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

孙凡利

谢云是派出所户籍科的职员，因为所里的房子拆迁，办公室临时设在乡政府大院里。这天，谢云正在上班，进来一位汉子，三十多岁，走路一瘸一拐的，他自称姓李，叫李幸福。李幸福进门就走到谢云身旁，说要改名。三十多了还改名，实在罕见。

李幸福说，他想把名字改成“李水”，随后，他拿出村里盖章的申请让谢云看。谢云耐不住好奇，问：“为什么改？”李幸福讪讪地笑着答道：“五行缺水。”谢云也跟着笑了：“现在才知道缺？”李幸福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谢云发现，李幸福的衣服脏得不行，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洗了，看样子是真缺水。他心里笑着，就给李幸福办了手续。可过了不到一周，这个改名叫“李水”的又来到户籍科，然后，又从兜里掏出申请书：“谢同志，我还要改名。”

谢云对李水印象很深，便开起了玩笑：“又不缺水了？”“缺。”李水说着，“这次来，我想加上‘两点水，变成‘李冰。”见过胡闹的，没见过这么胡闹的，谢云有些不耐烦，李水却赔着笑脸，郑重地说：“俺是真缺水，让您见笑了。”

这都是正常工作，谢云再恼火，也不能说什么，于是就把李水的名字改成了李冰。李冰刚要走，谢云喊住他问：“还改不？”李冰笑笑：“不改了。”说完，他就哼着小曲儿出了办公室。

很快，李冰改名的事在乡政府被传为笑谈，有人猜李冰是脑子进水，有人说李冰是思想封建。一时间，乡里的工作人员都充满了好奇，谁也猜不准，李冰还会不会来。

就在大家把这事炒得火热的时候，李冰再次来到户籍科，把要求改名的申请又拍在了桌面上。谢云看到李冰，忍不住乐了，说：“李先生，你能否靠点谱，一个名字居然改三次？”李冰笑了笑：“这次来我不改名。”谢云问：“那你来户籍科干吗？”

只见李冰从身后拽出个小男孩，对谢云说：“这是俺儿，今天给他改。”谢云問他儿子叫什么，李冰说：“叫‘李健康，没办法，俺儿五行不全，也缺水。”嗬，爷俩都缺水，这可真有意思。

李冰见谢云没说啥，就讲道：“俺儿不能比我差，我给他改名叫‘李淼。”好家伙，三个“水”！谢云一边操作电脑一边笑，这父子俩绝了，都跟“水”干上了。

李冰爷俩一走，乡政府可热闹喽，有人大胆断言，李冰已被封建思想蛊惑，肯定还会再来。谢云查了李冰的家庭情况，他只有一个孩子，总不能给孩子改两次名字吧？一时间，乡政府大院众说纷纭，李冰比电影明星还有名。

没几天，这事就被乡长知道了，乡长专门把谢云喊到办公室，详细询问了李冰的情况。弄清事情的始末后，乡长对谢云说：“爹改名，儿子也改名，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有什么幕后文章。”

乡长吩咐谢云，如果这个李冰再来户籍科，立马向他汇报。可打这天起，李冰却迟迟没有来。一直到十天后，李冰终于又出现了。不过，这次跟李冰一块儿来的，不是他的儿子李淼，而是他的老父亲李建国。

到了户籍科，李冰开门见山，说这次来是帮父亲改名，原因和上次一样，老父亲也五行缺水，决定改个带水的名字，叫“李四水”。谢云想起乡长的嘱托，悄悄给同事递眼神，让他马上通知乡长。

没一会儿，谢云就帮李冰的父亲改完了名字，可乡长还没来，谢云只好假意让李冰爷俩坐一会儿，李冰连连摆手，拉着父亲就出了户籍科。

谢云不放心，跟着出了屋，一抬头看见乡长带着几个人一路小跑过来。谢云简单作了介绍，乡长客气地“请”李冰爷俩去楼上办公室坐坐。

李冰一看这阵势，只好和父亲跟着乡长上楼。进了乡长办公室，话匣子还没打开，一名工作人员就进了屋，说刚刚查看了李冰的三轮车，发现车里有几个塑料桶，装得满满的，都是不明液体。

乡长问李冰，桶里是什么。李冰苦笑一声：“水。”这时，工作人员费劲地把四个大桶提到乡长办公室，整齐地码到墙边。桶里的水都装得满满的，每桶五十斤，整整二百斤。

乡长满脸疑惑，看着李冰问：“这些水哪来的？你们用水干什么？”李冰瞅着乡长和谢云，说：“我家缺水。”

乡长不紧不慢、不急不恼，说：“你家缺水，不是都把名字改了吗？”

李冰接着讲：“名字是不缺水了，可我家缺喝的水。”

乡长听了，说：“哪个村里没有井？”

李冰说：“有井，但井水不能喝。”乡长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一扭，不再说话。

李冰却说开了，他说附近的地下水，不知什么原因都被污染了，抽出的水呛鼻子，别说喝，洗衣服都有味。大多村民的饮用水，只能去商店买，或者去外乡拉。据他了解，附近没几眼能喝的深井水，离他家最近的一眼，就在乡政府大院里。

李冰说，他腿脚不好，不能出远门，就想来乡政府拉水喝，却总被门卫拦住，说机关重地不得擅入，而且进出门都要严格审查。大院就这一个门，小老百姓也没啥事需要办，只能骑着带棚子的三轮车，假借改名来拉水喝。还好，这几次门卫只是看了他的改名凭证，没有查看三轮车。

李冰说到这里便动了情，眼眶里闪动着泪花，说：“我知道，不能总用改名的名义来拉水，总有一天会被乡政府的人发现，到这个时候，就算是给领导们提个醒了，该他们想想怎么帮老百姓‘治水了……”

一席话，说得乡长面红耳赤，他怔了半天，终于决定该怎么做了……

（发稿编辑：姚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