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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经济带”视角下中美中亚竞合关系

2017-03-22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5期
关键词:中亚国家丝绸之路经济带中亚

王 志

“丝绸之路经济带”视角下中美中亚竞合关系

王 志

中亚历来是大国博弈场所,在不同地缘政治因素中,中美中亚竞合性质不同,而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实施,有整体加剧趋势。从地缘资源来看,中美不存在直接冲突,“丝绸之路经济带”可能带来一定程度的商业竞争。从地缘位置来看,中美“新丝绸之路”存在不同战略目标,有相似战略手段,因而具有一定战术合作空间。从地缘环境来看,美国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可能引发美国试图通过地区合作加强对中亚控制,导致中美在中亚制度竞争。中国需要采取有效措施,防止中美中亚竞争加剧伤害“丝绸之路经济带”实施。

中美关系;中亚;地缘政治;“丝绸之路经济带”

2013年,习近平主席访问中亚,在哈萨克斯坦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揭开中国与中亚国家关系新篇章。在探讨“丝绸之路经济带”对中国与中亚关系发展之时,美国是绕不开的因素。因为中亚历来是大国“博弈”场所,中美难免在中亚碰撞。因而,研究中美中亚关系具有重要学术和现实意义。从现有文献来看,中美中亚关系有三个不同学术观点:第一,中美在中亚是战略竞争关系;第二,中美在中亚竞争与合作并存;第三,中美在中亚不存在利益冲突,没有战略竞争,也无法深入合作[1-3]。那么,中美在中亚究竟是何种关系,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推进,这对中美中亚关系有何影响?

中亚是欧亚大陆“心脏地带”,在19世纪,英俄在此激烈竞争。冷战后,美俄又开始新一轮“大博弈”。优越地理位置引发学者纷纷从地缘政治视角分析域外大国在中亚的竞争与合作。地缘政治探究地理与政治之间的关系,它存在三个核心变量:地缘资源、地缘位置和地缘环境。地缘资源是指某一地理空间具有战略意义的自然资源,如石油、天然气等。中东因具有丰富石油而成为大国争夺的焦点。地缘位置与地理位置一致,指国家与其他地理事物之间的空间关系。麦金德和斯皮克曼都将地缘位置作为地缘政治学研究的核心变量。地缘环境是指国家构成的国际关系所面临的各种空间背景和条件的总和,通常与国际环境概念相通[4-5]。中美中亚关系因地缘政治变量不同,呈现一定的差异,“丝绸之路经济带”有加剧竞争的效果。具体来说,从地缘资源视角来说,中美在中亚并未围绕能源展开激烈斗争,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推动,中美能源博弈的可能性加大。从地缘位置角度来说,中美都提出“新丝绸之路”,彼此战略竞争的同时,不排除战术上的合作。从地缘环境视角来说,中美日益重视中亚地区,“丝绸之路经济带”有面临美国软性对抗的可能。

一、地缘资源视角下中美中亚竞合分析

欧亚大陆里海周边储存着丰富石油、天然气,这为域外大国围绕该地区展开新一轮斗争提供了契机。冷战结束后,中亚国家独立,美国将其触角伸入中亚地区。自90年代以来,美国的中亚战略主要目标是阻止俄罗斯在中亚能源市场中的垄断地位,维护中亚国家主权,防止这些国家再次成为俄罗斯的附庸。相比而言,中国虽然也参与中亚能源市场竞争,但这仅仅是市场行为,没有从国家战略层面审视中亚在能源地缘政治中的意义。2001年,中国出台新的能源战略,提出能源进口多样化目标,中亚在中国能源进口板块中的地位逐步提升。“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提出后,中国与中亚国家间能源合作有了新的机遇,而美国因素对于中国中亚能源战略的实施具有重要影响,双方围绕中亚能源出口有展开商业竞争的可能。

第一,美国中亚能源战略目标在于削弱俄罗斯在中亚能源市场的主导地位、巩固中亚各国主权和维护西欧盟友的能源安全。1997年3月,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伯杰认为,美国需要关注中亚里海地区,将其纳入美国的国际政治新秩序之中。因为“跨里海地区”的能源可能对动荡的波斯湾地区起到替代作用,扩大美国及其盟国能源进口的渠道。因此,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中亚战略目标包括解决该地区的冲突、开发石油资源、遏制并削弱俄罗斯和伊朗在中亚的影响。小布什执政之后,也明确提出保证未来能源安全是美国在中亚地区的主要目标之一。奥巴马政府也基于类似的考虑关注中亚,负责南亚和中亚地区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克罗尔认为,美国需要扩大开发当地的能源资源并使能源开发多样化[6]。

