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龄的反抗
2017-03-22马东吴雅婷
马东+吴雅婷
我不愿意有那种被这个世界给放到马路边上的感觉,我还是希望自己在马路中间走;我不愿意变成一个马路牙子或者路灯,我觉得这个危机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我是1968年生人,就是因为在几年前有了人到中年的感觉,基于想摆脱人近中年的危机感,才有意识地从自己正常生理年龄的轨迹上逃脱出来一点。我相信这也是一种人对自己年龄的反抗吧。
对我来说,人到中年的危机感首先体现在——肉减不下去了。以前觉得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也狂吃,但是还能想办法控制自己,或者至少曾经从200多斤减到过现在这个体重。但是现在发现,有的时候已经不是你努力所能够改变的了,包括各种身体状况。但是反过来说,人在自己的心理年龄上和自己的生理年龄在做一个对冲,所以我现在更多的时间是和年轻的同事在一起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跟他们泡在一块,同时有意识地在疏离和自己年龄相仿或比自己年龄大的人,这个还是有效果的,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人到中年的危机感吧。
与年轻人存在的代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种衰减信号。比我年轻5岁、10岁、15岁的人,我虽然跟他们看法有些不一样,但至少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年轻20岁和25岁的人,他说什么我就不太知道了,年轻30岁的人也根本不太在乎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说什么。这个危机感比任何物理性的危机感都要强烈。或者说我不愿意有那种被这个世界给放到马路边上的感觉,我还是希望自己在马路中间走。当然还有浩浩荡荡的和我年龄差不多甚至更“老”的人昂首挺胸走在马路正中间,但是我依然不愿意在这个游行队伍当中变成一个马路牙子或者路灯,我觉得这个危机感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让自己尽可能多地融入年轻人,这个过程未必那么一帆风顺,有的时候你得有点恬不知耻,好听的词叫不耻下问,这个词的前半部分其实就是恬不知耻的意思。一个人身体素质要好,但身段要柔软,反过来说,也可能只有身体素质够好,身段才能够柔软。
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有too young too simple的时候,所以你没有办法在90后身上去要求他超越自己的年龄。我会更多去看他们跟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一样的东西,因为那个对我来说才是信息的增量,才是有价值的。
关键是你身上要有那种还在爬山的状态
那些做天使投资和风险投资的人,之所以愿意投我,可能也是看到了一个46岁的老炮儿和一群80后、85后、90后的小朋友一起创业,这个组合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或者说他们也看到了我能够和这些年轻人共同创业所有带来的那种新鲜感吧。可能我的作用是风险控制,避免公司掉坑里等等。但是总体来说,我觉得创业这件事情本身跟年龄没有关系,它只跟人生际遇有关。我30岁之前一直在摇摇荡荡,鬼知道30岁的时候能够机缘巧合成了一个电视节目的主持人,鬼知道若干年后在中央电视台做主持人、做导演、做制片人、做管理层,鬼知道我那个时候又辞职了,而辞职的时候真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是觉得眼前无路想回头。不知道自己在原来那个机构里还能干些什么的时候,你就选择了跳到另外一条轨道上去。
从央视到互联网再创业,我遇到过很多让我特别难忘的人。一般来说让我能够难忘的都一定是让我茅塞顿开的那种人,能够给我带来一片新的世界,这里面我想要提比如像爱奇艺CEO龚宇,他是三清博士(清华大学本科、硕士、博士),典型的自动化出身,典型的理科思维,但是他把这些东西运用到管理上,还有他的那种勤勉,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状态,一种和我之前所接触的人不太一样的世界,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好多;还有像爱奇艺的CTO汤兴博士,按他的话,他称其为接近纯理性的人,事实未必是这样,但是我的确看到了一些天赋异禀的人,脑袋有那么大个儿,智商超高。你看到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他们运作他和这个世界关系的方式,会让你有一种惊奇感。
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往往都是这些我以前没有遇到过的人。这些人对我有什么影响,见贤思齐,别人是这样的,你会下意识地把自己身上一些东西转变过来,向他靠拢,向他学习,看看能够学到多少东西。
比如像罗振宇,他在做“得到”的时候跟我们有广泛深入的交流,点破了我们很多迷障, “米果”(米未传媒旗下子品牌,出品音频付费产品《好好说话》)能找到现在的方向,罗振宇其实是一个恩人。
