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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导的叙事

2017-03-21

数码摄影 2017年2期
关键词:长宁旅馆故乡

当摄影师从日常兴趣中提炼出主题,并运用各自的知识,按照不同的逻辑和方法试图回应这些问题,最终的作品则反映出他们对文学、艺术、电影以及舞台剧的参照。这些精心构建的照片模糊了真实和虚构的边界,为观众在理解拍摄主题上增加了难度的同时,也激励人们去反思对图像叙事的认知。

本期锐像以金向怡和第五洋洋的近期作品为例,展现摄影实践中的编导策略对建构视觉语言的多样化,以及对增强主题深度的帮助。与此同时,访谈部分也尽可能展现出两位摄影师在组织和编排作品中所做出的尝试。

青年摄影艺术家金向怡先后在北京、法国北加莱和巴黎学习摄影和电影专业,她在过去数年间围绕着还乡这一主题创作出一系列基于图像的作品。《归来的流亡》是金向怡最近将电影叙事融合在图像创作中的探索,她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书写了电影剧本,并用相机将剧本转化为静态的图像作品,通过对真实地点和人物的拍摄,使图像得以在虚构和真实之间穿行。

《归来的流亡》共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离散与异乡、故乡与回归、另一个故乡——永久的流亡。 该作品浓缩了金向怡对自己的移民身份,以及她作为亲历者,在面对快速变革的故乡和海外新故乡经历的碰撞时所产生的思考。作品以一系列颇具电影感的剧照形式展现,同时还配有背景文字,以及主角的诗歌作为补充,以多层次的摄影语言向观众诉说着“她”,以及成千上万个他们的真实情感。

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的第五洋洋以一组名为《长宁旅馆行动》的作品向观众展示他对城市化边缘人群的关注。第五洋洋将问题的切入点聚焦在西安一处不知名的城中村——张家堡,这里作为外来务工人员的聚集地,一方面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城市边缘地带的象征,另一方面也成为这些从农村到城市打工者的希望之所。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在这里生活,将情感寄托在另一半和新一天的到来。为了深入探讨城市边缘问题,摄影师在一间名为长宁旅馆的处所与这些农民工共同生活长达半年之久。

在试图将其所讨论问题视觉化的过程中,第五洋洋摒弃了传统的纪实手法,而是巧妙地运用编导的方式来展现出城中村和城乡边缘底层暴力以及性交易的隐形议题。在精心的布景和编导下,眼前的图像比真实本身更有利于打开观者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在目前完成的《长宁旅馆行动》中,第五洋洋向观众展现了两个部分,分别是一系列在旅馆房间内,由摄影师指导农民工所完成的肖像;以及两张更为颠覆性的透明灯箱片作品——第五洋洋在长宁旅馆内搭建出了一个充满情欲的剧场,从画面里一排房间门上垂下的桃红色LED串灯,到破旧席梦思上站立的裸体模特,在灯箱开启的那一瞬间,观众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欲望世界中的共谋。

对话金向怡

《归来的流亡》

何:我搜集了你在过去几年完成的作品,包括《归宿》、《旅程》和最新完成的《归来的流亡》等等,作品大都围绕着“返乡”这一主题。在过去的创作中,你运用了不同的媒介,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向观众展现了一个多面向的,正在“逝去”的故乡。作为长期创作的主题,故乡对你来说之所以重要的原因何在?

金:首先,《归宿》是《旅程》这个中法项目中的一个个人项目。

我从18岁到今天,都是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在漂泊,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海外。可是家乡的一切都一直牵引着我,说得诗意一点,就是风筝的那条绳子。所以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不能变成一个北京人?为什么我不能变成法国人?为什么我要变成他们那边的人?他们和我们究竟为什么不一样?而这些问题是我多年以来都难以释怀的,故鄉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回国以后做了《归来的流亡》这个项目,在创作过程中终于找到了答案。

中国这些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每一次回乡给我的感觉都很不同,从最开始的城市拆迁、重建,再到人的变化、情感的变化,当然,这中间,我也在成长,观看方式和观看态度也是在变化的。我从一个在北京的温州人到一个在法国的中国人,这中间,我跨越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多的是文化和情感的距离。这十多年的漂泊生涯,我逐渐习惯了从外部去观看我的家乡,这使得“乡愁”这个概念变得更加形而上。可是故乡对我而言不是形而上,当我拍摄这组作品的时候,我知道我的祖先们的故事,我能找到他们的墓地,知道哪座山上还埋葬着我的亲人,就凭这些,故乡就不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它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的着并且感受得到的东西。这是一个人痛苦和温暖的源泉。所以,它重要。

何:对比其他乡愁主题的作品,你在《归来的流亡》中既没有使用传统的照片故事,或时常见到的无线性叙事,而是用电影剧本的方式构建了作品,这一编排是否跟你在法国巴黎索邦第一大学学习电影美学研究有很深的关系?这样是否也说明你承认摄影在叙事上的局限,那么你觉得摄影和电影各自在叙事和表达上的优势和劣势在哪里?