实际上,美国自身对于中亚能源需求有限,仅占美国石油进口总额的0.787%[7]。为了削弱俄罗斯在中亚能源市场的垄断地位,美国力促中亚国家能源出口多样化,鼓励和推动中亚国家通过里海绕过俄罗斯和伊朗向欧洲出口油气,缓解欧洲国家能源进口依赖俄罗斯的局面。因此,美国力主推动、修建了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BTC)石油管道和巴库-第比利斯-埃尔祖姆天然气管道(BTE)。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降低对欧盟的天然气出口,使得欧盟的能源安全受到威胁。为了缓解欧盟能源危机,打击俄罗斯试图以能源为手段胁迫欧盟的局面,美国支持欧盟加快修建纳布科天然气管道。为了配合“大中亚计划”和“新丝绸之路”战略,美国促进修建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道(TAPI)。

第二,中美两国在中亚能源战略目标不存在直接冲突,对于中国从中亚进口能源美国乐见其成。美国负责南亚和中亚事务局的助理国务卿布莱克曾指出,美国欢迎中国的油气管道建设,这有利于中亚能源输出多元化。由于美国无意阻碍中国与中亚国家间能源合作,在中国积极推动下,2013年,中国从哈萨克斯坦进口石油1 198万吨,占中国整体原油进口的4.2%。截止2014年,中国从中亚国家进口天然气2 082万吨,占中国天然气进口的48.57%[8]。与之相比,印度希望参与里海—中亚能源博弈,通过巴基斯坦,从伊朗进口天然气,即伊朗—巴基斯坦—印度管线(IPI),由于美国对伊朗制裁而难以实现。

第三,“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后,将进一步推动中国与中亚国家能源合作水平,导致中美在中亚能源博弈出现新动向。例如,中土增建第四条天然气管道、中哈原油管道增输扩建,以减少中国绕过马六甲海峡的油气进口,缓解我国能源运输安全。与此同时,美国持续在背后推动和鼓励中亚国家向欧洲和南亚地区出口能源。如果中亚国家能源开采能同时满足中国和美国能源需求,彼此直接竞争的机会不大。但是,由于中亚国家能源开采有限,导致中美在中亚能源出口方向上的分歧引发中美在中亚的能源竞争,尽管这种竞争更多涉及商业层面,却不排除向地缘政治方面转移的可能。例如,如果围绕土库曼斯坦设想的天然气管道都实现,将往东每年向中国输送300~400亿立方米天然气,往南向伊朗每年输送100亿立方米,向印度每年输送330亿立方米,往北向俄罗斯每年输送300亿立方米,向欧洲每年输送100亿立方米,总天然气出口量达1 200亿立方米,与现有土库曼斯坦天然气开采量存在400~500亿立方米的巨大缺口[9]。

二、地缘位置视角下中美中亚竞合分析

中亚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缘位置,是连接亚洲和欧洲两大陆地板块的交通枢纽。历史上,英俄为了控制这一交通要道展开激烈竞争。作为陆权强国俄罗斯希望打通迈向海权的通道,而作为海权大国的英国害怕俄罗斯吞并中亚后进一步通过阿富汗染指印度,双方演绎了一场暗中角力的斗争[10]。“9·11”事件推动美国认识到中亚的地缘位置价值,2005年,美国开始逐步实施以阿富汗为跳板,连接中亚和南亚的“大中亚”计划;2011年,美国政府出台“大中亚”计划升级版:“新丝绸之路”倡议。以中亚为跳板,解决阿富汗战争问题的同时,遏制中俄在中亚影响力的提升。中国一直与中亚国家保持友好往来,“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后,中国与中亚国家间关系进一步提升。由于两国引导中亚发展方向的差异,导致彼此战略目标冲突,却不排除战略手段合作的可能。