我今年一直在看万维钢的书,在听万维钢的《精英日课》,因为他在搬运西方最前沿的一些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人文科学领域内的一些新的东西,介绍给国内的读者,而且是提纲挈领的,每每有顿开茅塞之感。其中有一个概念他讲到了震荡,这种震荡是随机的,你在爬一座山的时候,也许你已经快爬到山顶了,但是一阵随机的震荡,运气好的话把你震到了一座更高的山的山脚下,所以你就又开始爬。对你来说,震到哪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还有体力能爬山,并且一直保持一個爬山的状态。我觉得创业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它跟年龄无关,它跟运气有关,跟机遇有关,关键是你身上要有那种还在爬山的状态。
《奇葩大会》上的马东。
我没时间去想自己对中年是否满意
年轻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对人生的思考会有什么改变,你每一刻所留下的都是当时当下的思考,你不瞻前也不顾后,今天我也依然是这样,这样才叫享受这个时刻。一个人,要是闲得没事老作总结、对比、类比,给自己画表,看看自己的变化曲线,其实也挺好,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创业这一年,其实我所做的工作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以前不管做什么,去做主持人或去做一档节目,也是要有机地维持一个系统的运行,它是节目内在的一个系统。然后我去做导演或者做制片人,是在维持一个栏目的系统运行,它不是一次一次的现场,是一个连续性的过程。我相信做公司、创业都是这样一种状态,所以你基本上都是见招拆招,看见大坑躲远点,看见小坎儿迈过去,这一脚踩过去,不管它水深水浅,只要不至于没脖子就应该过去,因为反正你知道你在往北走,你也不去管身边路过的是二环、三环还是四环。
我自己说“我是一个拥有一颗90后心的60后”,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生于60后的90后。
跟90后怎么愉快玩耍?其实这个世界上,甭说你跟90后,你跟什么后,甚至你跟八九十岁的老年人一起玩耍的唯一的方式都是无条件地接受,你会有父母,你会有孩子,你就会知道跟老人、孩子相处的方式其实是一样的,就是无条件接受他,你只要接受了,你就自然会找到愉快玩耍的方式。你秉持着自己宁折不弯的想法,或者心中有很多执念不愿意放下,有很多有色眼镜不愿意摘下来,有很多条条框框不愿意打破,那就没法愉快玩耍了。
我还自喻为最扛造的CEO,这其实是有一天我们公司的同事P了我一张图,把我P在抱鱼的年画里。后来有人把它发在朋友圈了,我以前一个老同事看了就说,这老板真扛造。我就把这句话借过来,发在了我自己的微博上。我觉得我是一个蛮扛造的老板,因为大家都会觉得老板嘛,是不是高高在上,是不是道貌岸然,其实不是这样的。首先,所谓老板,是公司老板,公司是什么,公司是一个一起愉快玩耍的场所,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我在做CEO该干的事,同时身兼一个公司艺人,大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在干自己最大化的事情,能让这个机体最有效运行和效率最大化的方式,未必是去严格地管理和控制它,可能更好的方式是适度地让它失控。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扛造的人,核心功能就是掌握好适度失控。
比如在《饭局的诱惑》里面,他们经常设计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桥段,很恶心的桥段(这可以参看《饭局的诱惑》最后一期),但是这来自于《拜拜啦肉肉》,因为在《拜拜啦肉肉》里首开先河,他们跟我谈:“你就是一个艺人,你别管那么多,行不行?”我答应了“行”,我就做到了真的不管。所以当他们各种坑我的招儿出现的时候,我处之泰然,跟他们斗智斗勇,我觉得这才是乐趣,这才是最好玩的地方。你要是让你的同事见到你都壁垒森严,见到你都战战兢兢,这个公司至少不是做的创作型的工作。
每一个公司在总结自己的光辉历程的时候,都会说自己当初多么慧眼识人,多么机缘巧合、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各种故事。但其实没有那么神奇,最开始我是觉得牟頔(米未传媒联合创始人,CCO)身上拥有我不具备的东西。我觉得能遇到牟頔是很幸运的。但是我跟牟頔都算是蛮强势的人,牟頔的强势是看得见的,我的强势我自己也知道。还有我们的合伙人CMO刘煦,我们是共同认识的,牟頔和刘煦迅速就成了莫逆,这跟刘煦巨高的情商和巨大的亲和力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相互之间的互补性比较强,虽然她们两个年纪比我小很多,但是我觉得我们沟通没有障碍,我相信她们也没有觉得跟我沟通有多么大的障礙。反过来说,我们看重的是共同价值观。
我没时间想自己对中年是否满意,有没有遗憾这样的事情,我觉得那东西特别自我陶醉,就是躺床上没事想一想“我自己对我自己的中年还满意吗”。我哪有那工夫。我其实更应该想的是明天我要处理的事情,我有没有那个运气把它处理好,今天处理的事情有哪儿不够妥贴,比如像昨天我们录了一晚上新一季的《奇葩大会》,回去以后就会去想今天录像过程当中我们所有合作伙伴包括嘉宾,所有的人,是不是不舒服,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心里没那么舒服而又没办法跟我们提?我晚上就会发微信去再征求一圈意见,因为合作者之间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他要知道你 在意他,大家一起工作才会顺畅。大部分时间还在想这些事,没工夫想自己的中年到底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