金:是的,这跟我所学的专业有着重要的关系。

摄影和电影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但是,艺术没有。在法国,国立大学的电影系都是在造型艺术这个系底下的,也就是说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它首先是一门艺术。同样,摄影也是在造型艺术系底下的一个系别。我因为深爱着两者,又有两者的学习背景,所以就自然而然地以两者的方式去创作。

我觉得,作为一个创作者,我并不在乎他们的优势和劣势,对我来说我爱它们就爱它们的全部。如果说对比电影而言,摄影的静态在叙事上是一种劣势的话,那么我觉得这恰恰就是当代艺术中要打破的边界,摄影的静态完全可以成为它在叙事上的优势。反之亦然。我在巴黎索邦一大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就是从蔡明亮的电影去谈电影和造型艺术的边界。在蔡明亮的电影中一个长镜头能长达15分钟,人物、画面都是不动的,就跟一张照片似的。这就是融合。

何:那么在拍摄过程中,你的拍摄对象采用了介入, 你是如何与拍摄对象交流传达你想要的效果,并依旧尽可能地保持真实的状态去拍摄呢?

金:拍摄对象都是我的亲人或者熟悉的人,我也没有和他们过多交流,就是说我要去给他们拍拍照,他们也知道我是搞摄影的,经常给家里人免费拍证件照,所以得到同意以后就顺便去吃个午饭,聊聊家常,拍点家庭照什么的,然后我就见缝插针抓拍几张自己想要的画面。一般来说在去他们家之前我脑子里已经有个大概的画面,所以基本每一次都能成功拍到想要的照片。

何:在你近些年的学习和创作过程中都受到过哪些艺术家、摄影师或学者的影响?

金:早年的那些摄影史中的人物像桑德、阿博斯都是那时候特别喜欢的。近些年受法国电影和当代艺术影响比较大,像克利斯马克、让-吕克·戈达尔、比尔·维奥拉,包括传统叙事的电影作品还有像塔可夫斯基这些诗意电影对我的影响都是很大地。

另外,这组作品是在我刚回国不久便参加的浙江新峰摄影的项目。我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我们学院的胡晓阳老师向我推荐了新峰计划,所以才有了这组作品这么快地成形。也多亏了新峰计划给我提供一个平台,导师曾翰给我们这些学员讲中国景观摄影,当时受到了很大的启发。

还有我在电影学院的导师朱炯,她对生活和对摄影的理解从我读本科开始就一直在影响着我。

何:最后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现在的工作和创作或研究重点吧?

金:现在的工作是教师,在尽量做一位好老师,像我的老师们那样。其实说得大一点,在国外感受特别深刻的是一个国家的教育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也希望下一代国人在国外不会像我们这样受到某些委屈。这些话听着虽然可能会让人觉得太虚,但我真的是傻傻地这么想并且在做着这样的努力。

创作和研究方面,还是电影和摄影的结合,以纪录与剧情相结合的方式去创作,我一直都很迷恋这种融合。

《归来的流亡》

电影故事梗概:女主角万叶从法国回到故乡乐清,一座位于中国东南沿海的小城市。她在阔别10年之久的故乡遇见了过去的爱人、亲人、朋友。她在这个变化的故乡寻找故去的人的踪迹,在梦与现实中,她继续着自己的流亡。

摄影作品分为三个部分:离散与异乡、故乡与回归、另一个故乡——永久的流亡。故事起源于金向怡留学法国时对Diapora(离散)的思考,并将自己的乡愁寄情于一首诗。于是就有了故事中的回归与永久的流亡。

在每一个部分分别表达不同时期的乡愁。在法国作为一个异乡人对故乡的思念以及回国以后作为一个局外人对故乡的审视,最后在故乡找到一个他乡,这中间,金向怡思考的问题是:乡愁是什么?回归又是什么?