第一,基于中亚地缘位置,美国出台“大中亚”计划和“新丝绸之路”倡议。在阿富汗战争取得阶段性成果之后,小布什政府开始思考阿富汗战后重建问题,提出“大中亚”计划。2004年6月,美国与中亚国家创建了贸易与投资框架协定论坛,成员是美国和中亚五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为观察员,定期召开会议,以促进美国与该地区国家间的贸易发展。2006年,美国国务院改组负责中亚和南亚事务的部门,成立南亚和中亚事务局。在基础设施方面,美国承建塔吉克斯坦—阿富汗边境公路、阿富汗环形公路、TAPI管道建设、中亚地区电力市场开发项目等。

由于“大中亚”计划战略目标过于宏大,效果不佳。奥巴马执政后,提出“阿-巴”战略,更注重巴基斯坦在解决阿富汗问题时的作用。但是,连接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通道时常受到恐怖分子袭击,美国无法安全向阿富汗输送物资。奥巴马政府不得不重新重视中亚的地缘位置价值,建设了通过中亚向阿富汗输送物资的“北部配送网”(Northern Distribution Network)。“北部配送网”的成功促使美国学者思考其功能,提出“新丝绸之路”倡议。“新丝绸之路”倡议内容包括软件建设,如贸易自由化、减少贸易壁垒、完善管理制度、简化过境程序、加快通关速度、克服官僚作风、消除贪污腐败、改善投资环境;硬件建设,如连接中亚、阿富汗和南亚的铁路、公路、电网、油气管道等,推动TAPI、CASA-1000等项目。实质上,“大中亚”计划和“新丝绸之路”倡议无本质区别,其主要战略目标在于解决阿富汗问题,次要目标是将中亚国家拉向南亚,削弱俄罗斯和中国在该地区影响力提升[11]。

第二,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提出具有国内、国际背景。从国内环境来说,经过近40年改革开放,中国东西部差距逐渐拉大,虽然中央提出“西部大开发”,但受限于地理条件,西部地区并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从国际背景来说,中国崛起对现有国际秩序造成较大冲击,与霸权国美国之间的战略猜忌逐渐加大,国际环境恶化,需要新的战略措施化解。习近平主席上台后,针对国内外环境变化,采取更为积极有为外交政策,注重周边外交,“丝绸之路经济带”可视为这一外交政策转变的具体措施[12]。“丝绸之路经济带”提出,是中国对中亚地缘位置价值的重视,在该地区地缘利益上升结果,希望通过中亚,建构连接中国和欧洲的通道,打破美国企图对中国的“围堵”。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提出,中国在中亚利益结构发生了较大变化。中亚国家独立后,中国在中亚主要为政治和安全利益,特别是边界安全成为中国与中亚国家关注的重点。边界问题解决后,中国在中亚主要利益为打击恐怖主义、经济和能源利益。美国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导致中国在中亚战略利益地位上升。当然,“丝绸之路经济带”具有深远的战略价值,不应简单视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应对。在战略手段方面,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要求中国在发展与中亚国家双边关系的同时,更关注多边主义,加强上海合作组织的制度力量,建设新的地区多边制度。

第三,中美两国“新丝绸之路”目标冲突,却不排除战略手段合作的可能性。美国“新丝绸之路”目的在于解决阿富汗问题,依托印度,威慑、防范俄罗斯和中国。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不带有全球称霸野心,主要目的在于丰富能源和贸易路线,强化与其他国家的政治经济关系,稳定亚洲地区发展。在战略目标方向上,中国推动中亚向东、美国促进中亚向南发展,存在直接冲突。但是,从战略手段来说,两国“新丝绸之路”具有相似性,通过经济方式,以地区一体化为目标,构建区域经济合作、跨地区的互联互通。因此,中美在中亚存在一定战术合作空间。一方面,美国“新丝绸之路”以项目为主,采取私人投资、国际组织资助的方式。资金匮乏将是制约“新丝绸之路”的主要因素,这使得美国不得不谋求与中国合作。另一方面,中美两国共同参与了一些该地区的机制,如中亚区域经济合作组织(CAREC)、阿富汗区域合作会议(RECCA),这为两国围绕“新丝绸之路”合作提供了制度保障[13-14]。

