撕开了吃！”我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唔……”它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它可能是半夜看见我吃榴梿的影子了吧，榴梿肉可嫩可滑可好撕了……”

“榴梿……半夜……”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的我彻底爆发了，一跃而起骑到它的背上，对准它的头就是一顿揍，“半夜三更你吃什么榴梿？让你吃榴梿！让你吃榴梿！！”

“喂喂，请你讲点道理啊！白天吃会熏到小动物的！喂，你住手！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它纵身跃上天空，动作激烈地在云层里翻转了几圈，企图把我甩下来，然而愤怒的我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于是我们终于如彼此所愿的，开始了决斗。

我们从天上打到地上，从山顶打到河底，从日出打到日落……当月亮出现在瀑布正上方时，我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跟我打这么久。”挂在树枝上的小肥龙有气无力地说。

“这种话我可不会当作是夸奖！别的骑士早就把你秒杀了吧！”我吼出了最后的力气，然后就摊在地上动不了了。

“说的也是。”它突然又来劲了，跳下来坐在我旁边，“所以你承认自己是个菜鸟骑士了？”

这样说就太损我的尊严了，于是我坐起来认真地跟它解释：“我只是太年轻，我的传奇才刚刚开始，现在的我虽然确实很菜，但是不久的将来——”

“啵！”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什么？回头一看，小肥龙一手拿着我的剑鞘，一手拔出了……

“哈哈哈哈哈！你的佩剑为什么是把痒痒挠啊！你打算用这个降龙吗？！哈哈哈哈！”

“谁准你随便动我的东西了？你这个混蛋！”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一直不拔剑哈哈哈！痒痒挠哈哈哈哈！”

“住嘴！我只是晕血而已！还给我！”

“那你还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的卷心包菜啊！”

“我没有嘲笑！我只是鄙视而已！”

“可恶！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卷心包菜！”

……

于是我们又打了一架，这一次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我们实在太累了，在太阳出来之前便都精力耗尽沉沉睡去。

醒来时，午后的阳光正好，瀑布的水汽里出现了七彩的霓虹，我枕在小肥龙软乎乎的肚皮上，它枕在一堆小卷心包菜上，正吹出一个七彩的鼻涕泡。

最后我们都没有去参加考试，我始终是最低级的降龙骑士，它也始终是最低级的龙。我晕血，它不会喷火，既然如此干吗要成为相互残杀的敌人呢？我们一直居住在这片森林里，偶尔打一架，偶尔研究一下卷心包菜的新鲜吃法，偶尔费尽心思吓走其他的龙或降龙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