对话第五洋洋

《长宁旅馆行动》

何:在查阅了大量文献和资料之后,我发现有关讨论中国农民工暴力和性的文字报告十分有限,那么针对这一城市化发展中的边缘问题最初是如何吸引到你进行创作的呢?

第五:开始创作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有点盲目,在最开始和一个朋友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西安有一个村子每天聚集着大量的外来人员在寻找工作,而且村子里面特别乱,全部是农民工和性交易者。当我听到有这样的村子,就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因为我本身也是一个农村孩子,对于进城务工也不是很陌生,我很想去看看这些从农村走到城市的人们,他们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我就去了。当我去了之后发现到处都是售价一二十块钱的旧衣服,每天住宿五块钱的环境,随处可见的几十块钱的性交易,我当时就被震撼到了。我认为这个事情必须得说出来,这个是我想要表达的。

何:正如作品名称《长宁旅馆行动》,你在这间每晚5元一个床位的旅馆中和这些底层农民工共同生活长达半年,能否告诉我们生存状态是如何的?你在创作过程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第五:我在那个村子里面生活的一段时间,我看到他们的生活基本上每天都处于吃不饱的状态,因为好多时候他们都是吃了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如果他们有了收入他们会先付完房租,然后去找女人或者去打牌,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我在创作中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很难深入地去和他们沟通,他们有一定的警惕性,好多时候不愿意跟人交流。我只能在那段时间慢慢去认识其中一两个人并和他们交朋友,然后慢慢开始和他们交流,这样他们才不会有戒备心理。因为在这个村子里面无缘无故失踪一个人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他们都有很高的心理警惕。

何:区别于传统纪实的范式,你为何选择了指导式的方式去介入拍摄的主题?在选择这一策略的过程中是否受到某一位或某些摄影师的影响?

《長宁旅馆行动》

在西安一个不知名的小城中村,每天有着将近一千多人的进城务工人员,他们每天七八百人同时去寻找工作,如果有一个人来提供工作,所有人便会一拥而上。他们的生活也是如此,在当下这样的城市生活环境当中,他们每天居住的是五块钱一宿的群居硬板床。其中有些人出来会带上自己的伴侣,这些伴侣最开始和他们一样每天出去找工作,帮别人打扫卫生或者去刷樯。然而这些伴侣也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每天人很多工作机会却很少,当两个人同时都没有收入的时候,每天每人还要交五块钱,两个人加起来十块钱的房租。于是这些四、五十岁的伴侣就去站街,每次五十到二十不等。这样的行为解决了他们每天的房租和饭钱。

正如作品的题目,长宁旅馆是一家旅馆,我在这里生活了六个月,每天去观察住在这里的农民工们的生活现状和感情生活,我也用这六个月的时间认识了一群工友,他们每天都会给我讲述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在这组创作中我用到的所有物品都来源于这个旅馆中日常生活中的真实场景,而他们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从村子里的二手服装店和杂货店买到的,因为这些物品本身就是他们工作和生活中所用到的真实物品。我运用指导式摄影的表达方式来阐述他们生活的真实,让这样的真实显得不太真实,以此寻找真实与不真实之间那一点点微妙的差距。

第五:在这组作品的创作中我用到的都是真实的生活场景、生活物品和工作物品,用指导式摄影的表达方式来阐述他们生活的真实。我特意让这样的真实显得不太真实,以此去寻找真实与不真实之间那一点点微妙的差距。因为生活本身的真实和不真实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选择使用指导式摄影的时候我看了一部分指导式摄影大师的作品,其中感受比较深刻的是杰夫·沃尔,但是我感觉对我影响深刻的还有埃贡·席勒,从他的画面中我得到了更多信息,因此在更多的时候影响了我的画面和视觉语言。

何:在两张灯箱作品中,你将长宁旅馆的走廊间变成欲望的剧场,从一个人的表演到三个人,在这两张作品之间有什么关联?

第五:在这两个灯箱上我下了很多功夫,每一处都是重新安排达到想要的效果,调整了很多次。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都是希望表明他们的情绪和面对生活的态度。另一个方面也是在诉说当下这个社会对于这些个体和群体的影响。

何:除了《长宁旅馆行动》之外,你目前是否有新的项目在进行,2017年有哪些计划?

第五:在我完成《长宁旅馆行动》之后我更清楚认识到我的生活环境刚好处于农村和城市的边缘。我会持续关注这个主题,下一步可能会关注新农村的城市化,讨论关于城市对于现在所谓新农村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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