三、地缘环境视角下中美中亚竞合分析

冷战结束后,由于俄罗斯的虚弱,中亚地缘环境价值不高。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美国衰落的迹象加强、美俄关系持续恶化、中国和平崛起之势更盛,中亚地缘环境价值凸显。2011年,奥巴马政府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国出于战略考虑,推出“丝绸之路经济带”,两国在中亚的碰撞加剧,战略竞争更为突出。

一方面,中亚成为美国重要战略利益地区,主要目标在于延缓中国和平崛起。有美国学者认为,“亚太再平衡”之后,美国需要“欧亚再平衡”(Pivot to Eurasia),削弱中国在中亚地区的经济、政治、安全和军事力量提升,打消对美国撤军阿富汗后,美国中亚战略何去何从的疑虑[15]。历史上,美国重视某一地区与否与其采取多边还是双边政策有关[16]。因为多边政策成本高昂,建立的秩序较为持久,因此在重要地区实施该政策。相反,双边政策成本较低,建立的秩序会因为国家间关系变化而瓦解,美国较为喜欢在不太重要地区实施该措施。二战之后,美国核心关切点在欧洲,联合欧洲国家对抗苏联,主要采取多边政策。而在亚洲,美国地区政策以双边为主。近年来,随着中国崛起,东亚地区地位重要性提升,美国逐步改变对待东亚地区主义态度,积极主导、参与东亚地区制度建设。奥巴马执政之后,设立了负责东亚和太平洋多边事务和战略的助理国务卿帮办职位,处理与本地区多边机构相关的事务。2009年7月,美国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从而获得参加东亚峰会的资格。2011年,奥巴马总统参加东亚峰会,关注地区面临的战略和安全挑战,推动东亚峰会的发展。

冷战之后,在中亚地区,由于其地缘环境重要性不足,美国基本采取双边,而非多边方式处理地区事务,即使有一些多边政策,也是借助现有国际组织,如北约、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等[17]。随着中国崛起,作为与中国相邻的中亚地区地缘环境价值上升。2013年中国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美国也随之改变对中亚地区主义态度,促动了2015年美国国务卿克里中亚之行。在克里访问中亚之时,已有评论指出,为什么克里会在美国降低对阿富汗战争影响美国外交政策时访问中亚?而且,这次访问是美国国务卿第一次同时访问中亚五国,并甚少提到“新丝绸之路”,反而启动“C5+1”机制(中亚五国外交部长和美国国务卿之间的定期会议机制)。这显示出美国新的对中亚战略意图,不再囿于与中亚国家发展双边关系,而采取多边模式,试图构建美国主导的中亚地区合作。在克里访问期间,美国国务院新闻发言人指出,美国倡议的“C5+1”旨在提高其在中亚地区的协调能力。克里在哈萨克斯坦发表的演讲也透露出这种信息,提出美国将通过经济政策,促进中亚地区一体化。正如有学者评价到,这标志着美国中亚战略进入新的第五个阶段:加大对中亚地区的投入力度,增强美国在中亚地区大国博弈中的影响力,牵制中国、俄罗斯和伊朗,着力开辟中亚投资市场与保障自身在全球能源市场中的影响力[18]。2016年8月,第二届美国与中亚国家“C5+1”会议在华盛顿召开,探讨了地区安全、经济互联、环境、人道主义等问题。因此,“C5+1”机制就像是比照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提出的,以此来制衡中国在这一地区的积极活动。

另一方面,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也注重对中亚地区多边制度建设。作为国家间合作典范,上海合作组织倡导“新安全观”,对于促进中国与中亚国家间政治互信,打击恐怖主义,加强中国与中亚国家经济联通、人文沟通发挥着巨大作用。但是,由于上合组织以政治、安全为主,经济合作也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形成政府推动和政府主导的合作模式,导致经济合作的市场缺失,从而内在动力不足。在一定程度上,“丝绸之路经济带”和上合组织可相互补充,弥补上合组织的缺陷。通过“丝绸之路经济带”带动中国与中亚国家间的多边经济合作,将上合组织打造为中国发起的国际制度的模板。

在某种意义上,中美在中亚地缘环境竞争通过地区制度建设展开,形成制度竞争。国际制度具有双重属性,它可以是解决公共问题的途径,也可以成为大国私利工具。如果制度竞争导致国际制度彼此共容,那将有助于促进公共物品供给、提高治理效率。如果这些国际制度彼此互斥,那将导致制度过剩,治理规则混乱,并形成集团对抗[19]。中美在中亚制度竞争可能向后一种情况演变。中美两国都希望通过地区制度建设,加强与中亚国家经济合作、培育与中亚国家间良好关系,引导中亚国家发展方向。一方面,中美两国对于中亚发展方向态度不同。美国主张中亚向南—北发展,作为南亚和欧洲连接的桥梁。中国主张东—西发展,以中亚为枢纽,连接中国和欧洲。另一方面,中美两国对于地区规则、国家发展模式存在认知差异,由中美两国发起的地区制度兼容性较差。美国主导的中亚地区制度目标在于促进中亚国家民主转型,形成美国认同的市场化和民主国家。中国中亚地区制度目标在于维护地区稳定和安全、推动地区经济发展,并最终有助于中亚国家主权独立和完整。当然,中美在中亚地区制度竞争最终效果如何,是否有助于提升中亚地区制度效率、维护中亚地区政治、安全,促进中亚地区经济发展,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四、影响中美中亚竞合发展趋势的因素

冷战结束后,美国中亚战略历经演变,20世纪90年代,美国出于地缘资源因素,开始进入中亚。“9·11”事件后,凭借中亚优越地理位置,美国逐步提升对中亚的关注,先后提出“大中亚”计划和“新丝绸之路”倡议。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俄矛盾激化、中国崛起导致中美结构性矛盾凸现,美国注重中亚地缘环境,防止欧亚大陆中心国(俄罗斯)和侧翼国(中国)联合对抗海洋国家(美国)。中亚地缘重要性,中美相继提出“新丝绸之路”,是中美围绕中亚竞合的具体体现。在地缘资源因素中,中美能源竞争不存在本质冲突。在地缘位置因素中,中美“新丝绸之路”目标存在差异,战略手段有相似之处,为彼此有限合作提供了空间。在地缘环境因素中,中美战略竞争将围绕中亚一体化展开。总的来说,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发展,中美围绕中亚竞争将加剧,未来发展受到下列因素影响。

第一,中美关系。无论是学术界,还是政策圈内,都倾向于将中美关系界定为现存大国和崛起大国关系,落入“修昔底德陷阱”。为此,2012年,时任副主席的习近平访美之时,提出中美建构“新型大国关系”。虽然起始,美国接受这一概念,但是,近年来,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建设陷入停滞。这是因为中美之间缺乏战略互信[20]。中美双方在“核心利益”方面难以达成一致。从中国角度来说,中国核心利益包括“国家主权、国家安全、领土完整、国家统一、中国宪法确立的国家政治制度和社会大局稳定、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基本保障。”美国承认的“核心利益”包括台湾、藏独问题,东海和南海主权纠纷[21]。因此,中美关系面临较大变数,美国对华政策中遏制一面有所加强。但是,中美双方都认识到对抗可能带来的后果,都有强烈的意向在可能的领域开展合作。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建设难以一撮而就,中美在具体事务中的合作仍然会持续,这种状态也将在中美中亚关系中体现出来。例如,尽管缺乏互信,2016年6月举行的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期间,双方都同意在恰当时候,围绕中亚探讨合作。

第二,中亚“大博弈”态势。尽管学者对今天中亚是否存在“大博弈”“大博弈”棋手认定存在争议,不可否认,由于苏联解体后,中亚存在权力真空,导致域外大国纷纷进入该地区是不争事实。其中,美俄是新“大博弈”两位主角,它们都希望在中亚维持一个和平稳定的政权,以确保通道畅通无阻、获取当地丰富的石油天然气资源。俄罗斯在中亚拥有政治、军事等方面的优势,凭借独联体、欧亚联盟等多边组织,对中亚稳定与发展至关重要。“颜色革命”后,美国在中亚影响有所下降。奥巴马执政后,修正小布什政府对中亚政策失误,影响力在逐步提升。中国作为中亚邻国,与中亚国家建立了良好的政治关系,但中国在中亚的影响主要在于经济方面。因此,有学者认为,中美在中亚并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鉴于俄罗斯在中亚的影响力,中亚博弈存在不对等的“三边关系”,如果美国无力改变中亚“大博弈”态势,这将降低中美在中亚竞争的程度。

第三,中亚国家多边平衡外交。中亚“大博弈”与19世纪英俄中亚争霸一个显著不同在于:中亚国家具有能动性,而非被动接受域外大国的影响。中亚国家纷纷实行多边平衡外交,缓解域外大国所带来的压力,同时也可争取其他国家帮助,以维持国家稳定和促进发展。无论是俄罗斯主导的多边组织,美国提出的“大中亚”计划“新丝绸之路”“C5+1”机制,还是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中亚国家都表现出极大兴趣[22]。中亚国家推行多边平衡外交对于中美中亚关系具有重要影响。一方面,与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不同,中亚国家不可能完全拥抱美国,致使其在中亚推行的地区一体化难以实现战略目标:排斥中俄在中亚影响力。另一方面,中亚国家多边平衡外交,它们不会屈从任何一个大国。在大国推动的经济合作过程中,由于经济关系“非零和博弈”特性,限制了域外大国在中亚竞争的程度,为彼此合作提供了空间。

五、结论

“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成功实施需要中亚国家配合,中亚地缘重要性导致域外大国纷纷进入中亚,美国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中美中亚关系影响到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此同时,“丝绸之路经济带”也会加剧或削弱中美中亚竞合性质。从地缘政治三因素分析出发,中美中亚竞合关系因“丝绸之路经济带”有加剧倾向。为了消除中美竞争加剧带来的消极结果,从中国的角度来说:

第一,采取公共外交,致力于宣扬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和平效应。中国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希望将中国的发展惠及世界,与世界各国家共同发展。但是,其他国家对于中国的意图还存在一定疑虑。因此,这需要加强中国“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宣讲工作,讲好中国故事,让其他国家,特别是中亚国家理解、接受它,带动其顺利实施[23]。

第二,加强经济相互依存,缓解中美竞争。不可否认,随着中国持续发展,中美关系面临较大不确定性,美国对华遏制一面有所加强。但是,中美关系发展具有较强的基础,经济相互依赖是中美关系的稳定器。因此,继续坚持改革开放,维护基于贸易自由化基础上的国际贸易制度,促进中美经贸关系发展,有助于缓解中美竞争加剧倾向,培育积极稳定的中美关系,进而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实施构建稳定的国际环境。

第三,借助域外大国力量,平衡中美竞争性质。中亚作为大国“博弈”场所,俄罗斯、美国、印度、土耳其和伊朗等都纷纷进入中亚。中亚国家也纷纷推出平衡外交,以维护国家主权,并促进国家发展。中国在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时,可借助其他域外国家力量,平衡美国在中亚影响力,降低中国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阻力。

第四,借助市场力量,树立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本质来说,中亚国家是否接受“丝绸之路经济带”,是其成功与否的关键,而美国的阻力仅仅是外力因素。在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时,中国不仅需要国家力量,更应该从市场的角度,培育中国与中亚国家的民间交往情感,树立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顺利实施“丝绸之路经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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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CompetitionandCooperationBetweenChinaandU.S.inCentralAsiafromthePerspectiveof“SilkRoadEconomicBelt”

Wang Zhi

Central Asia has always been the place of great power game. For different geopolitical elements, the natures of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U.S. in Central Asia are different. With the implementation of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the game has been intensifi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political resources, China and U.S. have no direct conflicts while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might bring commercial competition to some ext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political location, “New Silk Road” strategies between China and U.S. are different with similar strategic approaches which provide certain strategic cooperative spa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political environment, U.S. is concerned about the rise of China, which might intensify its control of Central Asia through regional cooperation and results in institutional competition between China and U.S. in Central Asia. China should take effectives measures to prevent harms to the implementation of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brought about by intense competition between China and U.S. in Central Asia.

王志,法学博士,西安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西部项目“比较地区主义视角下中亚一体化及‘丝绸之路经济带’作用研究”(17XJAGJW001);陕西省教育厅科研计划项目“‘一带一路’视角下中国中亚战略研究”(16JK1618)。

D822.3;D872

A

10.3969/j.issn.2095-042X.2017.05.004

2017-04-24;责任编辑:晏小敏)

KeywordsSino-U.S. relationship; Central Asia; geopolitics; “Silk Road Economic Be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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